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珊娜·符文圖騰正頂著一雙發腫的眼睛,仔細地檢查凶手的身體。
這場悲痛出乎意料地使得這個女孩成長起來了,雖然是以一種殘酷的的方式。
兩位獵手來到了帳篷外。
塔瑪拉靠在柱子上,閉上眼睛,整理著腦海中混亂的思緒。而年邁的老獵人環視著四周,始終保持著警惕。
“接下來該怎麽辦?”奧爾多·雷角輕聲問道。
雷角大師是血蹄村的狩獵大師,這位素來嚴苛的大師鬃毛已經有些斑白,眉宇間也褪去了些許年輕時的銳利。
雖然由於年紀的原因,他已不再踏足荒野,可他依舊肩負著另一個光榮職責——為血蹄村培養年輕的獵手。
“我也不知道,奧爾多。”塔瑪拉輕輕抵著額頭,疲憊地回答道,“我也不知道……”
塔瑪拉的臉上寫滿了迷茫,她靠著帳篷緩緩地坐下,把疲憊的臉龐深埋進臂彎裡,她不知道自己還能撐多久。
面對至交的好友,她終於能夠放下幹練與強勢暫時休息一下了。
她只是一個獵手,不是可以領導大家前進的酋長,她並不如丈夫那般的自信,也不像他那樣充滿著勇氣與智慧,即使在這場災難中,她所做的也不過是模仿著凱恩的樣子。
她不知道凱恩領導人民時是否會迷茫和不安,可是當重擔忽然落到她的肩上時,這股重量卻頃刻間幾乎壓垮了她。
塔瑪拉的眼眶有些濕潤,她突然害怕起了回憶平日裡那些樸素的生活。
凱恩顯露給她和貝恩的永遠是溫柔和體貼,她一直以來都以身為酋長的妻子而感到自豪,但是直到今天,她仿佛才忽然發現丈夫隱藏起來的另一面。
她為此羞愧不已,因為她並沒有替凱恩多分擔一些壓力,不僅如此,她甚至連察覺都沒能做到。
“你已經做得很好了。”奧爾多笑了笑,他拍了拍同伴的肩膀,輕聲安慰道:“凱恩一定會為你而驕傲的。”
“凱恩……”塔瑪拉疲憊的臉上露出一抹笑容,“他有一種鼓舞人心的力量。”
即使是如此艱難的時候,凱恩也在激勵著她,給她源源不斷的勇氣。
“是啊,他是一個很偉大的酋長。”奧爾多感歎道:“即使他並不在這裡,我也感覺仿佛和他站在一起。”
塔瑪拉深吸了一口氣,緩緩地站了起來,她的眼神不再迷茫,轉而變得堅定。
她望向奧爾多,對他輕輕點了點頭。
“年輕的獵手們已經派遣出去了,我們要先處理掉內部的麻煩。”奧爾多回頭望了眼身後的帳篷,語氣嚴肅,“兩人一組,出現情況也好互相照應。”
塔瑪拉點點頭,表示認可這個正確的決定。
“前線情況呢?”塔瑪拉揉了揉太陽穴,希望緊繃的精神稍微能有所緩解。
“瑪加薩在想辦法。”奧爾多歎了口氣,“說實話,我有點擔心她。”
“半人馬的行動很詭異,不管是悄無聲息的潛入,還是大軍按兵不動……我懷疑這背後隱藏著什麽陰謀。”
“不管如何,那些雜種不主動的話,對我們也是很有利的,必須得把握好這一點。”
塔瑪拉皺了皺眉頭,“卡爾和塔莉找到了嗎?”
奧爾多搖了搖頭,表示這兩人仍不知所蹤。
“不能再拖了,讓逐晨者部族先頂上去,再讓古達爾·蠻鬃做好支援準備,還有鷹風……算了,鷹風酋長就留在後方做好後防吧,
她的年紀實在太大了……” 奧爾多皺了皺眉頭,“逐星,還有符文圖騰的薩滿全都上了戰場,這樣的話冰蹄家的壓力也能減輕一點,何況他們還要兩頭跑,後勤不一定跟得上。”
“把預備的物資全都拿出來,我記得獵手高地還剩幾箱繃帶和草藥,捎帶著一並帶上。”
塔瑪拉低頭思考了一會,“試著召集一下恐怖圖騰的薩滿,再和大祭司再聯絡一下,治療者太重要了,如果實在不行,就算我們駐守長者高也要把她換下來!”
