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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八百七十六章 去勢
楊家的大門起火了。

 火勢熊熊!

 國丈家起火了,金吾衛巡夜的人急匆匆的跑來,卻在巷子口被堵住了。

 “沒你等的事,別給自己惹禍!”

 張栩冷笑道。

 帶隊的將領看了一眼火頭,“你等是誰?”

 敢堵住國丈家大門的勢力,不會在意金吾衛。

 但將領需要一個交代,否則回頭他就是替罪羔羊——國丈家被人縱火,金吾衛的人沒來。

 噠噠噠!

 一騎從巷子裡出來,火光映照下,將領驚呼,“楊副使!”

 楊玄頷首,“你要管此事?”

 國丈夥同淳於氏和趙氏圍攻周氏,楊副使歸來,這是女婿為丈人出頭。這等事兒,誰管,那麽這份恩怨就是誰的。

 將領一個哆嗦,但僅有的矜持讓他問了一句,“楊副使在此作甚?”

 “縱火。”

 我為何要問啊!將領想抽自己一巴掌,“楊副使慢慢縱!慢慢縱!”

 將領帶著人跑了。

 楊玄吩咐道:“盯著這裡,若是誰來干涉,無論是誰,打!敢出手的,弄死沒商量!”

 “是!”

 楊玄策馬回去,此刻整個大門都燒了起來,看著就像是卷軸裡地獄之門的畫面。

 轟隆!

 一扇大門垮塌了下來,濺起無數火星。

 大門兩側也燒起來了,一群人在救火。

 “在這裡!”

 裡面有人在叫喊。

 烏壓壓一片人在火把的簇擁下來了。

 楊玄看到了楊松成。

 “國丈。”

 他笑的很真誠,“方才我見到有人在縱火,覺著真是暖和,伱說呢?”

 楊松成止步,身後有人喊道:“弄死他!”

 楊松成舉手,止住了手下的躁動。

 這邊,寧雅韻歎息,“許久未曾在長安動手了。”

 楊玄就在馬背上,居高臨下,隔著火焰看著裡面的楊松成。

 火光照耀下,楊松成神色平靜,仿佛被燒的不是自家大門,而是皇宮大門。

 “楊副使,夠了嗎?”

 這依舊是息事寧人。

 敢於半夜去圍攻周家的國丈,慫了!

 楊玄指指兩側的騎兵,“五百玄甲騎突擊,楊家可擋得住?”

 楊松成笑了笑,“這是長安。”

 “是嗎?可上次你等圍攻周氏的時候,卻把長安當做是江湖。”

 楊玄微笑。

 “夠了嗎?”楊松成再問。

 楊玄大笑,“哈哈哈哈!”

 他笑的眼淚都出來了,然後抹抹眼角,“我在北疆與北遼人打生打死,長安這邊卻頻繁從身後捅刀子。

 其中捅的最狠的便是你楊松成。

 楊氏的人在北疆攪風攪雨,一心想整垮北疆。可你的那些圖謀盡數失敗。

 此次北方旱災,多少流民在嗷嗷待哺,你等不知接納流民,積極賑災,反而封住了關中的通道,把流民往北疆趕。

 北疆本就在旱災之前倍感艱難,流民大量湧入,以至於糧食不濟。

 你等歡欣鼓舞,覺著北疆此次定然在劫難逃,於是便釜底抽薪,圍攻周氏。

 可惜沒想到的是,王氏卻看不下去了,果斷出手阻截。”

 我只是隨口一提,老王,你千萬別認為我是想把王氏再度拖下水……楊玄頓了頓,“北疆危急,楊某領軍攻伐北遼,破城二,取了糧草而歸,這才轉危為安……”

 楊玄不想把自己糧食的來源公之於眾,他知曉瞞不了多久,可多一刻就多一分好處。

 神秘,在許多時候能加分。

 “天災之下,有的人在幫襯,有的人卻在趁火打劫!周氏差點被滅,你問我可夠了?”

 楊玄指著楊松成,“我說,不夠!”

 他招手,“拆!”

 身後,數十護衛出現,他們抱著大木頭,蜂擁而來。

 楊氏的大門兩側門框在燃燒,再過去就是圍牆。

 這是……

 “攔住他們!”

