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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三百二十七章 是楊使君
周遵笑呵呵的和一個老友在值房裡喝茶。

 “最近看你忙的不可開交啊!”老友笑道。

 “是啊!”周遵也難得的倒苦水,“公事到也罷了,家中也不省心。”

 “怎麽了?”

 “我那女婿你可知曉?”

 “楊玄?你那女婿此次在洛羅可是揚威了,大功。對了,怎地還沒給他找到安置的地方?”

 “老夫便是為了這個煩惱。”

 “你周氏也擔心這個?”老友笑道。

 “那小崽子一心想去北疆,可北疆如今沒地方,這不,老夫就想在長安為他謀劃個職事。”

 “你這是在等著老夫呢!”

 “你在吏部能說上話,不尋你尋誰?晚些老夫包下青樓,請你看歌舞。”

 “一言為定。。”

 “老夫何時反悔?”

 老友喝了一口茶水,剛準備告辭。

 周遵的隨從進來,“郎君,那魏耀激怒了左武衛,被拿下了。北疆出了空缺。”

 周遵:“……”

 老友見他黑著臉,下意識的道:“那青樓……”

 ……

 羅才回到了吏部。

 “尚書。”

 這幾年被皇帝趕回家吃老米飯的官員不少,沒人能回來。

 所以羅才出宮就告病回家的消息傳出來後,吏部許多人都覺得這位大佬涼了。

 羅才進了值房,隨即召集吏部高官議事。

 眾人都在笑,有人笑的諂媚,有人笑的正義凜然。

 笑的諂媚的是見他回來歡喜,笑的正義凜然的是在他走後做了些見不得人的事兒,此刻擔心他秋後算帳。

 人有許多張面具,許多時候你僅憑著神色來判斷一個人的心態,多半錯了。

 人心隔肚皮,若是能被你輕易看透,那你便是神仙。

 各種念頭在腦海裡轉動了一圈,羅才淡淡的道:“最近可有出缺?”

 “有。”

 “何處?”

 “北疆陳州。”

 ……

 魏耀一退,吏部推出的人選中就多了一個楊玄。

 朝中有人也推出了自己的人選,周遵上朝,只是伸出一根手指頭。

 “楊玄滅了瓦謝部!”

 對方冷笑。

 周遵再伸出一根手指頭,“他出使南周,令南周屈膝!”

 對方面色難看。

 周遵最後伸出無名指,“他闖入洛羅,為大唐揚威異域!”

 ……

 “橫刀不行了。”

 家中在準備去北疆的東西,楊玄還好,周寧需要準備的東西很多, 醫書, 藥材, 種子……

 後院亂七八糟的,楊玄檢查了一下自己的行李,發現橫刀出現了裂縫。

 這樣的橫刀若是遇到好手, 一擊之下就會粉碎。就算是普通廝殺,也說不準何時斷裂。

 “長安何處做刀做得好?”

 楊玄去尋了坊卒。

 “淳於氏。”

 自從王氏能自己冶煉後, 淳於氏的生意大受影響。不過畢竟底蘊在, 論打造兵器, 淳於氏稱第二,無人敢稱第一。

 “太貴。”

 坊卒都是些眉眼通透的, 見狀就改口,“安仁坊有個鐵匠鋪,打出來的東西耐用。”

 ……

 安仁坊, 按照坊卒介紹的方向走了百余步, 就能聽到叮叮當當的聲音。

 鐵匠鋪佔地不小, 人也不少。

 楊玄發現外面站著不少婦人, 就問老賊:“婦人來為何?”

 這事兒不該是家中的爺們來辦嗎?

 老賊也不知道。

 等排隊到了前面時,楊玄見到了身材雄壯的管事。

 這廝上半身赤果, 肌肉壯實,給人一種安全感和壓力。

 那些婦人的目光都在管事的上半身轉悠,讓楊玄想到了老賊經常去青樓外面蹲點看大腿。

 原來男女都是一樣的嗎?

 一個婦人上前, “黃林雄,我的錘子可好了?”

 黃林雄的目光掃過婦人, 見她眼角含春,就蹙眉道:“哪家的?”

 “王家的。”婦人笑吟吟的道。

 黃林雄看了一眼帳冊, 在右側找出了錘子,“好了。”

 婦人接過錘子, 勉強揮動了一下,“這錘子好重。”

 “重了才值錢!”後面有婦人不耐煩的道:“趕緊走了。”

 第二個婦人上前,含笑道:“我的剪刀可好了?”

 “哪家的?”黃林雄依舊問道。

 婦人嗔道:“我都來做三把剪刀了,你竟然忘記了我的名字,黃五娘啊!”

 負心漢!

