入夜之後。
整個歷城縣裡裡外外皆陷入一片寧靜之中。
好似交戰雙方,誰都不想打破夜的寧靜一般。
但事實上卻並非如此。
在雙方大部分士卒都陷入沉睡之際。
兩軍陣前的五裡真空帶上。
此時此刻竟上演著一場又一場小型的戰役。
正所謂大戰將起,先死斥候,不外如是。
一方想要趁著夜色一探歷城縣虛實。
另一方則不願讓敵軍斥候靠近半步。
雙方爭執不下,自然便爆發了一場又一場小型的戰役。
當黎明即將來臨之際。
斥候之間的悄無聲息的對決儼然已經進行到了最緊要的關頭。
每一分每一秒都會有大量的斥候,死於黎明來臨之前的黑暗中。
歷城縣城門兩裡處。
黑衣衛百衛王大發剛剛手刃了一名敵軍斥候。
耳邊便傳來一陣急促的蛙鳴。
“他奶奶的,到底來了多少人!”
王大發暗罵一聲, 隨即快速循著蛙鳴聲傳來的方向跑去。
跑動時,王大發的身體不自覺的彎腰,且跑動之時,努力讓自己不發出過大的聲音。
不一會的功夫。
王大發眼前便出現了數具屍體。
見那些屍體左臂上並無標識,王大發不由得松了一口氣。
隨即再度向前。
而前方不遠處,赫然正有數道黑色身影扭打在一起。
時不時的便會有人發出一聲輕微的慘叫。
王大發藏身於黑暗之中。
雙眼快速的辨認著敵我。
短短幾息時間。
王大發便已然通過那時不時出現的急促蛙鳴聲確定了敵我雙方所在的位置。
快速從懷中掏出一根竹筒。
從腰間布袋中掏出最後一根飛針。
飛快的塞入竹筒內,朝著那猛攻的一方快速吹出。
那飛針上早已塗抹了劇毒, 當飛針射中敵人後。
敵人並未第一時間倒下, 反而是腳步踉蹌了幾下。
與之交戰的黑衣衛士卒見狀, 快速猛攻,一拳直接打在敵人斥候的太陽穴上。
這一拳下去,敵人斥候直接徑直的摔倒在地上,
黑衣衛並未因敵人摔倒而放棄攻擊。
快速自地上撿起一把匕首,猛地插在敵人胸口,且用力的轉動幾下,這才罷休。
王大發快速上前,低聲詢問道:“怎麽回事。”
那黑衣衛坐在地上邊大口喘息邊回答道:“敵人太多了,我攜帶的武器全部用完了,就連匕首都被敵人打掉了。”
若非如此,他也不會輕易用銅哨求救。
畢竟,有時候銅哨吸引過來的並不是自己人。
王大發微微點頭低聲說道:“此地不宜久留,先走!”
“待尋到安全地點重新埋伏之後再歇息。”
地上的黑衣衛點了點頭,抓著敵人的匕首,快速起身。
就在二人即將消失在夜幕中時。
忽然耳邊傳來一陣破空聲。
二人想要躲避, 可惜那破空聲來的太快、太猛。
“叮當!”
那剛剛起身的黑衣衛便再度重重摔倒在了地上。
後背上儼然插著一根羽箭。
王大發未有絲毫的遲疑,快速朝著前方跑去。
就在王大發剛剛跑動之際,第二箭帶著無比凌厲的破空聲飛快的朝著王大發射來。
可惜,這一箭並未射中任何人。
那人仍不放棄,便跑動,便朝著不斷左右挪移的王大發彎弓搭箭。
就在那人剛剛踏過倒地的黑衣衛之際。
那原本趴在地上的黑衣衛忽然快速起身。
將手中匕首重重的朝著那人後心刺去。
當那人反應過來時,一切都晚了。
後心處的匕首,被黑衣衛猛烈轉動著,不一會,便形成了一個不規則的半圓形傷口。
“撲騰!”一聲。
那人重重的摔倒在地上,徹底沒了動靜。
原本逃跑的王大發快速折返。
詢問道:“沒事吧?”
那黑衣衛吐出一口帶著絲絲血水的口水含糊不清道:“牙磕掉了。”
王大發聞言不由得哭笑不得道:“一顆牙齒而已,快走吧,天快涼了。”
那黑衣衛顯然認識王大發,且身份地位大概率與王大發平起平坐。
聞言不滿道:“什麽叫一顆牙齒而已,姓王的,是兩顆牙齒,兩顆牙齒啊。”
王大發努力忍住笑開口說道:“行了,沒死就已經是天大的好事了,別不知足了。”
“也是。”
那黑衣衛嘟囔道:“說起來多虧了主上打造的這些布面鐵甲。”
“若不是有它在,今晚上我都死好幾次了。”
王大發伸手摸了摸有些破損的黑色布面鐵甲輕笑道:“什麽時候你馬本孝這般囉嗦了。”
“我呸,老子大難不死叨叨兩句還不行了。”馬本孝再度吐出一口血水。
隨即閉上了嘴巴, 一言不發的跟著王大發潛行在夜幕中。
......
卯時。
天色剛微微亮之際。
兩軍營地內便各自升起了嫋嫋炊煙。
徐陽更是在炊煙升起之前, 抵達了城牆處。
此時那城牆外, 稀稀疏疏的躺著無數身著夜行衣的屍體。
那些士卒若是細數,足足有四五百具之多。
就在徐陽觀察敵情之際。
黑衣衛統領趙萬石快速的從遠處跑來。
“主上。”臨到近前,趙萬石恭敬行禮道。
徐陽放下手中的千裡鏡,扭頭看向一頭汗水的趙鐵柱。
詢問道:“結果統計出來了嗎?”
