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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長安之上》第四百三十九章 死的不是自家人
人類修煉的起源很難去追溯,最早的典籍裡記載了不少來歷,譬如說老祖宗們當年周圍全是凶獸,為了生存,他們在和凶獸的搏殺中領悟了修煉的奧秘。

 但修煉不是大白菜,還得看悟性。

 有悟性的是塊寶,每個勢力都爭搶著要。

 楊略當年教授功法時曾說過:若是沒有悟性,那便強身健體。

 那個所謂最安全的功法確實是很安全,楊玄隨心所欲的修煉到如今,也沒出過一次偏差。

 但進境也很感人,每次看到王老二的實力又躥升了一截後,楊玄總是百感交集,覺得自己是被功法給拖累了。

 所以他拚命的想尋幾個好手充當自己的護衛。

 屠裳不錯,但太過硬橋硬馬。

 直至虯龍衛的出現。

 那寬厚的身板,雄厚的令人絕望的氣血,以及粗獷的兵器,都深深的打動了楊玄。

 這,不就是天生的護衛嗎?

 銀星子一閃而至。

 少女一臉興奮的看著楊玄。

 弄死大唐左路軍主將,這份成就足以讓她和一家子成為南周英雄。

 至於後果,她沒想過。

 可那個唐狗竟然含笑看著自己,壓根沒動一下的意思。

 這是什麽意思?

 楊玄身側的林飛豹伸出寬厚的手掌,一抓!

 銀星子被包在了他的手中。

 少女落地,剛想動彈,身後傳來了王老二的聲音,“你再動試試,我穿了你的琵琶骨!”

 “鶴兒!”

 薑閣惶然道:“使君,小女無知,求使君贖罪!”

 “你閨女?”楊玄伸手,林飛豹把銀星子丟在他的手心中。

 “正是小人的女兒。”

 楊玄低頭看了一眼,竟然是一枚銀針。

 “挺有錢的。”楊玄笑了笑。

 薑鶴兒昂首道;“要殺就殺,我若是皺一下眉頭,就不是薑氏女!”

 薑閣說道:“再不跪下,老夫便把你逐出薑氏!”

 “父親!”薑鶴兒不敢置信的看著老爹。

 薑閣怒吼,“跪下!”

 薑鶴兒委委屈屈的跪下。

 “這個……怎回事?”楊玄不在乎弄死一個中二少女,當初瓦謝可汗的女兒就是如此。

 但他需要知曉黃州的更多情況。

 錢南的姻親,這有助於他了解那位黃州知州。

 知己知彼,百戰百勝嘛!

 薑閣苦笑,“小女跟隨師父修煉七年,才將歸家。有些不諳世事……”

 薑鶴兒不解的道:“父親,我跟著師父行走江湖多年……”

 許多人在江湖上廝混了一輩子,依舊中二。

 “這還是個老江湖?”楊玄笑了笑。

 老賊笑而不語。

 論江湖,他才是老江湖。

 “閉嘴!”薑閣怒喝,然後又賠笑道:“使君,小女無知,小人惶恐……”

 韓紀看了楊玄一眼,“無知?老夫看這是蓄謀!”

 老韓配合的不錯!

 而老賊還沉浸在老江湖的自矜中。

 林飛豹說道:“刺殺郎君,當全家吊死在城門外,以儆效尤!”

 薑閣叩首,“小人願意為奴!”

 一家子嚎哭了起來,幾個孩子扯著嗓子喊爹娘,一時間亂糟糟的。

 頭痛!

 楊玄捂著額頭,“消停了!”

 “消停了!”

 沒作用。

 幾個孩子哭的越發的淒慘了。

 呯!

 張栩一巴掌拍在案幾上,幾個孩子愣住了。

 好了,世界安靜了。

 案幾變成了碎塊倒塌。

 老子這是招誰惹誰了?

 楊玄滿頭黑線。

 薑閣抬頭,嚇得魂不附體,“小人願意赴死,只求饒過小人的兒孫。”

 韓紀微笑,“你這女兒刺殺使君,大罪也!”

 薑閣看了依舊倔強的薑鶴兒一眼,心痛的道:“小人的女兒力氣大,可做使君的侍女。”

 薑鶴兒愕然,“父親,我……”

 “閉嘴!”身後傳來了王老二的聲音。

 薑閣看似惶然心痛,可楊玄卻看到了狡黠之意。

 他和韓紀相對一視。

 都知曉了薑閣的算盤。

 女兒歸了你,大家就成了一夥兒的。

 如此,一家子的命就保住了。

 “錢南此人如何?”楊玄問道。

 薑閣面露難色。

 “覺著這是背叛?”韓紀微笑問道。

 薑閣艱難的道:“畢竟是姻親。”

 韓紀淡淡的道:“當然,你可以選擇悲壯。”

 錚!

