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劉天勝尚未來得及享用那並不豐盛的早餐之際。
完顏銀秀便派護衛前來邀劉天勝入院一敘。
劉天勝望著前方默默帶路的中年護衛背影。
嘴角不經意間露出一抹胸有成竹的笑容。
不一會的功夫。
劉天勝再度出現在齊王府別院。
“銀秀大人好食欲。”
劉天勝眼神平靜的看向端坐在涼亭旁靜靜吃著豐盛早餐的完顏銀秀。
有一說一,完顏銀秀的早餐,要遠遠比他這個齊王還要豐盛。
“來一起吃點。”
完顏銀秀並未急著說出那早已被劉天勝猜到的決定,反而是笑了笑邀請劉天勝入座。
“好。”
劉天勝點了點頭並未推辭,直接上前入座。
自顧自的拿起筷子,不慌不忙的吃了起來。
仿佛他早已將完顏銀秀拿捏的死死的一般。
而這一過程中, 完顏銀秀時不時的用眼角打量劉天勝一二。
好似在默默觀察一般。
片刻後。
中年護衛收走餐具。
齊王府後院的別院內再度陷入了詭異的安靜之中。
“昨日你所說出兵之事,我可以答應下來、”
“但有一個前提,你必須做到。”
完顏銀秀率先打破了沉默。
“哦?什麽前提?”
完顏銀秀的決定並沒有超出劉天勝的預料。
現如今的濟南城與金朝可謂是完全捆綁在了一起。
濟南城丟,則耿昌很快便能完成大防守方向上的閉環。
濟南城在,耿昌的五城閉環則永遠存在一個缺口。
故此,金朝是絕對不可能眼睜睜看著濟南城丟失的。
若非如此,劉天勝又豈能輕易的買到如此數量的戰馬。
“濟南城無論如何都不能有任何的問題。”
“此番出征,濟南城至少要留下兩萬兵馬,以及大量的守城器械。”
完顏銀秀緩緩開口說道。
“這個沒問題, 到時候我會留下兩萬精銳!”
很顯然,完顏銀秀所做的一切決定,都在劉天勝預料范圍之內。
“很好,如此一來我便放心了。”
完顏銀秀輕笑一聲緩緩起身再度詢問道:“何時出兵?”
“越快越好。”
劉天勝起身豪情萬丈道。
隨即深深的看向完顏銀秀再度說道:“銀秀大人可以做些準備了,這兩日整兵之後,我會親自前來通知銀秀大人的。”
“好。”
完顏銀秀爽快的答應道。
二人之間這段時間合作的再愉快,也不能改變兩人分別歸屬於不同陣營的事實。
劉天勝是絕對不會放心讓她留守濟南城的。
正因如此,頗有自知之明的完顏銀秀才會這般爽快的答應了下來。
辭別完顏銀秀。
劉天勝緩緩走出了別院正門,凝望著碧藍的天空。
這一刻的劉天勝心情格外的明朗。
“傳文武官員議事廳議事。”
行走在齊王府後院的劉天勝擺了擺手,喚來一名親衛吩咐道。
“遵令!”
親衛答應一聲,快速的朝著齊王府外跑去。
半個時辰後。
依舊是熟悉的議事廳,依舊是熟悉的齊王寶座。
只可惜,廳內的人數相比之前要少上不少。
“今日召集大家前來,是為商討出兵一事。”
劉天勝端坐在齊王寶座上靜靜的看著下方一個個熟悉的臉龐輕笑道。
“出兵?”
“出兵?”
“出兵?”
此言一出滿座文武無不瞠目結舌,原本的計劃不是防守嗎?什麽時候變成出兵了?
“沒錯,就是出兵。”
就在眾人喃喃自語不敢置信之際, 劉天勝再度肯定道。
“諸位有所不知, 那飛虎軍此時已然拿下了歷城縣!”
“歷城縣那地方,在座的諸位絕對沒有一人比我還要熟悉。”
“歷城縣周邊無山無水,城牆亦不高大,最是易攻難守之地。”
“現如今飛虎軍入了城,基本與那甕中之鱉無異。”
劉天勝豪情萬丈的侃侃而談。
直接調動了一半官員的士氣。
但仍有半數官員對此持懷疑的態度。
歷城縣再是易攻難守,那也是一座縣城。
更何況,飛虎軍的威名在外,真當飛虎軍是那待宰的羔羊不成?
劉天勝望著那些面露遲疑的文武官員笑了笑。
顯然這些人的反應並沒有超出劉天勝的預料。
“我知各位心中所想,本王既然敢發兵,自然有必勝的底氣。”
劉天勝笑了笑,隨即緩緩將自身實力托盤而出。
大戰之前,先鼓士氣,對於劉天勝而言,此番所需鼓舞的士氣並不單單是軍伍士氣。
還有這些文官士氣。
他可不想他出征期間,濟南城鬧出一些他不想看到的亂子。
“什麽?一萬匹戰馬?”
