飛虎軍營地內炮火震天。
泰安城內肅殺一片。
當所有人都在圍著各自計劃打轉之際。
濟南城內卻已然血流成河。
很不幸。那位劉世恆的禦用大夫所做出的推測,真的靈驗了。
泰安城征繳淄川城的繳文剛剛傳到濟南城之際。
那劉世恆便在眾多子女的陪伴下,徹底撒手人寰。
至此。
在有心人的謀劃下,濟南城的亂局,正式拉開了血腥帷幕。
濟南城城郊的一處隱蔽小院內。
陳亮悠閑地坐在臥房床榻之上品味著得自齊王府的上等茶葉。
對於陳亮而言,攪動濟南水兒混,他的任務便已經完成了大半。
剩下的, 則要靠那已經投誠的林士堅了。
片刻後。
陳亮屁股下傳來了幾聲沉悶的敲擊聲。
“咚!咚!咚!”
“來人。”
陳亮起身讓開床榻。
門外瞬間走來兩名黑衣衛。
“將床鋪打開。”
“是!”
伴隨著床鋪被挪走,光溜溜的床板瞬間被人從內頂開。
“陳軍師。”
林士堅灰頭土臉的從床榻下方的密道中走出。
“陳軍師,下次選地方能不能選一個好點的地方?”
林士堅邊拍打著身上的泥土邊苦笑道。
這一路走來,林士堅鑽了不知多少密道,走過不知多少犄角旮旯。
若不是有黑衣衛引路,恐怕林士堅到死都尋不到此地。
連林士堅都這般了, 更別提身後跟蹤之人了。
“我若是在城內,現如今恐怕早已被劉天安給千刀萬剮了。”
陳亮笑了笑。引著林士堅走向小院。
“那倒不會,劉天安已經死了。”
林士堅邊走邊回答道。
“已經死了?”
陳亮頓住腳步不敢置信道。
若是按照計劃進行, 劉天安固然難逃一死,但,絕不會如此之快。
出意外了。
陳亮腦海中瞬間蹦出四個大字。
“劉世恆死的當天晚上,劉天安便一命嗚呼了。”
林士堅頓住腳步似有感慨,更似有膽顫道。
“詳細講來。”
陳亮微皺著眉頭,急促詢問道。
“說起來也是造化弄人。”
林士堅歎息一聲。
隨即繼續開口說道:“劉天安本以為防得住自家兩個兄弟便已經萬事大吉了。”
“可惜,他終究棋差一步,防得住兄弟,卻未防得住自家老爹。”
“齊王病重,不久於人世間的消息當天夜裡便已經傳到了濟南城所有高層耳中。”
“八月十六日那天,以湯耀為首的文武官員齊至齊王府欲要探望劉世恆。”
說到這兒,林士堅頓住話語看向身旁的陳亮。
陳亮若有所思的點了點頭,一開始他給劉天安制定的計劃中便包含了拉攏湯耀。
湯耀要見劉世恆,劉天安自然不會阻攔。
畢竟,那時的劉世恆早已口不能言。
“變數應當就是這個湯耀了。”陳亮斬釘截鐵的開口說道。
“變數是湯耀不假, 但真正的幕後黑手卻是劉世恆。”
見陳亮反應極快,林士堅內心不由得點了點頭, 與聰明人為伍, 自然是一件極其舒服之事。
林士堅笑了笑繼續講述道:“那日,湯耀獨在劉世恆臥房內逗留了大半個時辰。”
“沒有人知道湯耀在劉世恆臥房說了什麽,又做了什麽。”
“就連劉天安,為了博取湯耀的支持,那日也僅僅是在外間招待其余達官貴人。”
“當劉世恆撒手人寰之後,劉天安第一時間便拿出了劉世恆的傳位詔書。”
“湯耀第一時間響應劉天安手中的遺書。”
“余者見之,縱使心中頗有想法,但在齊王府內,也不敢有絲毫表示。”
“劉天安心得意滿之際,當晚一面派人暗殺劉天璿、劉天勝二人,一面與湯耀暢談暢飲。”
“恰恰就是這一番暢談暢飲,使得劉天安丟了性命。”
林士堅微微頓了頓語氣。
深呼吸一口氣緩緩開口說道:“劉世恆對於傳位之人早有心選,那便是最受他寵愛的次子劉天璿。”
“那日湯耀探望之際,劉世恆回光返照般向湯耀指明了他自生病之後便準備好的傳位遺書。”
“劉世恆死的那天,一切都只不過是湯耀的虛以委蛇罷了。”
“當天夜裡飲酒之時,湯耀事先便將劉世恆遺書錦盒內的毒藥下於酒中。”
“嗯?”陳亮抬頭看向林士堅,微皺著眉頭詢問道:“你是說湯耀奉劉世恆之命毒殺了劉天安?”