 有人喊道。

 “他這是要撞塌圍牆!”一個幕僚面色鐵青。

 世家門閥看世人就如同神靈俯瞰螻蟻。

 神靈和世人不相通,楊氏的生活如何,楊氏家中如何,外界不得而知。

 就如同帝王一樣,深宮如何帝王如何生活,世人只能憑借想象去猜測。

 這樣,就維系住了神秘感。

 而神秘感加上權勢,便是神靈。

 一旦圍牆被撞塌了,在百姓的眼中,所謂的潁川楊氏的神秘感,怕也跟著去了大半。

 這是去勢!

 “好一個楊狗!”一個幕僚說道:“他看似粗俗的縱火,老夫還說,周勤毀了一次大門,他來毀第二次,這不是畫蛇添足嗎?原來他是想奪勢!國丈,必須阻攔!”

 楊松成擺手,百余好手湧了上來。

 “今夜,你想血流成河嗎?”楊松成冷笑。

 這是要反抗……楊玄大喜,“張度!”

 “在!”

 “準備突擊!”

 楊松成眸子一縮,“你敢?”

 火光中,楊玄獰笑道:“老狗,你還真以為潁川楊氏的招牌誰都懼怕?狗東西,今日耶耶讓你知曉,橫刀之下,什麽都是白費!”

 那百余好手怡然不懼,飛掠而來。

 張度喊道:“弩弓!”

 啪啪啪!

 五百騎舉起弩弓!

 楊松成身後有人喊道:“這是軍中的弩弓,讓他們速退!”

 楊松成一怔,那人已經顧不得了,喊道:“速退!”

 那是軍中的強弩啊!

 你特麽還敢飛掠在空中,真以為自己是大鳥呢!

 “撤!”

 半空中有人喊道。

 張度看了楊玄一眼。

 楊玄冷冷的看著楊松成。

 張度揮手,“放箭!”

 弩弓激發,密集的弩箭飛掠而去。

 半空中開始撤離的好手們紛紛中箭。

 大鳥落了一地。

 接著,張度喊道:“突擊!”

 “退!”

 楊松成說道。

 門外的楊氏好手紛紛撤退。

 慫了!

 就如同是那一夜周氏沒有防備一樣,被他們一個突襲,弄的格外淒慘。

 今夜也是如此。

 誰都沒想到去老丈人家喝酒的楊玄會轉向國丈家。

 打了楊氏一個措手不及。

 反抗?五百玄甲騎強弓硬弩,列陣突前,輔以百余好手……

 可楊玄卻喝道:“衝進去,絞殺!”

 楊松成面色微變,“你!”

 張度毫不猶豫的喊道:“殺!”

 轟隆!

 玄甲騎的戰馬都是最好的,隨著命令就衝了進去。

 “保護國丈!”

 幕僚高喊,同時幾個好手掩護著楊松成撤離。

 那些剛撤退的好手隨即轉向。

 義無反顧的衝向了玄甲騎。

 “放箭!”

 箭矢這一次密集封住了前方。

 楊玄舉手,“老黃!”

 林飛豹帶著人上去了。

 每人手中拿著一根大鐵棍子。

 砰砰砰砰砰砰!

 密集的骨折聲啊!

 楊氏的幾個好手準備衝過來,楊玄乾咳一聲,“周儉!”

 寧雅韻看了他一眼,覺得楊玄太虛偽了,“老夫去看看。”

 “是寧雅韻!”

 這邊應當也有好手,看著似乎不懼寧雅韻,但裴儉拔刀,一股子氣勢席卷而去,令那幾個好手先回頭看了撤到後面的楊松成一眼。

 就這麽一眼,玄甲騎上來了。

 他們戰馬挨著戰馬,手中握著長槍。

 就這麽衝進了剛被林飛豹等人碾壓的凌亂的殘存對手中。

 擋住了一支長槍,另一支長槍從側面捅刺。

 戰馬從這一側,衝到了另一側,隨即掉頭。

 再度碾壓!

 玄甲騎倒下了十余騎。

 而中間那堆爛肉已經看不出人型了。

 玄甲騎勒馬。

 那一夜,三家衝進了周家。

 今夜,楊玄衝進了楊家!

 以牙還牙!

 可,還不夠!

 “拆!”楊玄說道。

 邊上的護衛們衝了上去,

 幾個人抱著大木頭,用力撞上去。

 轟隆!

 一段圍牆轟然倒塌。

 “國丈!”

 趕來增援的好手們眼珠子都紅了。

 楊松成身後的幕僚說道:“國丈,楊玄麾下好手不少,令一人出手,頃刻間便能轟塌圍牆。可他卻棄之不用,讓這些人用木頭撞擊。他這是想等著咱們的人上前好出手。”

 楊松成默然。

 轟隆!