 邊上的護衛按動卡簧,橫刀探出來一截,寒光刺痛了薑閣的眼睛。

 “錢南是個文人……”

 楊玄和韓紀相對一視,都笑了笑。

 所謂的忠誠,不過是因為威脅不夠罷了。

 開了口後,薑閣越說越流利。

 “錢南最看不起武人,開口賊配軍,閉口一群畜生……”

 薑閣交代了許多,閉嘴時一臉解脫的茫然。

 楊玄點頭,“這一家子就安置在邊上,優待。”

 “是。”

 一個護衛進來,“都跟我來。”

 薑閣卻跪著不起來,叩首道:“懇請使君收了小女為侍女。”

 楊玄玩味的道:“你這是擔心我過河拆橋,回頭把你一家子丟在南周?”

 薑閣坦然的道:“是。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為。小人說了錢南的底細,想瞞是瞞不住的。若是不能離開南周,回頭一家子都會成為南周兵敗泄憤的靶子。”

 有些意思。

 “讀過書?”楊玄問道。

 薑閣笑道:“是啊!當初差點就過了科舉。”

 “讀書人,好!”楊玄頷首,“去吧!回頭跟著去大唐。”

 “多謝使君。”薑閣叩首,喜滋滋的起身,招呼一家子出去。

 唯獨留下了女兒薑鶴兒。

 “父親!”薑鶴兒有些茫然。

 薑閣回頭,“好生伺候使君,有你的造化。”

 “父親!”一種被拋棄的難過讓薑鶴兒落淚了。

 薑閣走出了大堂,帶路的護衛回頭見他雙目含淚,就問道:“既然不舍女兒,為何又要送給使君?”

 薑閣抹了一把淚,笑道:“小人算是背叛了大周,去了大唐還得從頭來過。

 人離鄉賤,到了大唐,那些人一聽口音就會各種鄙夷欺凌,這等苦楚小人受了就是,可小人的女兒從小就離家修煉,沒享過幾日福氣,小人不忍呐!”

 “可你等好歹是百姓,侍女的生死榮辱都在郎君手中。”

 但凡是人,就喜歡自由。那等天生想做奴才的,少之又少。

 薑閣歎息,“小人在南周也算是有些人脈,見識了各等大才。年紀輕輕的就為高官,有,但多是權貴子弟,靠的是人脈,靠的是帝王寵信。能靠著自己,年紀輕輕就能執掌一方攻伐的,沒有!”

 護衛心中暗爽,“你怎地知曉我家郎君靠的是自己?”

 薑閣笑道:“那等世家子出征,身邊少說得有七八個幕僚,管輜重的,管行軍的,管……”

 “軍中不是都配了嗎?”護衛被他說暈了。

 “但主將得知曉啊!”薑閣笑的很古怪,說是鄙夷也不對,更多是一種羨慕,“看看楊使君,身邊就一個幕僚。此次兩日破城,那手段……剛開始小人還聽那些人說松城能堅守一年,沒多久就聽到城破的喊聲。”

 “這等年輕人,前程遠大。”

 “可你女兒終究是侍女。”護衛譏諷道。

 “是嘍!”薑閣笑道:“是侍女,可小女有修為,且性子單純,最是好用。”

 上位者最喜歡用有本事,且心思單純的人。

 中二,在這等時候就是優點。

 護衛楞了許久,跺腳道:“特娘的!讀書人就是雞賊!”

 破城後,左路軍歇息了兩日。

 有人建言挾勢立即進攻上南,被楊玄拒絕了。

 “不著急。”

 楊玄在院子裡燒烤。

 粗大的柴火燒成了木炭,把羊腿架上去,不時翻動幾下。

 滋滋滋!

 油脂被炙烤的迸裂出來,香味四溢。

 “是不該著急。”韓紀坐在斜對面,很是期待這條羊腿。

 楊玄伸手,沒動靜,抬頭,“刷子。”

 “哦!”站在邊上,手中拿著刷子和裝了調料的瓷瓶的薑鶴兒一怔,趕緊把毛刷遞過去。

 “調料。”

 薑鶴兒把調料瓷瓶遞過來。

 “要主動,不要抽一下動一下。”楊玄用毛刷蘸取了調料汁,輕輕刷在羊腿上。

 香味越發的濃鬱了。

 “美!”韓紀咽喉湧動了一下,“此時此刻,豈能無酒?”