“什麽?千張床子弩,萬把硬弓,三十余萬箭矢?”
待劉天勝將自身實力托盤而出之際,果不其然, 下方瞬間便是一片驚歎聲。
就連往日裡最是沉著冷靜的林士堅也不由得頻頻側目,眼中的震驚並不比其他人要少絲毫。
眾人越是驚訝,劉天勝心中便越是舒服。
他好似在極力證明, 他才是三兄弟中最適合齊王寶座的這個人。
但凡得位不正之人,好似都有這麽一股病態的般的心理。
那便是凡事都要做到最好,以此來證明自己才是最正確的那個人。
“諸位可還有意見?”
劉天勝微微收斂內心波瀾,再度看向下方所有人。
如此多的武器裝備,再加上兵力本就六倍於敵軍。
就不說打不打,單單十余萬人攜帶如此多的武器裝備站在那兒,就是一股天罰般的威懾。
如此一來,眾人哪兒還會再有意見。
“很好,既然如此,那麽出征之事就此定下!”
劉天勝緩緩起身,不慌不忙的給每一個文武官員下達了具體的命令。
從調集糧草,到糧草的運輸,再到軍伍的整備以及出兵的前後順序。
劉天勝當真可謂是事無巨細,面面俱到。
只不過劉天勝安排了所有的事情,唯獨沒有安排留守的將領。
林士堅眉頭緊鎖沉思片刻後,最終還是站了出來。
“王爺,此番出征城內不可無人留守。”
“若是出征之際,有人暗藏禍心,咱們便成了拱手送人了。”
林士堅緊鎖著眉頭快速說道。
至於林士堅口中的‘有人’到底是何人。
所有人心中都清楚,無非是棣州陸裕鴻罷了。
眾人固然不知劉天勝與陸裕鴻進行了何等的交易,自棣州調集了兩萬兵馬來協助濟南城對抗泰安城。
但眾人知道,天底下沒有免費的午餐。
那陸裕鴻發兵,定然是有所圖謀。
“王爺,棣州不得不防啊。”
“是啊王爺,若是所有兵馬傾巢而出,若是陸裕鴻心生歹念,後果不堪設想啊。”
“王爺,末將鬥膽願留守濟南城,但凡末將一息尚存,絕不讓濟南城有半分閃失。”
見林士堅出列言明利弊,其余文武官員再也站不住了,一個比一個跳出來的要快。
言語之間,無不是忠心耿耿,一心為城。
“此事無需諸位操心,本王自有安排。”
劉天勝環視眾人,目光在那主動請求留守城池的將領身上多逗留了兩息。
濟南城是劉天勝的大本營,安排人手看好大本營,這種事情。
怎麽可能輪到別人主動提醒?
這一切不過是一場試探罷了。
而現在試探的結果顯然已出。
待眾人離開議事廳後。
劉天勝沉默許久,起身走向書房。
自書房暗格內取出一張寫滿了人名的紙張。
那紙張上的人名,赫然是整個濟南城所有能夠排得上名號之人的花名冊。
其中,一些人名上被人用朱砂勾勒出一條斜線。
但凡被勾勒出斜線之人,統統都已身死。
且那些人大部分都是劉天勝兩位兄長的嫡系。
斜靠在太師椅上,靜靜的端詳著那張寫滿人名的花名冊。
片刻後,劉天勝緩緩起身。
手持狼毫筆在宣紙上寫下了三個人名。
顧元亮,尚啟民,林士堅。
顧元亮、尚啟民這兩人皆是前任齊王劉世恆最器重的老牌大將。
對濟南城的忠心自然不用多提。
三子奪位之際,這二人默契的選擇了坐壁旁觀,待最終結果出來之後。
這二人又在第一時間站出來表示對新任齊王的臣服。
由此可見,這二人真正忠心的其實是濟南城。
而非是某一個人。
今日最後關頭出言主動留守濟南城的便是二人之中的尚啟民。
劉天勝沉默片刻,最終提筆在尚啟民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
隻忠心於城池之人,劉天勝如何敢放心將城池托付與他?
好在,這次劉天勝用的是墨汁而非朱砂。
“顧元亮、林士堅。”
劉天勝的目光在兩個名字之間來回打轉。
最終還是將狼毫筆停留在了顧元亮身上。
相比顧元亮,劉天勝最終還是選擇了一直相助自己的林士堅。
“金軍暴露之際,便是你命喪黃泉之際,真希望這一天能夠來的晚一些。”
劉天勝毫不留戀的直接在顧元亮的名字上畫了一個大大的叉,隨即雙眼死死盯著林士堅的名字喃喃自語道。
林士堅對金軍的仇恨顯然是化解不開的。
今日一番試探過後,發現林士堅並不知道城內已然有了金軍高層的身影。
這才使得林士堅最終脫穎而出。
但,這也不過是一時的罷了,當金軍徹底暴露之後。
劉天勝第一個要殺的便是林士堅。
現如今,只不過是希望這一天能夠來的晚一些。
最好是能夠堅持到劉天勝培養出新的心腹大將之後。
......