“明白了,我馬上就去。”
奧爾多點了點頭,他後退了兩步,黝黑的身影消失在一片黑暗中。
對於一名馴養猛禽的獵手來說,召喚信使傳遞信息只不過是基本功。
趁著這會功夫,塔瑪拉輕敲著頭,思考起了半人馬的行動,關於他們為什麽要偷偷潛入,又為什麽在被發現後依然按兵不動?
她想了一會,很快排除了戰術上的可能,血蹄村當下的防備力量是如此的空虛,兵貴神速的道理他們肯定不會不懂,在絕對優勢的情況下試圖拉長戰線根本毫無意義,更何況還有滲透在先。
但是這根本說不通,除非他們是在試探著什麽,可是……窮困潦倒的牛頭人又有什麽東西值得他們試探的呢?
塔瑪拉的眼神微微閃動,感覺自己似乎抓住了些什麽。
奧爾多剛好也回來了,漆黑的身影再度從黑暗中顯現,一隻樸素的鳥哨正掛在獵人的脖子上,隨著風輕輕地晃動。
“對這場襲擊……你有沒有什麽想法?”
塔瑪拉敲了敲帳篷的木椽,想聽一聽摯友的看法。
想起了那句“小心大地深處”,老獵人撓了撓頭髮,抱歉地說道:“說來慚愧,我能想到的只有剛才得到的消息,感覺和啞謎一樣,實在是讓人摸不著頭腦。”
塔瑪拉搖了搖頭,“不要這樣說,那是一位充滿榮耀的勇士,他竭盡全力傳遞給了我們這個消息,我們應該懷著敬意地緬懷他。”
“你說的沒錯,我必須道歉。”
奧爾多微微閉上眼睛,以拳擊胸。
他是個相當正值的人,盡管語出無心,可這不是他博取諒解的理由。
塔瑪拉歎了口氣,緩緩說道:“不過至少我們能夠知道,這是一場早有預謀的襲擊。”
半人馬已經獲得了主動權——這些雜種需要一個混亂的局面來達到某種目的,但隨著戰鬥的進行,陰謀暴露的風險將會劇增。
如果真是這樣的話,或許從現在開始,他們就要與時間賽跑了。
塔瑪拉揉了揉肩膀,略微思索了一下,下達了一個稍微有點冒險的命令,“和瑪加薩確認一下情況,盡可能試探一下半人馬的動作,如果有必要可以稍微主動一點。”
“可是這樣做……”奧爾多有些擔憂,他倒不是畏懼犧牲,而是害怕這樣做沒有意義。
“這只是後手。”
塔瑪拉勉強地笑了笑,指了指緊閉的帳篷,巴珊娜·符文圖騰正在裡面忙碌,希望能解開半人馬試圖隱藏的秘密。
“其實我們也並非一無所有,對嗎?”
