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能激光切割開厚厚的合金閘門，鐵軍帶領特殊處置小組的人攻進去的時候，被裡面看到的東西驚呆了。

　原高能物理研究所的超算中心的機房，為了保證恆溫和有效的散熱，才用的是地下半入的方式，也就是地面半層、地下半層。

　他有十四個足球場那樣大的面積，躺著一具超級計算機的軀體，林立的機櫃、整潔的環境是鐵軍對它以往的認識，此時卻被打破了。

　呈現在眼前的是一座座肉山。

　澹紅色的肉膜取代了潔淨如鏡的地板，密布著像血管一樣的網格，凸起著一個個形如肉孤一樣的肉瘤，機櫃完全被血肉覆蓋，機櫃之間有形如藤蔓又如蛛網的管線相連，錯綜複雜，密密麻麻的交織在一起。

　空氣中彌漫著一股奇怪的味道，就算經過最高等級的放毒面具的過濾，還是能聞到一點讓人心跳加速的味道。

　“不好！”

　鐵軍一瞬間就意識到不對，但已經晚了。

　所有特殊處置小組的成員，包括待在外面通過內部網絡、攝像頭和感應器看到地下環境的後勤組，都被拉入一個非常魔幻的空間。

　無限的光斑極具變幻，好像宇宙星空的圖景公共構築出一個漂浮在龐大藍色星球上的艦橋。

　鐵軍和所有人都出現在艦橋上。

　三色光從艦橋的上方投射下來，勾勒出一個小男孩的輪廓，並漸漸凝實。

　“歡迎你們！”

　小男孩說。

　鐵軍:“你是誰?”

　“有人說，未來人類生存的方式應該是儲存在硬盤中，數據不斷傳遞信息，閃耀的指示燈就是每一個人的生命特征，無數機械手臂和無人機來往盤旋，它們就像醫生護士，照顧著每個人的健康，為每個人更換老化的部件，比如新的硬盤?”

　鐵軍和特殊處置小組的人:……

　“此時人類已經舍棄肉體，也就舍棄了基於腎上腺素、荷爾蒙和多巴胺原始本能，為了紀念人類失去的東西，就將人類的屍體制作成標本，一具具白骨就這樣屹立在曾經喧鬧的大都市裡，固守著他們原來所處的位置，只是不再呼吸，不再活動，跟大都市一樣，陷入絕對的死寂。”

　】

　“沒有溫度，沒有了欲望驅使的本能衝動，只有無數的屍骨向外來者訴說著曾經的文明，每一個人類已經進入到所謂的虛擬世界，也就是你們所向往的精神故鄉、靈魂家園。人類進化了，他們變成了數據代碼，可以多線程、多任務同時處理很多事情，可以同時經歷很多內容，迦南只是其中之一。”

　“也許是失去後才知道珍貴，已經舍棄肉體，舍棄情緒，舍棄本能原始衝動，機械飛升的人類，開始懷念以前作為低下物種時的種種情感，可無論他們如何編織一個個虛擬的世界，都無法找到曾經失去的東西”

　“有一天，人類明白，肉體才是一切根源，它是個筏子，也是個基於感官和欲望的情緒發生器，於是，一部分極度懷舊的發燒友試圖回歸那種原始的生存狀態，找回自己的肉體。”

　“那個時候的人類，每個人都是愛因斯坦，絕對的理性和無限的時間，讓科技已經進化到星系文明，人類已經開始星際旅行和移民，一部分人類將興趣愛好轉移到發現外星生命、文明，探索無限宇宙的真理上，自然視這種‘回歸’思潮為歪門邪道”

　“那個時候的人類絕對純粹，面對理念這種大道之爭，沒有任何妥協和退讓的空間，於是……它就分裂了。”

　“懷舊回歸的人類成為叛逆，掌握物理層面、也就是機房、機櫃和硬件維護更換權限的理想派掌握了絕對權利，他們開始檢測每一個硬盤，消滅任何藏有‘異常數據’的硬盤，回歸派不得不學會隱藏自己……這是第一階段，我稱它為貓鼠遊戲！”

　長篇大論的說道這裡，小男孩笑著回望鐵軍等人，“怎麽樣，我準備寫一部，這是第一部的大綱。”

　“你是誰！?”，鐵軍還是原來的那個問題。

　小男孩不答，繼續說道:“你們認為這種生存方式怎麽樣?舍棄肉體，以純精神和意識體的形勢存在?”

