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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九百七十八章 還請記得這1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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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五千騎還在荒野中蹲著。

 將領抬頭看著前方,“注意聽著動靜,號角聲起咱們就出擊,別耽誤了立功!”

 身邊的副將笑道:“林使君人還是不錯。”

 將領說道:“能做到名將的,就沒差的。至於人品,說實話,他被排擠到潭州,可見是不肯同流合汙。可惜了。”

 “是啊!若非他是林雅的侄兒,想來陛下也會重用。”

 “此戰重要的是奇兵,他肯讓咱們做奇兵,出乎了老夫的預料。此人,格局不小啊!真是可惜了。”

 “那要不,回頭為他說說好話?”

 “為他說好話會得罪人,何苦?功勞到手,嘴裡念叨幾句就夠了。難道你還真想為他唱讚歌?回頭陛下那邊雷霆一至,你可願意硬扛?”

 將領唏噓著,突然側耳,“好像……動靜小了?”

 副將點頭,“是小了,可怎地還不來信號?”

 “難道是對峙?”將領腦海中多半念頭閃過。

 “還是等吧?”

 將領點頭,“功勞難得,繼續等!”

 副將說道:“若是能擊敗楊狗……”

 就在他們的後方遠處,老賊舉起長刀。

 “出擊!”

 轟隆的馬蹄聲驚破了將領的美夢,他回頭一看,瞬息什麽都明白了。

 “這是個套,林駿這個畜生,他賣了咱們!”

 ……

 “多謝林使君送來的功勞!”

 北疆軍一路追趕,不過,此刻他們主要不是追殺,而是,喊話。

 “林使君,

多謝了!”

 “那五千騎的功勞,國公笑納了。”

 逃竄中的內侍冷笑著,“原來如此。”

 林雅的使者咬牙切齒的道:“果然如幾位小郎君所說,此子狼子野心,當誅!”

 林雅能與赫連峰相持多年而不倒,自然手段非凡。

 這等人說一句英雄也不為過。

 英雄難過美人關。

 這說的是英雄控制不住自己的荷爾蒙。

 英雄難過兒孫關。

 林雅畢竟上歲數了,看著兒孫們,總有心軟的時候。

 這不,此次他就被兒子說動了,去爭奪那兩個大部族。

 一個大部族就能拉出五千騎兵,兩個大部族……

 這是一塊肥肉。

 皇帝自然拒絕了,給出的理由是,當收歸朝中。

 所謂朝中,就是他自己。

 也就是說,皇帝想進補了。

 林雅想爭取,就得給個好理由。

 正大光明的理由。

 這個自然難不倒他,開口就來。

 ——南疆直面北疆軍,缺兵少將,可取了那兩個大部族補充。

 這個理由正當吧!

 無人能指責。

 有人說這是空口白牙,並舉例……上次林駿領潭州軍救援內州,結果內州丟了,他倒是全身而退,順手把泰州給弄到手中。

 這特麽是救援?

 這是趁火打劫!

 皇帝的人開口就噴,噴的林雅無言以對。

 他能如何反駁?

 泰州刺史相邀,林駿這才勉為其難入駐。

 得了吧!

 這等謊言忽悠別人還行,在朝堂上說出來,只會讓別人看不起你。

 所以,要想把那兩個大部族弄到手,唯有讓林駿這邊來個逆襲。

 楊玄不是開春就說要北進嗎?

 這就是機會啊!

 若是楊玄攻打泰州,那就無需多言,這便是林氏為國為民的證據。

 若是楊玄攻打別的地方,泰州出兵救援便是證據。

 林雅開口,皇帝自然‘倍感欣慰’,於是派了個內侍來監督。林雅一看,行,老夫也派個使者去督促,順帶,陛下是不是也給些人馬?

 皇帝沒二話,令內侍帶著自己的旨意,到了南疆後,從當地抽調了五千騎來增援。

 看,朕夠意思吧?

 剩下的,就看林氏的了!

 林駿當時答應的有些勉強,這符合兩邊的猜測。

 他麾下就那點人馬,為了別人的利益去火並,不值。

 雖說答應的勉強,可一旦出手就毫不猶豫,這同樣附和眾人對名將的判斷。

 果然是林使君啊!

 並且林雅還把那五千騎安排為奇兵,也就把本次廝殺的最大功勞拱手相送。

 林使君,好人呐……那一刻,三方人都想為林使君唱讚歌。

 順帶摸摸他的額頭,看看是不是燒的慌。

 內侍更是心中得意,心想陛下用兩個部族就消耗了林氏,順帶還製造了隔閡,果然是明君呐!