 圍牆一段一段的被撞塌。

 烏達興高采烈的道:“快一些!”

 這邊動靜太大,坊中的百姓遠遠的聚在一起圍觀。

 “是楊玄!”

 “他這是來為丈人報仇呢!”

 “是啊!看看,國丈家沒人敢阻攔。”

 轟隆!

 圍牆一段一段的被撞塌。

 楊玄坐在馬背上,火光照著他的臉格外冷漠。

 “轟隆!”

 巷子裡的圍牆全數被撞塌!

 “夠了嗎?”

 楊松成遠遠問道。

 羞辱,應該是夠了。

 “我說了,不夠!”

 楊玄冷冷的道:“你想滅了周氏,我如今只是撞塌了楊家的圍牆,你就覺著夠了?你就覺著忍無可忍了?誰給你的臉?”

 “潁川楊氏好大的名頭,身後跟著一群世家門閥,地方豪強,權貴高官,為了一己之私而不顧大局。

 你等壟斷官場,你等壟斷田地,你等壟斷輿論,你等掌控軍隊……天下誰不怕?

 誰敢招惹你等,輕則去官,重則死無葬身之地。

 天下人為何不是敵手,皆因你等手握權勢,手握軍隊。可今日我來了。”

 楊玄指著玄甲騎,“我帶著玄甲騎來了,你等倚仗的權勢在我北疆健兒的橫刀之前,可能當一擊?老狗,可夠?”

 張度策馬,四百余騎齊齊策馬。

 往前一步!

 轟然一下。

 火焰都在扭曲,那些玄甲騎恍若魔神。

 轟隆!

 圍牆的倒塌聲不斷往兩側蔓延。

 楊玄指著楊松成,“我說過了,不夠!你,有意見?”

 四百余玄甲騎,加上身後的百余護衛。

 還有無聊的在甩麈尾的寧雅韻。

 以及,周圍的百姓。

 楊松成眯著眼,“皇帝在宮中正在笑,他就期待老夫出手,隨後周氏出手,王氏出手,淳於氏出手,趙氏出手……當我等混戰時,大軍出擊,一勞永逸。而且師出有名,我等謀逆!”

 “國丈,那……”幕僚咬牙,“那麽多年,楊氏從未被人這般打上門來過!”

 “忍!”

 楊松成說道:“那五百玄甲騎乃是精銳中的精銳,楊氏能克制,可一旦出手,楊玄遠遁北疆,接下來,他以此為由反叛,這個鍋是楊氏的。”

 所有人都知曉,這個理由的背後是,今夜楊氏猝不及防,人手不夠,除非打算拚命,否則很難阻止楊玄的報復。

 轟隆!

 不知過了多久,烏達帶著人回來了。

 每個人都是灰撲撲的,而且累的夠嗆。

 “稟主人,都拆光了!”

 楊玄策馬上前。

 停在大門外。

 大門依舊在燃燒,戰馬打了個響鼻。

 楊玄看著楊松成,腦海中閃過了卷軸裡見到的一個畫面。

 不知怎地,此刻他就想做出來。

 他伸出右手,大拇指朝上。

 然後,緩緩朝下!

 開口!

 “老狗!”

 他調轉馬頭,數百騎轟然而動。

 大拇指朝下,這是一個誰都能理解的動作。

 老狗!

 這是公然羞辱楊松成。

 而且,今夜不止一次。

 ……

 皇帝在喝酒。

 貴妃作陪,有歌舞消遣。

 喝著酒,聽著貴妃說著宮中的趣事兒,倒也是一種放松。

 韓石頭在外面等候消息。

 他指派了十余內侍去盯著楊玄,說是擔心鏡台那邊的消息有誤,還被皇帝誇讚為謹慎。

 楊玄此來,關系到長安和北疆的關系走向,楊松成等人期待楊玄和皇帝徹底鬧翻,而皇帝也在期待著楊玄徹底和楊松成等人鬧翻。

 韓石頭沒有憤怒,反而是為小主人感到了驕傲。

 曾幾何時需要看人眼色,仰人鼻息的小主人,如今竟然能讓皇帝和楊松成等人忌憚如此。

 成了一個能左右大局的一方霸主。

 可小主人下一步會如何做,韓石頭不得而知。

 他擔心小主人選擇暫時緩和關系。

 偽帝和楊松成等人可不是善茬,而是虎狼。

 不能退讓,一旦退讓的消息傳到北疆,民心士氣都會變化。

 原來,副使對陛下忠心耿耿啊!