 楊玄笑了笑,反手從身後拿出一壇酒,“南周美酒。”

 這是我家的美酒……薑鶴兒微微昂首,壓著心中的難過。

 “雷琦就在黃州,得知松城陷落,他會如何應對?”韓紀說道:“老夫以為,目前他還只能哨探……可錢南會如何應對,這就有趣了。”

 “是啊!”楊玄看了薑鶴兒一眼。

 正是因為有了薑閣的交代,楊玄才做出了暫時不進攻的決定。

 “先讓他們內部鬧一鬧。”

 楊玄拿著小刀子,輕輕一割,那羊腿的肉就裂開了。

 “美!”

 ……

 “松城破了,我軍當進攻!”

 黃州州衙,錢南咆哮道:“老夫身為黃州知州,守土有責。雷刺史你還在等什麽?”

 雷琦在看斥候送來的消息。

 神色平靜。

 “唐軍八千,五千步卒,三千鐵騎,領軍的乃是北疆名將楊玄。”

 “那又如何?”錢南輕蔑的道:“我黃州兩萬大軍,淹都能淹死了他!”

 雷琦看了他一眼,放下手中的紙,“老夫不忌憚那五千步卒,那三千鐵騎出自於北疆,能與北遼鐵騎相抗衡的精銳,我黃州騎兵……不敵。”

 “我大周步卒一旦列陣,山嶽難摧!”

 南周有錢,故而把自己的軍隊武裝到了牙齒。

 “唐軍初戰告捷,士氣如虹,此刻不出擊,便是挫其銳氣。”

 錢南看著他,眼中多了鄙夷之色,“武人不敢戰,懦夫!”

 嚴格意義上來說,雷琦的官階比錢南還高。

 但此刻錢南肆意譏諷羞辱他,他卻只能憋著。

 錢南盯著他,“老夫會上書二位相公,提及此事。”

 主持此次戰事的是彭靖和方崇。

 二人都是反對新政的舊黨,錢南也反對新政,算是自己人。

 雷琦默然。

 ……

 在立國之後,南周太祖皇帝便把都城定在了汴京。

 當時許多人反對,反對最多的理由就一條……汴京距離大唐太近。

 葉州,永州之後,就是汴梁。

 也就是說,一旦大唐勢如破竹,擊破了葉州和永州後,眼前就是汴京。

 但幸好汴京之前有穎水。

 穎水寬闊,水流湍急。

 “這便是汴京的天然屏障。”

 彭靖站在穎水岸邊,看著滔滔水流,感慨道。

 “是啊!”另一位主帥方崇笑道:“唐軍就算是勢如破竹,在穎水之前也得望而興歎。”

 十余騎在前方出現。

 “是信使。”

 信使從橋上過來,近前行禮。

 “說!”彭靖負手站著,眉間有些輕愁。

 “唐軍大舉進攻,分為三路,左路破松城,中路張煥統軍破霍城,右路石忠唐破井澤。”

 “預料中事。”方崇從容的道。

 彭靖招手,一個身材敦厚的中年男子走了過來,“見過二位相公。”

 “老白,你看看如何。”

 男子白雄,南周三大名將之一。作為將門,從白雄這一代開始,白家就和舊黨攪和在了一起,仕途順風順水,有成為三大將門之首的趨勢。

 “相公,下官以為,開戰之初唐軍士氣如虹,而我軍多年未曾大戰,有些惶恐,以至於被唐軍一戰擊破。”

 “那你以為當如何?”方崇問道。

 白雄說道:“下官以為,此刻要的是……拚命!”

 “何意?”彭靖對前方出現的一個內侍搖搖頭,示意他晚些再過來。

 能對宮中內侍如此的,也就是有數的幾個重臣。

 白雄說道:“唐軍六萬,分為三路,中路大軍四萬余,都是和南疆叛軍廝殺數年的勁旅。我大周將士卻疏於戰陣,戰局一開,必然會受挫。唯一的法子便是……填!”

 他看著彭靖,“用人命去填!”

 “人,大周不缺,可死傷太多, 士氣難以為續。”方崇這陣子惡補了不少兵法常識。

 “相公高見。”白雄讚道,“當初太祖為大將時,南疆異族反覆侵襲。太祖麾下的將士大多是剛放下鋤頭的農戶,剛開始死傷慘重,可這麽一次次的死傷慘重,剩下的,就成了精銳。”

 彭靖回身,“你是說,精銳,就是這麽出來的?”

 白雄點頭,“何為精銳?經歷多番大戰後,死剩下的人,便是精銳。”

 彭靖和方崇相對一視。

 “善!”

 方崇心中一松,笑著問道:“老夫聽聞大將當愛兵如子,為何有這等血腥之言?”

 白雄沉默了一會兒,說道:“死的不是自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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