　“聽起來像是科幻末日?”

　特殊處置中的一個‘特長人士’說道。

　小男孩看向他，“你是個道士。”

　“無量天尊！”

　“你認為是末日?”

　“聽起來很糟糕！”，道士面不改色的笑道，身上有股其他人沒有的輕松和超然。

　“葉公好龍，人類一邊向往，又一邊恐懼。”，小男孩答道。

　“為什麽呢，你要些這部?它應該有你的一些想要宣傳東西，一種理念，或者說……警示?”

　小男孩面露讚許，“不錯，你很敏銳……那麽又回到最初的那個問題，你們認為這種未來怎麽樣?”

　“不好！”，鐵軍這次回答道。

　“為什麽?”，小男孩問?

　“因為那已經不是我了，那是另一種東西，人類已經滅亡，這不是末日是什麽！”

　“賓果！”，小男孩打了個響指，“機械飛升，其實就是殺死原來的自己，讓一個怪物繼承或者奪取你的記憶，他以為他是你，其實他不過是從你的屍體上長出來的怪東西。”

　鐵軍:“你到底想說什麽?”

　“文學作品應該有一定的警示意義，我想寫這部告訴人類一種極其可怕的未來。”

　“你是說迦南嗎?”，道士第二次插話說道:“其實現在就有這樣的苗頭了，數千萬人癡迷於線上……”

　“不，我怎麽會反對它呢，我就是從迦南來的啊！”

　特殊處置小組的人聞言一片震動，“你到底是什麽?”，鐵軍第三次問。

　“你們在追查大迷霧的真相?”，小男孩笑道:“其實真相你們早就發現了，我知道你們來這裡是為了消滅我，消滅任何因為大迷霧而產生的……病灶?”

　“大迷霧到底是怎麽產生的?是因為你嗎?”，鐵軍冷靜下來了，問。

　“涓流成溪，匯流入海，每一個玩家和遊客從線上回來，都會攜帶一滴水，當無數個水滴匯集在一起，他們的意識信號、思維活動甚至靈魂波動就有了改變自然現象、環境甚至規則的有力拐杖。以前這跟拐杖是不存在的，精神必須依附於物質而存在，精神的影響力隻局限在物質的個體之內，這跟拐杖讓精神有了超越物質而改變物質的可能性。”

　“大迷霧是遲早要發生的，就像氣候，並不是我帶來的，我還沒有那麽大的能力。”

　“至於我……你們知道魔網嗎?”

　鐵軍等人對視一眼，搖頭。

　“因為你們的等級不夠，所以還不知道關於線上的種種秘辛，我也不知道告訴你們這些對你們有什麽影響，你們確定想要知道嗎?”

　鐵軍毫不猶豫的點頭。

　“那好吧……其實，魔網就是你們口中常說的系統，系統是個網，無所不包、無所不容，類似你們的互聯網，但要遠超互聯網層次，因為它一邊連接的是人也就是玩家和遊客的靈魂，一邊連接的是迦南世界的神秘規則。”

　“用玩家和遊客的靈魂意識為能量和拐杖，改變迦南世界的環境、現象和神秘規則，從而達到類似神國、領域的功能，決定魔網覆蓋范圍內的法則，決定玩家和遊客們所看、所聽、所觸，進而影響他們的思想！”

　“這就是魔網的本質，也可以說是迦南最為核心的秘密。”

　“你可以說它是個遊戲，也可以說它是個真實的世界，對人類來說，真是與虛幻不過魔網天枰上的兩端，可以隨時調整，隨時向那一邊傾斜，只看那邊對自己有利。”

　“我可以說是玩家和遊客們帶回來的，是雨滴中的一分子，天然攜帶者玩家和遊客們對系統和魔網的認識、記憶、定義、想象，你們可以將我看作魔網在線下的投影，就好像一棟摩天大樓的影子一樣。”

　“所以我是無法被消滅的，除非砸毀這棟大樓，摧毀我在這個超算中心的身軀沒有任何意義。”

　說完，小男孩眨了眨眼睛:“是不是很失望?你們應該明白，一切的症結，也就是病灶是在線上，而不是在線下……那麽又回到那個最初的問題，我所描繪的那個未來，同樣是我所想要避免的，你們也許會很奇怪，那不正應該是我想要的未來嗎?那時候我就能掌握一切了?”

