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她應該遠離這個讓人捉摸不定的黑色靈魂。

　可是隨著相處的時間越長，她不舍得了。

　在他身邊，她不用偽裝，不用擔心被陷害。

　她可以肆無忌憚地做自己。

　和在那個世界一樣。

　她貪念著他的照顧，以及給她的那種……莫名的熟悉感。

　在那個地方，她學了很多知識。

　包括靈魂學，人的轉生。

　人的靈魂是由磁場構成的，人死後，靈魂不是真得死亡，而是去到另一個文明世界，用另一個身份生活。

　只有達到對整個文明有作用，那個靈魂才有可能有機會投生到聖土那個美妙的地方。

　聖土的人有時候也會去往其他的文明世界，幫助他們。

　古代的那些神話，眾人不知其中真假，以為是人們的思想寄托，其實都是真的。

　只不過……

　那些神不是神，而是聖土上的那些人。

　她看向對面正在優雅喝著湯的男人，問:“你相信轉世嗎?”

　謝沉淵優雅地放下碗，一手撐著頭，笑問:“你相信嗎?”

　夏至堅定點頭:“相信！”

　謝沉淵搖搖頭，“我不信！人都是由物質結構構成的。死了就死了，什麽都沒了。”

　就跟他的父母一樣，死了，連個夢都沒有托給他。

　時間太久，他都忘記了他們的容貌。

　感受到男人周身的悲傷，夏至不再說下去。

　將勾畫好的菜單給了他，“待會兒再點。”

　他接過，一手摸了摸下巴，用哄孩子的語氣說:“小姑娘喜歡吃甜。不好，容易壞牙……”

　見少女瞪著自己，他又說:“沒關系，晚上記著刷牙就好。”

　飯菜上的很快，少女吃的很專心。

　等少女吃飽停了下來，謝沉淵拿出手機。

　點開她的抖音頁面，輕笑道:“想不到小姑娘還挺多才多藝。”

　他湊近了幾分，呼出溫暖的氣，噴在她的耳。

　微微發癢。

　只聽他說:“有沒有興趣和我一起創業?”

　創業?

　夏至些微愣怔。

　她隻想賺錢，不想創業。

　謝沉淵說:“你畫畫，我出錢，其他的都不用你打量。”

　“好！”夏至火速出口。

　有便宜不佔，王八蛋。

　謝沉淵有點意外少女這麽不矜持，失笑:“看來我還是沒有看透你。”

　見她的第一眼，他以為她是個沉默寡言的內向少女。

　後來，他發現其實她是個有嚴重暴力傾向的人。

　現在，他又發現，她還有點愛財。

　夏至冷著臉，站起身來。

　為剛才的失態而煩惱。

　這個男人有毒，好不容易樹立起來的人設就這麽輕而易舉的崩了。

　又聽身後傳來男人的聲音:“不過我很開心。”

　夏至回頭，滿臉疑惑。

　她問:“你會不會討厭這樣的我?”

　懷揣著小心翼翼。

　謝沉淵，她唯一可以相信的朋友。

　若是因為她真正的模樣，而失去他……

　她會難過的。

　謝沉淵挑眉問:“你害怕失去我?”

　少女睜著桃花眼，一眨不眨地點頭。

　她害怕失去他。

　謝沉淵心跳加快，一股無法言說的喜悅充斥心間。

　她說害怕失去他。

　其實他也害怕。

　腦海中突然浮現那日少女為某個人苦惱的畫面，喜悅瞬間被衝淡。

　他佯裝調侃地問:“那個人知道你這樣的一面嗎?”

　少女心下一陣酸澀。

　那個人怎麽會知道呢?

　永遠都不會知道。

　他那麽完美，高高在上。

　而她，不過萬千生靈中可有可無最平凡的一個。

　她絕不會在他的面前表現最真實的自己。

　情緒在這一刻達到最低點。

　頭頂忽感一道壓力。

　她抬頭，在看到男人擔憂的神色，淚珠落了下來。

　這是她第一次在他的面前落淚。

　刺痛了男人的心。

　男人微微一怔。

　心下有點後悔提到那個男人。

　“好了，別傷心了。人這輩子，總有那麽一段讓人啟齒的一段。”

　少女睜著杏眸，輕聲問:“你呢?”