 身後的楊玄默默為她補上了這一句。

 老賊乾笑一聲,問了身後的婦人,“冒昧問一句, 大唐女子不是喜歡那等溫文爾雅的男子嗎?此人看著粗俗,為何……”

 婦人看了他一眼,“看你大把年紀了還問這等話,可是鰥夫?”

 單身狗!

 老賊詫異, “好眼力!”

 婦人歎息,“女子成親之前或許會喜歡那等俊美溫文爾雅的男子,可成親之後就會知曉,男人,還是要能用的才好!”

 “嘖!”老賊聽的牙痛,“溫文爾雅的難道不能用?”

 “家裡事管不了,別的事也不頂用,你說整日就看著一張臉……能下飯,還是能靠著這張臉掙錢?”

 通透!

 老賊讚道:“這話在理!”

 婦人見他風趣,也打開了話匣子,“就說這個黃林雄,自己開了個鐵匠鋪,剛開始沒啥生意,可這人也不吭氣,就拿著自己做的鋤頭送人, 那時候還有人說他傻……”

 老賊問道:“你可是其中一個?”

 婦人嗔道:“那是奴還是個少女,自然覺著他傻。可沒多久, 竟然就有人上門來買他的鋤頭,接著這生意就起來了。”

 “是個聰明人!”

 “是啊!人聰明,力氣大,還會做事……這樣的男人, 只要不是醜的慘絕人寰,便是夫君的不二人選啊!”

 “那他就沒成親?”

 “沒。咱們也問過,就是冷著一張臉,哎喲!看著他冷臉,不知怎地,就覺得心疼,又喜歡。”

 前面輪到楊玄了。

 “做什麽?”黃林雄冷冷問道。

 “橫刀可有?”

 “有。”

 “我要的是殺人刀。”

 “這裡的都是殺人刀。”

 “你這個……”楊玄拿起一把橫刀,如今他也算是半個專家,看看,敲打幾下,搖頭道:“不夠精煉。”

 黃林雄抬頭,微微眯眼,“此刀用於防身或是狩獵足矣,普通軍士買了也夠用,你買去作甚?”

 “殺敵!”

 黃林雄回頭,“拿那把橫刀來。”

 有大漢拿著一把橫刀過來,“這不是要留著的嗎?”

 “遲早也得賣!”黃林雄把橫刀遞過去,“看看。”

 楊玄拔出橫刀,仔細看著上面多次捶打後留下的紋路,再敲敲,走出去揮舞了幾下,測試了一下重心。

 “好刀!多少錢?”

 黃林雄淡淡的道:“好刀贈英雄,送你了。”

 楊玄一怔,“這可不妥。”

 黃林雄衝著下一個婦人頷首,“你要什麽?”

 楊玄摸出一錠銀子丟了過來。

 咻!

 黃林雄準備伸手卻忍住了,看著銀子準確的落在了放銅錢的小桶裡。

 手法不錯,很穩。

 晚些,生意告一段落,黃林雄坐在院子裡,拿著一碗水緩緩喝著。

 張栩來了,不滿的道:“那把刀你說要留著給小郎君,為何給了那人?”

 黃林雄喝了一口水。

 “那年輕人的一雙眼眸……像極了陛下。”

 ……

 陳州。

 臨安城。

 一群婦人守在市場裡,有些不安。

 “說是使君要去桃縣,今日定然不會來了吧?”

 “是啊!使君去了,咱們以後能考誰?”

 “想到再也聽不見州廨中使君的咆哮,我這心中就沒著沒落的發慌,恨不能蹲在州廨外面,看看使君在不在。”

 “我也是。”

 “哎!你們看!”

 午後,初夏的陽光很溫暖,微熱。

 一個老頭背著手走進了市場,乾咳兩聲,威嚴的道:“可是有事?”

 婦人們歡喜了起來。

 “使君,我家男人想去長安做生意……”

 “做什麽生意?”

 “賣布匹。”

 “長安賣布匹的多了去,他從北疆運貨到長安,虧也虧死,別去。”

 “哦!”

 “使君,我家孩子想讀書,奴想著那縣學名聲不好……還擔心花錢。”

 “孩子想讀書,但凡能去的都送去,十年後你不會後悔。”

 “是!”

 “使君,我家男人昨夜動手打奴,使君你看奴的烏青眼!”

 “告訴他,男兒有本事就去打異族,沒本事的才在家中打自家娘子。下次再聽到此事,老夫送他去對面和三大部廝殺。”

 “多謝使君。”

 “使君喝水。”市令殷勤的送上了一碗水,而不是茶……最早一次送茶就被呵斥了,說什麽這是辦事的地方,辦事就喝水,沒事做了才喝茶。

 劉擎接過碗喝了一口,見婦人們都不走,就問道:“可還有事?”