入夜。
忙碌了一天的林士堅拖著疲倦的身體緩緩返回了那空蕩蕩的林府。
拖著疲倦的身軀,簡單用了點吃食之後。
便拖著疲倦的身軀走上了床榻呼呼大睡起來。
在林府一個無人注意到的偏僻角落內。
一雙冰冷的眼神正死死盯著林府的一舉一動。
此人赫然便是劉天勝悉心培養出來的死士。
子時,夜深人靜之際,那雙冰冷眼神的主人見並無異常。
這才緩緩收回了目光,悄無聲息的消失在了夜幕中。
時間不知不覺間又過了半個時辰。
半個時辰後。
原本在床榻上呼呼大睡的林士堅猛地睜開了雙眼。
雙眼如電般快速掃視房間一周。
見並無異常之後,這才微微松了一口氣。
身後有尾巴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瞞得過久經沙場的林士堅。
之所以沒有出面拆穿只不過是想要演戲給那尾巴的主人看罷了。
確定尾巴已經遠離後。
林士堅悄無聲息的在房門口放置了一根絲線。
隨即返回臥房,掀開鋪蓋拉開床板。
瞬間一個黑漆漆的洞口顯露了出來。
再度環視一周,林士堅快速的鑽進了密道。
隨著床板的重新歸位,一切都如平常一般。
“呼~!”
吹亮火折子,點燃密道內的一盞油燈。
林士堅手提油燈行走在如同迷宮一般的地下通道中。
越走心中對陳亮一行人便是越發的佩服。
能在濟南城地底下悄無聲息的挖出如此數量的密道。
當真是一群人才。
小半個時辰後。
林士堅走到一條密道的盡頭,手掌有節奏的拍打著密道頂部。
不一會的功夫,油燈的光亮自上方照亮。
一隻布滿老繭的手掌自上方伸來。
林士堅熄滅手中的油燈,一把握住那伸來的手掌。
雙腿交替用力,借助那手掌的力道,快速的走出了密道。
走出密道後,入眼便是一無比簡陋的房舍。
房舍內此時儼然站著五六個手持利刃的青壯男子。
在眾人身後,還有一書生打扮的年輕男子。
那人赫然便是飛虎軍軍師陳亮。
“濟南城要有大動作了?”
對於林士堅的深夜來訪,陳亮並沒有表現出任何的意外。
濟南城白日裡頻頻調兵,這種事情怎麽可能瞞得過有心人。
“劉天勝打算主動出擊。”
“趁著徐將軍尚未站穩腳跟之際,率大軍包圍歷城縣。”
“此番出征劉世恆共動用戰馬一萬匹,弓箭上萬把,箭矢三十余萬支。”
“床子弩一千張,投石車兩百架,除此之外還有黑火器若乾。”
林士堅如數家珍般將劉天勝所做的打算和盤托出。
“看來劉氏商行以及金朝為劉天勝提供了不小的助力啊。”
陳亮搖頭笑了笑隨即再度說道:“此番留守城池之人是誰?”
如此大規模的戰役,顯然不可能不留一些人馬看家。
“尚未明確。”
“若是不出意外,當在我和顧元亮、尚啟民之間抉擇一人守城。”
林士堅眉頭微皺緩緩回答道。
去年相助金軍圍剿耿昌之後,濟南城老一輩將領幾乎斷代。
除了自己三人,林士堅想不到還有何人能夠勝任守城之責。
“顧元亮、尚啟民。”
陳亮口中喃喃自語的念叨著這兩人的名字。
曾做過劉世恆嫡長子劉天安幕僚的陳亮自然對這二人有著一定的印象。
“徐將軍那邊希望我留下守城還是跟著劉天勝一同出征?”
林士堅今日前來一是為了傳遞消息,另一方面則是為了詢問陳亮,飛虎軍那邊的意見。
有陳亮在,林士堅完全不擔心飛虎軍會不清楚濟南城的動向。
“皆可。”
“莫要強求,一切隨緣。”
“現如今萬萬不可讓劉天勝對你產生任何懷疑。”
陳亮沉思片刻後鄭重的看向林士堅。
無論林士堅是留守濟南城還是跟隨劉天勝出征。
對飛虎軍而言都有著不一樣的用途。
如今最重要的依舊是保持林士堅的身份。
只要林士堅還在濟南城高層一日。
那麽早晚有一天會爆發出意想不到的效果。
“好,我明白了。”
林士堅點了點頭,隨即拱手告辭。
目的既已達到,多留自然無益。
相反,若是多留反而還會增加暴露自己的風險。
隨著林士堅再度消失在房間內。
陳亮難得的陷入了沉默。
不知過了多久,陳亮驟然睜開雙眼。
邁步走出了房舍。
另一邊。
林士堅悄悄的探出密道,見房間內並無異常。
這才從密道內鑽了出來。
快走兩步,伸手拿起房門口的絲線,這才重新入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