奧爾多恍然大悟,他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塔瑪拉拍了拍同儕的肩膀,安慰道:“所以我們現在的任務,就是保護好這個小小的薩滿,她才是真正的希望。”
“明白了,希望她們能找出問題的答案吧。”奧爾多·雷角苦笑了一下,“在一切都太晚以前。”
……
帳篷內,巴珊娜·符文圖騰正蹲下身體,仔細觀察著身前那具逐漸轉涼的屍體,半人馬的身體醜陋而扭曲,但這並沒有妨礙到她。
她輕輕地翻過屍體的腦袋,拔出插入半人馬右眼的那根箭矢。
塔瑪拉是血蹄村最優秀的狩獵大師,奧術射擊的技巧用得出神入化,一擊就貫穿了半人馬堅硬的顱骨。
箭矢插入的很深,巴珊娜費了很大的力氣才把它拔了出來。
巴珊娜仔細觀察眼前的箭矢,箭杆部分已經徹底變成了黑色,這讓她感到有些奇怪,一般來說,血液氧化的速度根本不會如此之快。
想到這裡,巴珊娜便從挎包裡抽出一根精心削製的水元素圖騰,插在屍體身旁,又點燃了一根焚香,開始呼喚元素之靈的幫助。
沐浴在虔誠的禱言之中,元素之靈很快做出了回應。
“小牛頭人啊,你為何在這汙濁之地召喚我?”流水之靈聽從了薩滿的呼喚,潔淨的水流縈繞在她的身旁。
父親總是說元素之靈非常驕傲,這下她終於明白是什麽意思了。
流水在歡快地跳動著,小娜分明感覺到那份喜悅,它們喜歡和她待在一起,卻非要說著這些好面子的話,真是一群奇奇怪怪的家夥。
她虔誠的懇求道:“偉大的元素之靈,請傾聽您我的呼喚,這個暴虐的生物襲擊了我的族群,我祈求您幫助我揭開它們努力隱藏的秘密,給我的人民帶來一線生機!”
小薩滿把頭低得下下的,心裡念叨著真切的話語,希望這份情感能夠傳遞給對方。
“愚蠢的薩滿,元素無意介入凡人的紛爭!”
水元素劇烈地翻騰了一下,似乎在表達不滿,不過很快又平複下來,從翻滾的波濤變回了潺潺的溪流。
元素之靈放松了語氣,“但這些汙穢的身體褻瀆了元素的高貴與純潔,因此我將會賜予你水流的力量。”
“為我而戰吧,水流的使者,消滅這些汙染者,流水之靈必將銘記你的付出!”
水流緩緩托起了她的身軀,潔淨的力量洗滌了巴珊娜身上的傷痛與汙穢,就連腫脹的眼睛也變得再次水靈靈起來,她甚至能感受到她與元素之間的聯系更加的緊密,這對於任何薩滿來說都是可遇不可求的好事。
可是她卻無比的焦急,因為這並不是她想要的結果,她的問題根本沒有得到解決!
圖騰散發出的藍色光輝逐漸變得暗淡,這預示著水元素的化身正在遠去。
“偉大的元素啊,請原諒我的愚鈍,我在此懇求您, 替我解開這遮掩未來的迷霧,為我……為我的族人照亮這迷茫黑夜!!!”
空氣中似乎傳來了一聲無奈的歎息。
“可悲的薩滿,那黑暗籠罩的身體上,證束縛著被扭曲的汙穢,打開心之眼,你將會找到你的答案!”
心之眼?巴珊娜一驚,恍然大悟。
“感謝您,偉大的元素之靈!”
結束了與元素之靈的交流,巴珊娜把目光再次轉向徹底冰冷下來的屍體。
不同的是,這次她使用了被薩滿們稱為“視界術”的法術,這個法術不僅使得薩滿能夠觀測到元素,甚至還能讓薩滿通過空氣之靈延伸自己的雙眼。
在視界術的加持下,巴珊娜看到了什麽?
一團扭曲的黑色包裹著半人馬屍體——不,應該說,半人馬的身體幾乎已經被這種黑色的物質所替代了。
“這!這到底是什麽!!!”巴珊娜·符文圖騰爆發出驚恐的呼喊,這喊聲吸引了正在警戒的兩位獵手的注意。
“小娜!出什麽事了!”
塔瑪拉一個翻滾衝進了帳篷,兩柄短刀橫握在前,凌厲的刀鋒時刻準備著割碎敵人的喉嚨。
奧爾多也出現在了門口,只見他後退了半步留出了一個緩衝空間,抱著弓弩伺機掩護。
“不……不是我!”
巴珊娜驚慌失措地倒退了幾步,她顫抖地指著那具正在異變的屍體,驚恐得語無倫次。
“他……他!他根本不是一隻半人馬!!!”
大地母親在上,與他們交戰的到底是個什麽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