　男人輕笑一聲，“很遺憾，我沒有你這個運氣，碰上能夠讓我心動的女人。”

　*

　回到家的時候，廚房的燈依舊亮著。

　顏玉在準備明天的糕點。

　與以往的疲憊不同，最近的她神采飛揚，眼中閃著光。

　見夏至回來了，她趕忙擦了擦手，笑嘻嘻地說:“來，我剛剛做了個草莓酸奶小蛋糕，你來嘗嘗。”

　夏至摸了摸還未平下去的小腹，道了聲:“好！”

　吃了第一塊，第二塊又上來。

　好不容易撐著吃完，又見顏玉笑嘻嘻地端上第三塊。

　顏玉:“來！不夠還有，別擔心。”

　夏至:“......”

　敏銳地聽到客廳細微的響動聲，趕忙開口:“念修回來了。”

　客廳傳來椅子被撞翻的聲音。

　顏玉欣喜道:“念修，來來來，我做了點心，你來嘗嘗。不要跟我說你學習忙，你都忙了一晚上了，吃好了再學。”

　顏念修幽怨地看了夏至一眼，隻得認命地坐下來吃。

　夏至擦了手，道:“我累了，要睡了。”

　顏玉擔心道:“好好，你趕快去睡。”

　顏念修也跟著說:“媽，我也累了，要去睡。”

　顏玉一把按住他的肩膀，一臉幽怨，“我做的是不是不好吃?”

　顏念修:“......”

　夏至回到房間，打開抖音。

　看到自己的作品達到了百萬點讚，粉絲數也漲到百萬。

　更有無數商家求合作的留言。

　她是個有職業道德的人，既然答應了謝沉淵，她果斷客氣地拒絕了這些邀約。

　再畫了一副雄鷹鳥瞰圖，上傳上去，沒有任何文案。

　隨時關注“聖土”帳號的會長第一時間點讚，甚至留了言。

　“你好，我是美術家協會的王會長，正式邀請你加入美術家協會。”

　夏至禮貌地回復:“不用，謝謝。”

　王會長再發:“你這麽優秀的靈魂畫手，只有美術家協會才能讓你發光發熱。”

　夏至:“不用，謝謝。”

　王會長有點惱怒“聖土”的不知好歹，留言有點威脅。

　“你就真地放著自己的天賦不管，是不是對自己太不負責了。

　夏至:“……”

　果然，有些人，你好好跟他說話，他以為你好說話。

　回復:“不用你多管閑事！”

　單看這句子，和標點符號，都能感受到說話人的不悅。

　王會長大怒。

　不識好歹的東西，不就是在抖音上火了嗎?

　真以為美術家協會非她不可了?

　打通副會長的電話，“喂，你發布聲明，說抖音上，那個聖土的畫是盜取我的。”

　一個默默無名的小人物，沒美術家協會的支持，想要再美術界出人頭地，簡直是出人頭地。

　半夜十二點。

　隨著美術家副會長的微博聲明一發出，網上炸鍋了。

　大多是驚訝聲和諷刺聲。

　一個新人，真是好大的膽子，偷美術家協會會長的大作，放在自己的抖音帳號上發布視頻，真是不要臉。

　那些美術愛好者徹夜難眠，等著這叫聖土的出來說話。

　粉絲數脫離不少，留言幾乎一片的謾罵聲。

　本以為當事人多少會出來澄清，誰知一夜等待隻換了個寂寞。

　所有人冷笑。

　這叫聖土的是默認了嗎?

　連澄清都不做了，還真是丟人。

　凌晨四點，天邊已經泛白。

　無數網友放棄等待，準備睡覺。

　就在這時，一道提醒聲傳來。

　聖土開直播了。

　直播?