 皇帝繼位,按理宮中所有人都會選擇效忠他。

 從此一損俱損,一榮俱損。

 可赫連春實在是……皇帝癡肥,看著就是短命模樣。這個倒是可以克服。可他不是先帝的血脈,以至於威望不高,連宮中人都覺得這位皇帝上位的有些勉強。

 若是沒有林雅也還好,皇帝能慢慢收攏權力,真正的君臨天下。

 林雅在,後來還多了個大長公主,皇帝頓時如風中之燭,竟然有些要熄火的意思。

 宮中人心由此有些散亂,皇后下狠手整治了一番,加之皇帝連續出手,從林雅那裡收攏了兩個要職,這才挽回了局面。

 此次也是皇帝的一個局,一是消耗林氏力量,其次是在林氏內部製造隔閡。

 如今看來,第二個目標應該是成了,但第一個目標卻落空了。

 林駿就像是一條最冷靜的毒蛇,在叔父和皇帝的雙重逼迫之下,一番操作,竟然全身而退。

 事兒到此為止,那麽林駿的表現堪稱是無可挑剔。

 可架不住楊國公缺德啊!

 “林使君,多謝了。”

 那些喊話,成功的把林駿的布置給抖落了出來。

 內侍咬牙切齒,林雅的使者怒不可遏……

 北疆軍停止了追擊。

 齊齊揮手。

 “林使君,慢走啊!”

 艸!

 沈長河都忍不住想罵人。

 “使君,寧興那邊,怕是會有麻煩!”

 林駿默然。

 沈長河歎道:“若來的是別人,秉承公心,興許還能為使君解釋。

 楊玄令三萬北疆精銳在阻截使君,實力相當。可寧興卻逼著使君出擊……所謂將在外,不受君令。

 翻翻史書,多少名將便是因為君王的指手畫腳以至於慘敗。可那人老夫記得,乃是二郎君的人。老夫敢斷言,回去後,他定然會添油加醋……至於那個內侍更不必說。”

 追兵回去了,內侍帶著人脫離大隊,說道:“咱這便回去複命,林使君可有交代嗎?”

 林駿漠然,“兩軍對壘,局勢瞬息萬變。具體該如何做,當由將領統籌。隔著老遠,寧興覺著自己能有千裡眼,能看到戰局?”

 他指著那些將士,“這些將士皆是我大遼勇士,為了大遼,赴湯蹈火也在所不辭。每一戰林某皆戰戰兢兢,唯恐自己思慮不周,導致勇士們白白死傷。可寧興一句話,便要令他們去送死。林某問一句,憑何?”

 沈長河想到了幾個破局的手段,但副作用太大。

 此刻聽到林駿一番話,他不禁低下頭,眼角帶著笑意。

 使君,了得!

 那些將士眸子中多了怒色。

 林雅和皇帝不共戴天,可此次竟然聯手派出了使者。

 不用想,定然是黃鼠狼給雞拜年,不安好心!

 情緒,就這麽被林駿左右了。

 “林某前日與楊玄大戰一場,不分勝敗。本想在外圍遊弋,牽製楊玄大軍,給泰州緩和之機,等四方援軍一到,便是逆襲的機會。可寧興卻逼迫我軍出擊……”

 林駿深吸一口氣,“楊玄此戰少了數千麾下,在何處?就在兩翼,這是他最擅長的伏擊戰法。

 若是以往,我定然要率軍遊弋,從側面給他一擊。可今日,在兩撥使者逼迫之下,我只能領軍強攻。

 一朝強攻不下,為了提防楊玄伏兵出擊,只能退卻。這一退,將無戰心,軍無士氣,我只能撤軍回泰州。是非功過,我一力承擔!”

 他衝著內侍拱手,再衝著林雅的使者拱手,“一路順風!”

 大軍遠去。

 內侍衝著林雅的使者冷笑,“賤狗奴,一路小心!”

 林雅的使者罵道:“沒卵蛋的貨色,半路小心劫匪!”

 兩撥人分道揚鑣。

 雙方一前一後,急速通過這片原野。

 直至下午。

 雙方的宿營地也隔著一裡多。

 “回去該如何說?”

 林雅的使者召集人商議。

 “林駿狼子野心。”

 四個字,足矣!

 使者搖頭,“相公看重他,若是說的太過,弄不好相公會反感。要不……就說他對相公不滿,對,就說不滿,但如何不滿,咱們且不說。”

 “妙啊!相公慢慢琢磨,越琢磨就越覺著不滿。”

 使者笑道:“那便如此。”

 “可惜了此人!”

 一個年長的隨從歎道:“大遼難得的名將,卻要葬送在傾軋中。”

 使者冷笑道:“大遼別的缺,就是不缺人。”

 那一邊,內侍在笑。

 “林氏內部生出了亂子,妙啊!”

 “回去如何說?”有人問道。

 內侍說道:“對陛下自然是實打實的說,對外,就說林雅跋扈,且野心勃勃。”

 說著,內侍起身看著原野,歎道:“咱當年也曾想過從軍,可惜了。不過,如今看著這莽莽大地,咱就想,憑何內侍就不能領軍呢?”