最是無情帝王家, 劉世恆固然只是稱王,但他在濟南城與帝王又有何差異。
怕就怕這是劉天璿事先布下的局。
若是如此, 那劉天璿未免有些太過於心機深沉了。
這種敵人, 向來最是難纏。
林士堅緩緩搖頭道:“我知道很不可置信,但,這就是事實。”
“當夜毒殺了劉天安之後,湯耀便拿出了劉世恆的親筆遺書,以此接管了整個齊王府的軍伍。”
“確定是劉世恆的親筆遺書?”陳亮微皺著眉頭反問道。
“確實是,若非如此,湯耀又豈會輕易接管齊王府。”
林士堅微微搖頭回答道。
可不知為何,陳亮總是感覺心中有股煩悶感。
也不知是半年來的謀劃悄無聲息之間便被人破壞的挫敗感。
還是時態失控的不安感。
原計劃中,本應是劉天安與劉天璿兩敗俱傷,劉天勝接手濟南城。
可現在。
終究是人算不如天算。
“後來呢,昨日城內不是發生一場大戰嗎?緣由為何?”
陳亮微皺著眉頭開口詢問道,人雖不在城內,但眼線仍在。
但,眼線所知的事情,又豈會有林士堅這等參與之人知道的多。
“當晚湯耀接管齊王府後便發現了異常。”
“可那時已經一切都晚了,一場針對劉天璿的暗殺已然開始了。”
“但,劉天璿並非沒有防備,昨夜子時開始的廝殺,一直持續到了天亮。”
“期間牽扯到的軍伍不計其數。”
“湯耀固然拿出了劉世恆的親筆遺書,以及坦誠了毒殺劉天安一事。”
“但,劉天安麾下拿下將領可不認。”
“亦或者說,他們不敢認,認為他們就是參與謀殺下一任齊王的凶手。”
“也正因如此,事態到最後愈發的難以控制起來。”
“單單昨日一場混戰,濟南城便有數萬人喪命,其中多以百姓為主。”
神仙打架,池魚遭殃的道理陳亮還是懂得。
但,百姓死了多少他並不關心,現如今陳亮唯一關心的便是局勢如何了。
“城內現如今的局勢如何了?”陳亮急切的詢問道。
這種超出控制的事情,真的讓人難以心靜。
“基本控制了,若是沒有控制,我也不會出現在這兒了。”
林士堅面色略有些難看的回答道。
“劉天勝成了最後的贏家?”
陳亮微皺著眉頭詢問道。
若非如此,林士堅此時應當在劉天勝身旁才對,又豈會主動尋留在城內的黑衣衛密探前來此地。
“是也不是......”
林士堅面色依舊難看,張了張嘴,仿佛在組織語言,又仿佛不知該從何處說起。
“林將軍,莫要再賣關子了。”陳亮面色一變開口催促道。
“唉!”
林士堅重重吐出一口濁氣,隨即開口解釋道:“並非是我賣關子,而是我不知該從何處講起。”
“最後的贏家可以說是劉天勝,也可以說不是。”
“濟南城這場鬧劇裡,最後唯一獲利的只有金人。”
“金人?”陳亮大叫一聲。
濟南城年前曾投靠過金人,且背刺了泰安城一事早已人盡皆知。
但,自飛虎軍誅殺康王完顏金洪,山東路金軍全面敗退之後。
濟南城的金軍便已然隨著完顏慶義撤出了山東路。
這件事亦是有目共睹之事。
初到濟南城之際,陳亮不放心還曾秘派黑衣衛暗地裡搜集有關於金人的事情。
金人密探倒是抓住不少,可皆是無關重要的小雜魚。
嚴刑拷打之下,倒也得出了一個早已成為事實的事實。
那便是金軍已然全面撤出了濟南城,僅僅留下一些再正常不過的密探。
亦或者說,自完顏金洪兵敗之後,金軍便已經全面放棄了濟南城。
陳亮得勢之後,還曾隱秘的旁敲側擊有關於劉世恆與金軍結盟一事。
但,劉天安所知也是甚少,隻說那件事是劉世恆一手操辦的。
且,金軍已經全面撤出,恐怕日後再也不會再來濟南城了。
可現在,為何會冒出金人的身影?
