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大祭祀為首,這場災難中喪生的人們,他們都出現在了這個地方!
大祭司面帶笑容,對不遠處孤軍奮戰的弟子輕輕點頭。
老獵人欣慰地注視著小賽安,滿意地點了點頭,雪羽正站在他的肩上,撲棱著潔白的翅膀,偷偷啄著老獵人的毛絨絨的耳朵。
還有瑟拉格·石蹄,穩重的老鐵匠在村子裡開了一間小鋪子,平日裡住在他家的隔壁。
鐵匠叔叔是一個很友好的鄰居,總是眯著眼睛笑臉相迎,卡爾修補帳篷常常去隔壁借工具,塔莉偶爾也會端著吃不完的燉菜去串門。
老鐵匠憨厚地笑了笑,摸了摸脖子,向他投來感激的目光,他明白,這些人之所以還能不留遺憾地站在這裡,都是因為這個神奇的小家夥強烈的願望。
小賽安有點不敢和他對視,因為他和貝恩把這個老實人的鐵匠鋪搞得一團糟。
他把目光偷偷別了過去,剛好看見了父親的死黨,有點不太靠譜的格倫·符文圖騰叔叔。
他正在眉飛色舞地向他的妻子吹噓,順帶向他的老爸招手,看他得意的樣子,那想必是一場充滿榮耀的犧牲。
符文圖騰夫人沒有聽傻瓜丈夫犯迷糊,她撫摸著平坦的腹部,擔憂的目光投向了遙遠的地方。
還有好多好多形形色色的人們,他們在這場災難中失去了生命,卻又奇跡般地再度複蘇,他們不約而同地聚集在這裡想要做點什麽,想要報答這他們的恩情,想要共同保護他們所珍愛的家園。
大祭司的目光與塔莉交匯在一起,神色湧動,最終化為一句:“我的孩子,你受苦了……”
塔莉歎了口氣,她注視著大祭司掙扎的表情,然後無奈地笑了,“師傅,你應該說……歡迎回家……”
與卡爾複雜的目光對視,格倫撓撓頭,大大咧咧地笑了:“可惡的混蛋,這下又該被你嘲笑了,不過我可是充滿榮耀地完成了任務,還有了一個好兒子,你那杯酒我遲早要喝進肚子裡去!”
奧爾多拍了拍雪羽,然後摸了摸小賽安的額頭,欣慰地笑了,“不用為我遺憾,我的學生,我的旅途結束了,而你的旅途還將繼續……”
舒哈魯們深知,一個人的力量是有限的,但為了所愛,團結一心,共面困難,他們的力量將不可戰勝!
賽安點了點頭,然後轉向父母,面色一肅,“犧牲固然偉大,但是如果我們在力所能及的時候還無所作為,那肯定是一件非常恥辱的事情。”
“大家都是這麽認為的,所以大家都來了。”
賽安的表情又松了下來,漂亮的棕色大眼睛裡帶著一些小小的期盼,他注視著母親淡藍色的眼睛,懇求著說道:“這是所有人的願望,也是來自一個孩子自私的懇求。”
塔莉鼻子一酸,豆大的淚珠滾了下來,卡爾歎了口氣,然後輕輕摟住了妻子,然後望著他們的兒子,別扭地笑了。
“不愧是我卡爾·血蹄的兒子,果然留著血蹄家的血。”
面對這樣一個出色的兒子,不善言辭的父親也久違地說了些肉麻的話。
鐵血硬漢的臉也紅了一下,他從來都以小家夥為榮,只是大庭廣眾之下說出來也是很難為情啊。
“笨蛋老爸,這種事情不是當然的嗎!”
小賽安看著父親窘迫的樣子,嫌棄地吐了吐舌頭。
望著父親母親熟悉的面容,他又忽然笑了。
“父親,母親……能成為你們的孩子,
真的太好……太好了……” 面對兒子的承認,卡爾顯得有些手足無措,塔莉非常不滿,她偷偷錘了丈夫一拳頭,家庭地位可見一斑。
卡爾深吸了一口氣,對著兒子,他其實有千言萬語想要訴說,可那些都是屬於母親的話。
作為父親,他能夠贈予的東西不多,他總是習慣於扮演父親應該的樣子,所謂言傳身教大概就是這個道理吧,他期望成為兒子的榜樣,所以顯得有些冷酷。
“作為一頭公牛,我不會去阻止你……”
但是一個父親心底最溫柔的角落,往往在不經意間融化開。
卡爾搖了搖頭,溫柔地笑了。
“但是作為父親,我更想說的是……不要迷路,早點回家。”
“是!”
小賽安背過身去使勁揉了揉眼睛,忍著哭鼻子的感覺拚命吼道。
他寧願把自己丟人的一面給身後的大家看到,也唯獨不願意展現給他最敬佩的父親。
“大家!我需要你們的幫助!”