 眾人一陣吹捧,把他吹噓成了大遼下一個名將。

 就在右側,林駿策馬看著那兩個營地。

 沈長河策馬過來,輕聲道:“斥候來報,楊玄領軍原地扎營,並不斷派出斥候尾隨我軍……驅之不去。我軍有斥候貿然出擊,再沒回來。”

 “軍心,有些亂了。”林駿開口。

 “是,以往這等不聽令之事罕有……使君,老夫一直想問,那一戰,分明是不分勝敗,使君為何說是敗了?”

 “相公為何重用我?有人說是能力,有人說是相公寬容。能力,我自然不缺。可相公麾下有能力的多了去,為何單單重用我一人?須知,我從軍第一戰就敗了,慘敗,丟盔棄甲,僅以身免。”

 “畢竟是親戚。”沈長河覺得這個理由有些可笑。

 “他連親戚都殺!”林駿說道:“從我小時記事起,就記著家中人對我極好。我三歲開始讀書,吃穿都是最好的。外人不知曉,我身邊有五個侍女,而兄弟們卻只有兩個。父母對我沒話說,要什麽有什麽……”

 沈長河愕然。

 這有什麽?

 父母偏愛一個孩子很正常啊!

 “大了些後,家中為我延請了名師,讀書,學武,學習兵法,甚至在家中還有我的演武場,老沈,是我一人的演武場!”

 沈長河:“……”

 “到了十歲,我就能去軍營中看操練,而我的兄弟們只能去看蹴鞠,或是摔跤。”

 “到了十三歲,我的身邊多了個婦人,婦人極為嫵媚,一個夜裡,教導了我何為男人,過程堪稱是溫柔如水……”

 這是富貴人家的手段!

 “可我的兄弟們,在十一二歲時,就已經在身邊的侍女身上丟了元陽。”

 “使君的侍女……”

 “沒人敢勾引我,我若是太靠近,她們會退卻,說若是太親近會被責罰。而且……”

 林駿冷冷的道:“我的侍女,特別是領頭的那個侍女,有一次我見她與我的父母說話,竟然頗為從容,不類主仆。”

 一種猜測讓沈長河脊背發寒,隨即狂喜。

 “十五歲時,我便進了軍中,父親給了我三個人,那三人,其中一人乃謀士,兩人修為高深莫測。我第一次出征慘敗,便是靠著那兩人把我帶了出來,否則,第一次,便是最後一次。”

 沈長河對自己的猜測越發的篤定了。

 “十七歲時,我在軍中遇到了麻煩,上官嫉賢妒能,想收拾我。

 老沈,無論是軍中還是官場,想靠著自己一人就能青雲直上的,那是瘋子,也是傻子。

 我都準備好了被收拾,可第二日,上官卻不見了,說是告病,可從此我就再沒見過此人。”

 沈長河想到了寧興裡的主角。

 背後有個強大的家族。

 “伱可是想到了扮豬吃虎?”

 沈長河點頭。

 “其實,在十一歲時,我就知曉,我是他的兒子!”

 沈長河歎息,“這是避禍之舉。”

 林雅和皇帝作對,一旦失敗,皇帝必然會殺光他全家。

 把自己的一個孩子悄然丟給堂弟養,就算是一家子死光了,好歹還有香火,以後還能吃到豬頭肉。

 當初皇叔不就是用了這等手段,把自己的妻兒丟在幕僚家中養著。

 “他老了,開始猜忌我。”林駿微笑道。

 沈長河說道:“此事若是說出來,使君此後會成為眾矢之的,相公身邊的那些人會把使君視為異類和對手,而皇帝會把使君當做是大敵,欲除之而後快。”

 “我該示弱,故而那一戰我便說自己敗了。一個敗給楊玄的所謂大遼名將,威脅有,但也有限。”

 “我那番話義憤填膺,近乎於莽撞,那位父親才會放下些猜忌心。

 其實,我一直在想,他便是個天下人眼中的叛逆,難道真以為自己是帝王,擔心我這個出色的兒子入東宮,和他爭奪權力?”

 使君太出色,引得相公猜忌,這麽一看,其實與帝王、太子之間的關系並無不同……沈長河笑了笑。

 林駿說道:“其實,我被弄去潭州,他也出了力。所以,就當他是皇帝吧, 而我,便是太子。老沈,你說說,太子和皇帝爭權奪利,正常吧?”

 沈長河點頭。

 “今日,也算是我徹底轉變的一日,值得慶賀。既然要慶賀,少不得見見血。不如此,如何能彰顯熱血?無熱血,如何能在這個虎狼之世中存活,登頂?!”

 他舉起手。

 沈長河悄然後退。

 夕陽下,一人舉著手。

 身後,烏壓壓一片騎兵。

 那隻手揮下。

 主人微笑道:

 “父親,還請記得這一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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