思索至此,陳亮快速的回過神來催促道:“昨日城內到底發生了什麽!”
林士堅微微歎息道:“湯耀見自己無法命令劉天安麾下兵馬。”
“直接命人將劉天安的頭顱砍下,懸掛在旗杆之上,想以此徹底毀掉那些士卒反抗的士氣。”
“歸根結底,那湯耀也只是一個文人,根本就不明白走投無路的將領與士卒有多麽的瘋狂!”
“劉天安頭顱一出,那些士卒從瘋狂的廝殺,變成了瘋狂的突圍。”
“但,城門已鎖的情況下,想突圍又豈是那麽簡單。”
陳亮微皺著眉頭,昨日那場大戰陳亮知道,只不過並不清楚大戰的所有細節。
“到了申時,大戰基本已經結束了,劉天安麾下兵馬與劉天璿麾下勢力兩敗俱傷。”
劉天安的早死算是一個意外,但時態最終還是朝著陳亮預設的方向走去。
但,此時的陳亮已然並不關心方向問題了,他所關心的是那金人!
似乎看出了陳亮的急促。
林士堅不由得加快了語速:“見雙方兩敗俱傷後,劉天勝當機立斷下令出兵!”
“除了我麾下的六千兵馬之外,劉天勝還派出了來自歷城縣的三千兵馬。”
“這三千兵馬早在劉世恆返回濟南城之前,便已經喬裝打扮混入了濟南城。”
“九千兵馬一出,湯耀當機立斷,斷臂自保,劉天璿徹底變成了湯耀的棄子。”
“劉天安麾下的那些將領頓感突圍無望,當機立斷選擇了投降。”
“至此,昨日那場鬧劇以劉天勝的大獲全勝,徹底告終。”
“若是事情就這般結束了,中途固然出現了一二意外,但最終結局卻如同我們謀劃的一般。”
“可惜,事情並非如此簡單。”
林士堅頓了頓,歎息一聲。
繼續開口講述道:“昨晚大獲全勝的劉天勝在齊王府大擺宴席。”
“應約赴宴的除了我之外便是那些來自歷城的將領。”
“酒宴後半場,所有人都喝的醉醺醺的,更有甚者已經跑出宴客廳嘔吐。”
“當時我也是有些尿急,遂去了齊王府內的茅廁解決。”
“正是在茅廁中,無意間聽到了歷城縣守將邱利與劉天勝的一番竊竊私語。”
“也正因此,才弄明白了為何那三千歷城縣的士卒能夠在金人眼皮子底下喬裝打扮入了濟南城。”
......
陳亮微皺著眉頭細細思索林士堅的話語。
歷城縣三千兵馬是在劉世恆返回濟南城之前喬裝打扮進入的濟南城。
在劉世恆進入濟南城之前,金軍人馬便已經隨著完顏慶義抵達了濟南城。
而完顏慶義在濟南城休整了足足五日時間。
五日後,完顏慶義率軍離開濟南城,三日後,劉世恆返回了濟南城。
事實上,那場大戰中,率先潰敗的就是劉世恆的濟南城兵馬。
縱使將領之間有著統兵差距,劉世恆也不應該在完顏慶義抵達五日後,仍未見身影。
而完顏慶義剛一撤出濟南城不久,劉世恆便出現在了濟南城。
唯一合理的解釋便是劉世恆在躲著完顏慶義,深怕完顏慶義秋後算帳。
而完顏慶義自然也是明白這一點的。
因此,完顏慶義在臨走之前,悄無聲息間為劉世恆埋下了一顆禍種。
而這顆禍種,便是最沒有希望奪得王位的劉天勝。
至於劉天勝與完顏慶義之間有沒有其他約定。
這則是仁者見仁智者見智的事情了。
“一切照舊,莫要讓劉天勝看出異常來。”
陳亮重重吐出一口濁氣,叮囑道。
固然過程艱辛,但最終的結局還是按照陳亮的計劃在執行。
唯一失控的便是,劉天勝背後有著金軍的身影。
“放心,當日眾人皆醉,並無人察覺。”
林士堅微微歎息一聲,腦海中卻不由自主的回想起那日雨夜劉天勝前來拉攏自己時的那些言語。
現如今想來,那日的自己在劉天勝眼中該是何等的可笑。
好在。
來而不往非禮也,他林士堅也絕非劉天勝預想的那般簡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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