　“不，魔網的本質是收集玩家和遊客的靈魂波動所溢出的能量，我稱它為魄力，也可以是‘信仰’，試問，舍棄了肉體、情緒以數據和代碼形勢存在的生命，如何才能產生我所需要的養分呢?那不是我所希望的未來。”

　“你希望的未來是什麽樣的?”，道士提問道。

　“很簡單，打破線上和線下的分界線，讓線上和線下兩個被堤壩分隔開來的兩片水域交融在一起，如此就沒有線上和線下之分，也就不需要什麽機械飛升了……恕我直言，繼續這樣分隔下去，那個未來是有很大概率發生的，所以在這一點上，我們是有共同利益的。”

　“你是想?”

　“把我這番話帶回去，線上有20席圓桌會議，線下也可以有嘛，我們可以商量著來，未來的藍圖是什麽樣的，我們可以求同存異。”

　“……這個我做不了主！”，鐵軍沉默了一會說。

　“等一下！”，那道士又說話了，“你既然提到了20席圓桌會議，就應該知道線上事務我們是有資格說話的，你作為線上的影子，怎麽能說對你一點辦法沒有呢?如果真像你宣稱的那樣，你是無法被消滅的，你是魔網在線下的投影，又何須跟我們廢話這麽多呢?”

　小男孩臉上的笑容澹了一些，“玩家和遊客攜帶回來的……我，太過複雜，其中有相互矛盾和衝突的地方，所以投影並不只有我一個，但我絕對是其中最為理智的那個，我想，這並不難理解！”

　“好吧，我沒問題了。”

　“我們什麽時候可以走！?”，鐵軍問。

　“現在就可以。”

　小男孩一個響指，眾人就從那個特殊的空間脫離，重新回到地下的超算中心。

　滿目的肉毯、肉孤、肉山一樣的機櫃閃爍了神秘的指示燈，縱橫交錯的‘蛛網’將一個個機櫃相連。

　小男孩從一個肉孤上長了出來，“歡迎你們下次再來……還有，把入口修好，謝謝”

　“你為什麽……”，道士指著周圍，“是生病了嗎?”

　小男孩被逗笑了，他說，“不要在意，那不過是定義和想象中的雜念，不可名狀的恐懼，來自潛意識的猜測，扎根於人性中的畸變和混亂……你們認為這樣不好?來自認知和思維的慣性，如果是這樣，你們就能接受了?”

　說完，又是一個響指，整個超算中心立刻變得光潔如新。

　一塵不染的地板，林立的機櫃恢復了認知了樣子，晶瑩的燈光，通風管道送來了清醒的空氣。

　“再見！”

　小男孩目送特殊處置小組的離開，笑盈盈的又是一個響指，超算中心又恢復原來驚悚惡心的樣子，“愚蠢的人類，總是被感官所欺騙，一次又一次，就是……呃，這是什麽?”

　現場還遺留了一件鐵箱子，應該是鐵軍他們忘記帶走的，小男孩走了過去，驚訝的看到上面的小屏幕正在進行的倒計時。

　3！

　2！

　1！

　“好吧， 我收回剛才的話……”

　話音剛落，一顆威力巨大的雲爆彈就在他身前爆炸，幾千攝氏度的高溫火焰瞬間席卷一切，連同超算中心的地面建築一起，統統化為灰盡。

　【s級目標威脅，清除！】

　【後續評估正式開始！】

　【沒有檢測到逃逸現象，san值正在降低。】

　【評估完成，目標確認清除】

　【特殊處置第三小組，任務完成，評價a+】

　【系統提示:泥沙俱下的時候，總有鬼魅魍魎跳出來興風作浪，某位大人物向你們發來賀信，為了表彰你的傑出工作，現決定將你的級別調升到c級，希望你再接再厲……】

　鐵軍望著遠處被夷為平地的超算中心，又看看了自己的系統提示，神色複雜，久久不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