大祭司輕輕拍了拍賽安的背道:“我們永遠與你同在。”
她彎下腰來,附在小賽安的耳邊輕輕地安慰道:“不要害怕,孩子,記住我教你的東西,當你無助的時候,只要順應內心,勇氣就會來找你……”
小賽安點了點頭,還以微笑。
大祭司握住他的手,兩人往前邁了一步。
當跨出這一步的時候,他回憶起了很多很多——無憂無慮的童年,長輩的故事,熱鬧的祭祀,熊熊燃燒的篝火,饑荒……以及他們經歷的災難與悲傷——擊敗的敵人,生命的誕生和逝去。
他跨了過去,所以他迎來了新生。
大祭司和小牛犢的手掌交疊在一起,一股紅色的支流躍入屏障,匯聚到圖騰的囚牢中。
他們身後,那些逝去的靈魂紛紛舉起了手掌,藍色的心能從每個人的掌心湧出,浪潮組成了龐大的長河,連接到小賽安的身上。
這股力量是如此的龐大,但它不會帶來毀滅,相反,它會催生出新的生命。
一抹綠意破土而出,它從漫長的沉眠中蘇醒,將一朵白色的小花綻放在廢墟的傷痕上。
這是新的生機,生命的頑強還是勝過了災難。
在這場儀式的後方不遠處,酋長一行人終於趕到了,他們激動地望著這壯觀的景象,心中讚美大地母親的奇跡。
正如前面所說,這場災難不僅僅釀造了毀滅,它還孕育了一些額外的東西。
一些美好的,新生的事物。
凱恩長長地出了口氣,他出神地望著這一幕,心中感歎不已。
傷痕累累的貝恩·血蹄正趴在父親的背上沉睡著,他的嘴角露出一點點微笑,仿佛也感受到了此刻的美好。
德茲科·晨行者正在照料一位受傷的雌性牛頭人,她叫萊莎·遠行者,他們在夢魘的襲擊中相遇,德茲科救了她,他們暫時結伴同行。
一行熱淚從巴珊娜·符文圖騰的臉頰流下,她感受到了靈魂的呼喚,生命的感召與喜悅。
她激動地拽著父親哈繆爾的胡子,央求他把她放下來。
“父親,快放我下來,我們必須要幫他們!”
她鬧得動靜有點大,惹得另一位小房客很是不滿意,開始哼哼唧唧地大哭。
哈繆爾急忙把受傷不輕的女兒從背上挪下來,又小心翼翼地取下脖上掛著的布兜,抱著粉粉嫩嫩的小牛犢哼唱起了搖籃曲。
聽著叔祖破鑼一樣的歌聲,小家夥終於不再哭鬧,真是個淘氣的小家夥,一路過來把哈繆爾折騰得夠嗆。
他的父親是一個英雄,也是一個混蛋,他把活下來的機會留給了許多人,但留給親生兒子的卻只有古夫·符文圖騰這個名字了。
可憐的小家夥才出生了不到兩個小時,卻已經永遠不能明白父母是什麽樣的人了,懵懂的孩子大概還不能理解失去的悲傷,聽著搖籃曲,這會又不哭不鬧了,兩隻小手手抓來抓去,沉迷於叔祖哈繆爾的胡子。
小娜坐在地上,她的腿受了嚴重的傷,暫時還不能爬起來。
她的心裡滿是焦急,她知道賽安在那裡奮戰,她想要幫他!
是啊,一定要幫他!
可是,身體根本動彈不得,她又該怎麽做?
像是聽到了她內心的話語,一個聲音從她們後方傳來。
“什麽都不用做,舉起雙手,這就足夠了。”
塔瑪拉·血蹄正從他們身後慢慢地走來。
她望著凱恩,凱恩也回頭望著她,他們相視一笑,重逢勝過了千言萬語。
新的光芒誕生了,它們也匯出那股龐大的心能的河流之中,在賽安神奇的力量下,將大祭司施展的淨化術不斷地增幅,增幅,再增幅。
衝天的光芒照亮了這方天空,伴隨著破曉的曙光,衝破黑夜的枷鎖。
元素的歌唱聲中,維利塔恩緩緩睜開了眼睛,這光芒是如此的溫暖,如此的耀眼,以至於連他這種極惡之人都忽然生出一絲對於光芒的向往。
“啊……光芒,的確……是存在的……”
他忽然回憶起了遙遠的過去,記憶的閘門被打開,這種感覺很奇特,就好像他正立在一邊,旁觀著另一個人的故事。
瓦爾莎拉的小村落中,一個小小的孩子抱著打滿補丁的背包,不舍的與什麽人告別。
那是一個漂亮的女人,沒有打點妝容,露膝的長袍也說不上高貴,但在那孩子的心中卻是最美的。
孩子即將遠行,前往他們高貴的首都,辛-艾薩莉,那裡的魔法學校會向一切擁有天賦的孩子敞開大門。
“放心吧!媽媽!當我學成歸來,一定會讓村裡的大家都吃上乾淨的食物!再也不會有人像星歌姐姐那樣病倒了!”
漂亮的女人似乎很高興,似乎又很悲傷,但最後她還是撫摸著孩子的額頭,祝福了他的遠行。
“月神會保佑你,我的孩子……”
她親吻了他的額頭,不舍地說道:“當你疲憊的時候,你永遠可以回到這裡,媽媽的懷抱會永遠永遠為我的小維利塔恩敞開……”
他清楚地記得,那時孩子的眼裡充滿了光芒。
是啊,光芒,確實存在過。
在生命的最後時刻,他終於回想起來了,那個孩子最初的夢想,樸素的夢想。
這段回憶被深埋在時間的盡頭,所有旅途的終點,其中的緣由為何,或許他自己也說不清楚了。
不過我想,那大概是一個失落的靈魂殘存的善良吧。
即使行走於罪惡之中,也唯獨不願玷汙,不願否認的,曾經的美好。
因為它確實存在過。
一個藍色的身影正向他伸出手掌。
“我想回家了,母親……”他說。
最後吞噬他的,是一片黑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