　所有網友等著看好戲。

　想看看這不知好歹的盜竊者長成什麽樣。

　誰知出鏡的只有一盞台燈，一雙手。

　那手細膩白皙，骨節分明，活脫脫的漫畫手。

　手控們瞬間被圈粉了，開始刷留言。

　【一氧化碳:這手太好看了。我決定粉聖土的手了。】

　【長安買醉:同上。】

　【我要發財:我就想知道這人想幹嘛?不是要澄清嗎?倒是說句話啊……】

　無數網友追風，要夏至開口說話。

　夏至沒看留言，鋪開紙，開始專心畫畫。

　還是那副天馬圖。

　較之之前的那副，更精細，更華美。

　所有人驚呆了。

　這……這聖土竟然直播作畫，而且比之前畫的更好看。

　所以……她根本沒必要盜用美術家協會會長的畫。

　無數追問出現在對話框中。

　【一氧化碳:會不會是協會會長冤枉了聖土?我覺得很有可能啊。】

　【長安買醉:我也是這麽想的。】

　【我要發財:這你們就不懂了吧。說不定她在私下模仿了很久呢。有本事再畫些不一樣的啊……】

　……

　夏至淡淡地看了一眼，拿出另一張紙。

　畫的是一副侍女舞蹈圖。

　豐盈的白膚美人梳著朝天發髻，手持琵琶，踮著腳尖，眼角含情，波光流轉。

　給人造成一種錯覺。

　他們看的不是畫，而是真人武道。

　【一氧化碳:絕了！真是絕了！我看那什麽美術家協會會長一定是年紀大了，連自己的畫作是什麽樣的都不知道。】

　【我要發財:也許這聖土就是記住協會的畫，再畫一次……】

　【長安買醉:樓上的腦子有坑吧。比會長畫的還好，需要畫別人的?】

　【一氧化碳:要不，讓美術家協會會長也直播作畫?這樣不就清楚了。】

　當即有人去美術家協會官方帳號下面留言。

　夏至將眾人的反應看在眼中，內心譏諷。

　這個世界，在強大的實力面前，任何汙蔑都是徒勞。

　收了筆，她終於開口說話。

　“抱歉，讓大家困擾了。今後我會不定期上傳畫作，不接受商業合作。感謝你們的支持。”

　【長安買醉:臥槽，這聲音好甜好萌，是我期待中的初戀聲音。】

　【蝴蝶在飛:聽這聲音，這聖土還是個學生吧?世界玄幻了，這還讓我一個大學生怎麽活?】

　【仙靈:樓上的，我一個美術專業的都被吸粉了。和聖土相比，我們專業的美術老師那就是個渣渣啊。不行，我要拜聖土為師……】

　……

　夏至微微皺眉，敲上幾句話。

　【聖土:尊師重道是華國的傳統美德，還請好好跟老師學習。】

　放下手機，繼續看書。

　高中的看完了，那就看大學的吧。

　可……沒有。

　隻得敲響隔壁顏念修的門。

　“念修，我要借書，大學的。”

　門內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忽地，椅子倒地，發出清脆聲響。

　夏至一腳將門踹開。

　被房內的情景驚呆了。

　只見顏念修倒在地上，臉頰還殘留著運動後的紅暈。

　再看躺在地上的仿真手槍……

　夏至:“……我要借書，大學的。

　顏念修尷尬地爬起來，自左到右從書架上抽出幾本，遞到夏至的手上。

　“我只有這些。”

　夏至點頭，轉身離開。

　待到門口，忽地頓住。

　她問:“你現在還想不想死?”

　顏念修是有點厭世的。

　顏念修:“……”

　突然不知道該怎麽回答。

　他看周圍的人，還是很難生出好感。

　可自從親眼見識到夏至脫胎換骨般地改變，甚至打人的場景，深藏內心的熱血被喚醒。

　他突然不願意離開了。

　憑什麽他要去死。

　道了句:“不想。”

　他現在很忙，根本沒有時間去思考死不死的問題。

　姐姐在努力改變，他也不能差了。

　他又問:“姐，你能不能教教我?”

　夏至:“會很苦的！”

　顏念修:“我不怕。”

　夏至:“好。”

　走了出去。

　顏念修:“……”

　不過五分鍾的時間，只見少女抱著一塊足有百斤重的大石走來。

　她說:“來，抱著它先跑個一千米。”

　顏念修:“……”

　等艱難地跑完一千米，他渾身已濕透。

　十分疲憊地躺在草地上，劇烈地喘息著。

　隻覺骨頭散架，根本就站不起來。

　紅日緩緩冒出地平線，投下火紅的色彩。

　他看到少女站在他的身邊，低著頭。

　乖巧白皙的臉上滿是嚴肅。

　她問:“累嗎?“

　他咬牙說:“不累。”

　她笑了笑，“那好，再做五百個俯臥撐。”

　顏念修:……

　夏至退到牆角，遠遠地看著少年咬著牙堅持著。

　突然間，少年體力不支，趴了下去，卻又倔強地起身，繼續做俯臥撐。

　身後傳來懶懶的聲音:“你是不是太嚴肅了點?”

　謝沉淵身著深藍色真絲睡衣套裝，方若無骨地坐在牆頭上。

　她看著少女漆黑發亮的頭頂， 輕笑道:“你就不怕他吃不下這苦，半途放棄?”

　少女並未回頭。

　她說:“不會！”

　如此鎮定，又是如此地自信。

　謝沉淵又問:“我很好奇，你的身手是在哪裡學的?”

　夏至:“天賦，不需要學習。”

　一聽就是假話，謝沉淵只是輕笑一聲，並沒有繼續問下去。

　追隨少女的目光，看向場中的少年。

　溫暖的清晨，他坐在牆頭上，她站在牆腳下。

　畫面如此唯美。

　剛起床，來陽台醒神的顏玉控制不住地拿出手機，將這畫面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