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對啊,你說得可真不錯!”布萊恩小聲嘟囔著,“我想下一次探險也是時候提上日程了。”
“不過是回家之後的事情。”布萊恩掀了掀帽子,哈哈大笑。
“雨林裡待了這麽久,大名鼎鼎的探險家布萊恩也有點想念丹莫羅的雪山了,而且大個子的故事也給了我很多的啟發。”
說來慚愧,養腿傷時他有點靜不下來,老是毛毛躁躁地想亂動,為了讓他安分些,大個子便陪在他身邊,給他講了很多牛頭人部族裡流傳的故事,其中就有牛頭人誕生的傳說,關於大地母親的神話。
正是這個故事點醒了他。
布萊恩正了正色,嚴肅地說道:“所以這次,我打算把眼光集中到養育矮人的土地上——燃燒平原,辛特蘭,還有荒蕪之地。”
幻想著在那些土地上發生的奇妙冒險,布萊恩不由得心生神往,“矮人的傳說,又會埋藏在星空之下的哪個角落呢?”
梅卡托克笑著搖了搖頭,這家夥總喜歡稱呼自己老布萊恩,感覺好像下一秒就要扔掉發掘鏟滾回鐵爐堡的鐵匠鋪裡去打鐵,然而實際上他還遠遠沒老——至少心還沒老。
“說回來,和我出來冒險也挺棒的吧?”布萊恩比了個拇指,大咧咧地笑道:“我看你早就該丟掉實驗室裡那些破玩意好好瘋玩一把了,老趴在自己的窩裡是會發霉的,我可不想看著你早早地掛掉。”
梅卡托克忽然愣了一下,說起來,自己為什麽要丟下繁忙的工作參與進布萊恩的瘋狂冒險中來呢?僅僅是因為新材料的誘惑嗎?
不,那並不是原因,而是他有點累了。
他幾乎下意識地把自己的麻煩一股腦地拋給了思科,毫無責任地逃離了那個原本令他愉悅,現在卻只有窒息的發明王國。
類比矮人追溯起源的熱忱,侏儒們也有著理性之外的寄托,那是侏儒的夢想,機械之城麥卡貢。
很多人都認為那所幻想中的機械城市是他們的最初的起點或是最後的終點,但對於它的存在形式卻有著不同的看法。
一些侏儒狂熱地追尋著麥卡貢,例如格爾賓認識的一個叫做科爾沃的探險家。這些人認為麥卡貢是真實存在的,它就在艾澤拉斯的某一個地方日複一日地創造著無數機械奇跡。
另一些侏儒則偏向於理性思考,因為沒有任何證據表明麥卡貢真實存在,所以他們選擇將這份夢想封存起來專注於當下。
還有一些侏儒悲觀地認為,麥卡貢已經消失在歷史的塵埃之中,後世的侏儒們所能做的也只能是去緬懷它了。
但梅卡托克不同,他既不狂熱地追尋麥卡貢,也不懷疑它的存在與否,更不會悲觀地認定它已經消失,而且梅卡托克一直都覺得自己早就找到了麥卡貢。
只不過它有了一個新的名字,叫做諾莫瑞根。
然而這一切在近來發生了改變。
第二次戰爭結束後,聯盟的所有人都看到了侏儒科技的力量,蒸汽與火焰,機械與炮彈,以及……鮮血與戰爭,他們就像一群被豺狼咬怕了的農場主,紅著眼拋過來大筆大筆的訂單。
清貧的侏儒王國哪裡經歷過這種陣勢,各種各樣的機器徹夜不眠地開了起來,曾經充滿了奇思妙想的諾莫瑞根似乎正逐漸變成一個吞吐著鋼鐵巨獸的工廠,再也不是他心目中的那個樂園。
又或許……樂園仍然是那個樂園,但諾莫瑞根不再是麥卡貢,他也已經不再是那個曾經的梅卡托克了。
大工匠很迷茫,他漸漸不再明白科學技術究竟是為了什麽而生?他們的奮鬥,他們的探索,他們的奇思妙想又是為了什麽。
他徹底地逃避了一次,參加到了布萊恩的冒險中。
在冥冥之中,大工匠有一種預感,他或許將會在這個旅途中徹底與過去告別,作為他工匠生涯的終結。又或許,他會重燃熱情,找到新的奮鬥的意義。
“總會有的。”遙望著這片翠綠的世界,大工匠喃喃自語:“只要堅持不斷地找下去,總有一天,籠罩真相的迷霧會揭開,我們也會有不一樣的人生。”
……
小小的牛頭人躺在石壇上靜靜地沉思著,他一邊整理著混亂的思緒,一邊小口小口地喝著清澈的泉水。
泉水是綠龍女士從遠處的山谷裡打來的,喝起來清涼而甘甜。
她在小賽安面前化作龍形時,可把他嚇了一大跳,那時他才知道美麗的暗夜精靈女士居然是一頭神秘的巨龍,而他身處的這片地域則是傳說中的翡翠夢境。
賽安心想,難怪連他體內的自然能量都變得歡呼雀躍起來。
他緩緩地伸出胳膊,讓翠綠的自然魔力在他的手臂上輕盈地流轉,這些能量一改調皮的樣子,變成了溫順的小嬰兒。
牛頭人傻傻地笑了笑,心想伊森德雷女士真是個好人,唯一奇怪的就是她看自己的眼神總怪怪的,好像有什麽話想問又不好意思問。
經歷了這場磨難後,他與自然的聯系仿佛都越發地緊密了起來。
牛頭人閉上眼睛,悄悄地體會身體的變化,毛絨絨的耳朵忽然動了動,他聽到了青草折斷的聲音,伴隨著一個熟悉的腳步聲。
小賽安順著聲音轉過頭去,看見艾絲塔莉雅正寂寞地望著他,當他們的目光交匯的時候,女孩的目光瞬間躲閃開了,她似乎在害怕,又似乎在期待什麽。
“抱歉。”小賽安笑了笑,輕聲說道:“伊森德雷女士還不允許我下床走動,你可以靠過來一點嗎?”