 婦人們相互使眼色,最後推出了一人。

 “使君,他們說你要去桃縣?”

 劉擎點頭,“對。”

 不只是婦人們,那些商販和顧客都面露憂色。

 “使君。”一個顧客行禮,“使君去了桃縣是高升,按理我等該為之歡喜。可使君之後,我等卻擔心繼任者……無需多,但凡那人能有使君五成本事,我等也就放心了。”

 另一人說道:“是啊!三大部剩下了兩個,可如今瓦謝的地盤又崛起了一個部族,很是厲害。若是新使君沒有使君的本事,陳州怕是不保啊!”

 北疆百姓最關切的一個問題是安全。

 其次還是安全。

 他們世代在北疆生活著,從出生就聽父輩們說著各種危機,長大了,耳聞目染之下,危機感如影隨形。

 對於局勢,他們比長安更為敏感。

 若是換個鍍金的刺史來,陳州將會人心浮動,有些本事的都會往關中跑,遠離北疆。

 劉擎淡淡的道:“都安心,老夫在此擔保,新使君定然能讓你等安心。”

 眾人半信半疑。

 出了市場,有小吏在等候。

 “使君,桃縣那邊遣人來問,新使君可曾到了?”

 “就說這幾日必到。”

 “是。”

 小吏還不走,“使君,先前來了幾個內侍,去尋衛王。”

 “要出事!”劉擎加快腳步。

 這陣子衛王的脾氣不大好,幾度請戰被劉擎婉拒,自己尋機混出城去,竟然跑草原上去劫掠了一個部族。

 事後基波部大怒,出兵蹲守衛王。可衛王卻不去了,據聞基波部可汗為此破口大罵,罵衛王和大唐皇帝一個種,都特麽不要臉。

 在此期間衛王動手毆打多人,幾乎都是官吏。

 此刻衛王府前,幾個內侍膽戰心驚的在等候。

 門子很客氣,“進來坐坐,我這裡泡了茶水,長安的茶葉,美滋滋。”

 內侍頭領搖頭,笑道:“多謝,不過就不進去了。”

 衛王府的大門開著,但在內侍的眼中卻就像是一個血盆大口,進去弄不好就出不來了。

 上次宗人府請了個內侍來傳話,被衛王一拳打死。事兒傳到長安,皇帝雷霆震怒,但也僅僅是罰了衛王錢糧。

 衛王若是靠朝中發的那點錢糧度日,早就被餓死了。

 所以皇帝的態度大夥兒都明白了……衛王只要不折騰,打死幾個人不是事。

 所以此次這幾個內侍奉命來陳州,都是抱著必死的信念,臨行前把自己積攢下來的錢財都送出去,有爹娘的給爹娘,沒爹娘的捐出去……

 當然,還有大吃大喝的,甚至半路上還去了青樓,說一輩子沒嘗過女人什麽滋味,死了不甘心,結果在房間裡磨蹭許久,回來用冷水洗澡洗了半宿,第二日滿嘴火瘡……

 但為首的內侍卻不同,他背後有人,此次出行前,背後那人告訴他,這事兒是為他爭取來的。

 只要能說動衛王,回長安他就能直接飛升進梨園,而且是在陛下的身邊伺候。

 後台當時笑眯眯的問他:“前程和性命,你選一個!”

 他毫不猶豫的選擇了前程。

 衛王出來了。

 那步伐看著就懾人心魄。

 “何事?”

 內侍行禮,“見過大王。”

 衛王蹙眉,“說事。”

 內侍說道:“宮中有貴人得知大王少了一位孺人,特地為大王相看了一人,此人貌美且端莊,性情溫柔賢淑……”

 作為皇子,衛王有王妃一人,側室,也就是孺人二人,但目前孺人少了一個,剩下一個在潛州王府中和王妃玩宮鬥,據聞被玩殘了。

 “住口!”衛王打斷了他的話頭。

 這是不答應?

 內侍心中一急,“大王,那女子國色天香……”

 衛王看著他,“誰都知曉本王最厭惡的便是那等所謂的賢淑女子,誰讓你來送死?”

 內侍魂飛魄散, “大王饒命!”

 拳頭高舉……

 周圍沒人敢勸。

 上次一個勸衛王的,如今半口假牙。

 都是狗牙齒做的。

 “哎!差不多就行了啊!”有人漫不經心的道。

 內侍自忖必死,卻半晌沒見拳頭落下,回頭一看,一個年輕人正在下馬。

 他小心翼翼的看了衛王一眼,見衛王嘴角微微翹起,心中不禁愕然……此人是誰,竟然能讓衛王如此和氣。

 “見過楊司馬!”

 周圍的人紛紛行禮。

 老賊乾咳一聲,“是楊使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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