 原來,副使是如此敬畏一家五姓啊!

 北疆之主都懼怕皇帝和一家五姓,你讓軍民如何不懼?

 他不動神色的站在燈籠旁,臉部卻因為燈籠被軀乾擋住的緣故,看不清神色。

 唯有一雙眸子,看著在閃光。

 所有人都不知曉楊玄為何要執拗的去招惹北遼,都覺著他應當做好分內事,把北疆治理好就夠了,何苦去招惹北遼那個龐然大物。

 唯有韓石頭知曉,小主人是在做準備。

 要討逆,唯有把北遼打趴下!

 否則大軍出發,北遼就能抄了楊玄的後路。

 每當聽到北疆告捷的消息時,韓石頭總是會趁機看一眼輿圖,看看打到哪了。

 然後,回到住所,會無聲的和那塊石頭述說。

 他希望孝敬皇帝能聽到這些消息,在天之靈能護佑小主人一帆風順。

 腳步聲傳來。

 韓石頭看到了孫老二。

 孫老二小跑著過來,近前低聲道:“小主人去了楊家。”

 “嗯!”韓石頭點頭。

 “小主人縱火燒了楊家大門,五百玄甲騎衝進了楊家,絞殺弩箭齊射,列陣絞殺楊氏好手。更是令麾下毀掉楊家的所有圍牆。小主人痛斥楊松成,更是喝罵他為老狗!”

 韓石頭深吸一口氣,“解氣!”

 他轉身進去,稍後,殿內傳來了皇帝的笑聲。

 “乾得好!”

 韓石頭隨即告退。

 他緩緩走在宮中,腳步從容。

 前方兩個提著燈籠的小內侍,不時回頭看他一眼。

 夜風吹拂,帶來一陣陣沁人心脾的氣息。

 到了住所,他開門,回身道:“回去吧!”

 “是!”

 兩個內侍告退。

 燈籠漸漸遠去,周圍陷入了黑暗之中。

 韓石頭進屋。

 關門。

 舉起手臂,用力揮舞!

 ……

 王家,王豆羅和王豆香依舊沒睡。

 兩兄弟在喝酒。

 王豆羅喝了一杯酒,說道:“今日楊玄給了皇帝一下,很是大快人心,不過,還不夠。”

 “他要謀劃北疆節度使之職,不好做的太過。”王豆香卻覺得正好。

 “他就算一直是副使,誰能置喙?”王豆羅說道。

 王豆香歎息,“可他一日是副使,一日就名不正,言不順。”

 “他低頭能換來這一切嗎?”王豆羅譏誚的道:“不會,唯有跋扈!”

 “可他能如何?”王豆香覺得兄長想的太簡單了,“難道衝著皇城喊兩嗓子昏君?那不是跋扈,而是二傻子。”

 王豆羅看著他,“你覺著老夫是這樣的蠢貨嗎?”

 今夜的你有些像啊……王豆香搖頭,“兄長自然不是,若是如此,兄長以為他當如何?”

 王豆羅指指自己的空酒杯,王豆香歎息,“你從小就喜歡指派我做事。”,說著,他過來給兄長斟酒。

 王豆羅拿起酒杯,說道:“楊松成此次拉攏了趙嵩,皇帝需要平衡。故而,最好的法子便是去得罪楊松成。”

 “罵一句?”

 “對,最好堵在皇城外罵!”王豆羅喝了一口酒,“當眾辱罵楊松成,此後無論如何做,楊玄與潁川楊氏之間再無轉圜的余地。

 如此, 皇帝會把節度使的職位拋出來。不是酬功,而是提升楊玄的地位,好與楊松成爭鬥。

 你那話說的對,反正,就算是不給節度使的職位,也不妨礙楊玄執掌北疆不是。”

 “在皇城外堵住楊松成辱罵,這仇可就結大發了。”王豆香搖頭。

 一個管事悄然出現在門外。

 “大郎君,二郎君。”

 王豆香問道:“何事?”

 管事說道:“先前北疆節度副使楊玄去了楊家,縱火燒了楊家大門,隨行玄甲騎衝進了楊家,絞殺楊氏好手。盡數毀掉楊家圍牆。楊玄當著整個坊中的百姓,羞辱楊松成為……老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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