艾絲塔莉雅身體僵硬地走了過來,把頭低得下下的,呆呆地站在賽安的身邊,卻不敢看這個大個子一眼。
“摸一摸我的眼睛吧。”
暗夜精靈女孩忽然聽到牛頭人說出了這句話。
她小小的身體猛然顫抖了一下,然後哆哆嗦嗦地往後退了幾步。
她含著眼淚,慌張地搖頭,紅腫著一對眼睛與牛頭人對視,可是牛頭人仍然在笑著注視著她,用牛頭人一族一貫的低沉的嗓音緩緩地說著:
“摸摸看吧……”
大個子的聲音非常的溫柔,可是這對女孩來說卻是一種折磨,她覺得自己不值得被這樣對待,不管是揍她還是罵她,無論怎麽樣也好她都可以接受,但是她唯獨承擔不起這份溫柔的寬容。
牛頭人歎了口氣,他朝女孩輕輕地伸出手,女孩試探著往前走了一步,膽怯地把自己的手放在了牛頭人的手掌中。
牛頭人的手掌寬而且柔軟,女孩的手被握在其中,顯得異常的嬌小柔弱。
在女孩害怕的目光中,牛頭人艱難地撐起半邊身子,那顆碩大的牛腦袋慢慢地低下,溫馴地停在了女孩剛好能觸碰到的位置。
然後,他小心翼翼地拉起女孩顫抖的手,把它輕輕地貼在自己的左眼上。
感受著手掌中傳來的毛絨絨的溫暖,還有那來自眼睛的細微的顫動,一瞬間,艾絲塔莉雅的眼淚再也阻擋不住了,她嚎啕大哭,一個多星期所積累下來的悲傷全都爆發了出來,她哽咽著抱緊牛頭人巨大的頭顱,哭泣中翻湧著自責、痛苦、喜悅……還有其他她說不出來的感覺。
她就這麽大聲地痛哭著,發泄著,牛頭人靜靜地聆聽著,他慷慨地把自己的大腦袋讓出來,任由她抱著,就像一個大號的毛絨玩具。
他明白女孩也受了不少的苦。
這將會是很痛苦的一關,她已經獲得了別人的諒解,可是她還要去學著如何原諒自己。
小賽安拍著女孩的後背, 輕聲安慰道:“還記得我注入你額頭裡的那縷魔力嗎?”
“有一種邪惡的力量盤踞在蟲巢裡,那是一股與自然,與秩序相違背的力量。”
牛頭人笑了笑,“我給你講一個大地母親的神話吧。”
於是他便開始緩緩講述那個最熟悉不過的故事。
很小很小的時候,每當母親哄他睡覺時,小家夥總是央求她講這個,後來他漸漸長大了一點,也越來越樂意把這個他最喜歡的故事分享給認識的人聽。
“大地母親因為她的孩子們被黑暗的低語迷惑而流淚,可是她沒有辦法離開腳下的大地,於是便將自己的一隻眼睛變成了安瑟,另一隻變成了穆莎,他們會代替大地母親注視她的孩子們,她自己則永遠停留在地上守護著我們。”
牛頭人繼續說著,“你應該也聽到哪些低語了吧?那些來自大地深處的低語,就是蠱惑了大地母親的孩子們的黑暗。”
“不要害怕。”他望著遠處的大地,輕輕地笑著,“就像故事裡說的那樣,大地母親一直都在我們身邊,一直一直默默地護佑著我們。”
女孩悄悄點了點頭,她輕輕地撫摸著牛頭人潔白漂亮的公牛角,以囈語一樣的聲音輕聲說道:
“保護我的,不止有大地母親,還有你……”
牛頭人疑惑地抬起頭,他剛剛好像聽到了什麽,又好像什麽也沒聽到。
精靈輕巧地彎下腰,慢慢地靠近牛頭人的額頭,輕輕地觸碰那隻漂亮的褐色大眼睛,在那上面留下了一個蜻蜓點水般的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