趙萬石面色一正快速回答道:“統計出來了,昨夜黑衣衛犧牲二十七人,負傷十二人。”
“共殺死敵軍斥候,三百余人。”
幾乎是一比十的戰損。
這個戰損比,若是放在其他軍伍,或許主將會高興的蹦起來。
但很可惜。
這裡是飛虎軍。
徐陽扭頭看向城外的屍體詢問道:“戰死士卒的屍身都收回來了嗎?”
趙萬石面色一正快速回答道:“回主上,全部收回來了!”
“那便好。”
徐陽喃喃一句,隨即再度開口說道:“將屍體燒了吧,燒完之後,將他們的骨灰妥善保管,待戰爭結束了,咱們帶他們回家。”
趙萬石聞言鼻子一酸,大聲回應道:“遵令!”
不是徐陽不想讓他們肉身返回泰安城,而是不能!
秋後的天氣根本就沒有保存屍體的必備條件。
時間一長,屍體腐爛,恐會造成更大的損失。
想來,他們也不願意死後連累袍澤。
徐陽背負雙手眺望城外敵營大聲道:“傳令!”
“所有人進入備戰狀態!”
隨著天亮,戰爭即將來臨了!
......
歷城縣五裡外的濟南城營寨內。
劉天勝面無表情的聽著斥候的匯報。
片刻後揮了揮手打發走斥候。
陣亡三百五十人,擊殺飛虎軍兩百余斥候。
自這個戰績來看,飛虎軍的斥候並沒有自己所想象的那般厲害。
這無疑讓劉天勝心中的信心更多了幾分。
至於數據的真實性,劉天勝壓根就沒有考慮。
畢竟,那斥候軍侯自他坐鎮歷城縣的時候便已經跟著他了。
那叫一個出了名的誠實。
殊不知,有些人誠實只不過是一種偽裝色罷了。
這種人為了己身的前途可以日複一日的偽裝,區區瞞報數據又算得了的什麽?
畢竟昨夜月黑風高的,也不會有人站出來拆穿他。
甚至於大部分濟南城斥候都不清楚真實的傷亡數據。
唯一清楚真實數據的只有對面的飛虎軍。
兩軍即將交戰,飛虎軍自然無暇顧及他所說的謊言。
劉天勝在中軍大帳內踱步幾圈。
面上的表情愈發的信心滿滿起來。
片刻後。
劉天勝草草的用過早飯之後。
便迫不及待的召集眾將領議事。
......
辰時。(後世早上七點鍾。)
天氣剛剛好,不浮不躁。
濟南城大營內的數萬士卒開始緩緩動了起來。
小半個時辰後!
一萬精兵,一萬五千輔兵,共計兩萬五千兵馬緩緩走出了營寨。
與兩萬五千兵馬同行的,還有上百架投石車、數百張床子弩以及大量的攻城器械。
......
歷城縣西城牆不遠處的飛虎軍臨時營地內。
聽著手下人的匯報。
徐陽快速朝著中軍大帳旁的高台走去。
與此同時!耿嬋兒、嶽婉寧以及徐大等親衛手持令旗默默跟隨。
那高台足足高三丈有余,長寬各有一丈半的距離。
而在登上高台時,便能清晰的看到,整個高台四面,每一面皆有九處凸起來的平台。
那些平台赫然是為了及時傳遞軍令所留!
當令旗無法清晰傳達軍令時,這九處凸起的平台便有了用武之地。
隨著徐陽一步步走向高台。
越往上走,身後的親衛數量便越發的少。
當徐陽邁步走向那長寬各一丈半的高台平地時。
下方那九處凸起之地,每一處皆站著三名親衛。
徐陽站在那比城牆還要高出一丈的高台上,靜靜的朝著下方望去。
此時不用千裡鏡亦能看清敵軍的所有動向。
當真有一覽眾山小的感覺。
徐陽轉身朝著身後望去。
只見歷城縣的每一條大道上都是空蕩蕩的。
而大道旁的小路上,此時卻擠滿了擔憂城防的百姓。
非是他們寧願在小道上擠著也不願意去大道。
而是徐陽早在戰前便已經勒令所有百姓不許踏入大道半步。
所圖的,無非是為了保證能夠第一時間接收到來自其他城門守軍的消息。
現如今看來,整個歷城縣的百姓,沒有一人不配合。
見此,徐陽不由得微微點頭。
就在徐陽即將轉身看向城外之際。
歷城縣的大道上忽然飛馳而來六匹駿馬。
每個方向各兩匹駿馬!
那六匹駿馬一路狂奔。
不一會的功夫便暢通無阻的抵達到高台下。
“報!將軍!”斥候並未下馬直接端坐在馬背上朗聲稟報。
戰時,一切從簡!這是飛虎軍自成立以來便定下的規矩!
“說!”
徐陽的聲音通過高台上的士卒層層下傳。
“東城門敵軍開始行動!”
“南城門敵軍開始行動!”
“北城門敵軍開始匯集!”
三道來自不同城門的消息通過親衛的傳遞,快速傳到徐陽耳中。
徐陽目視前方朗聲道:“傳令下去!各城門嚴格按照既定計劃執行!若情況有變!守城主將可酌情定奪!無需提前向我請示!!!”
戰局分分鍾都有可能出現變化!
正因此,徐陽給予各城門守將最大的權利!
“遵令!”
六斥候大聲應道,隨即快速調轉馬頭。
朝著東南北三座城門飛奔而去。
耿嬋兒望著城下越來越近的濟南城士卒。
眉頭微皺道:“看劉天勝這架勢,這是準備首戰即決戰啊。”
那下方一輛輛攻城器械,如同洪荒猛獸一般,帶給人無窮的壓力。
更不要提那一架架投石車以及床子弩了。
徐陽微微搖頭道:“若是真要現在就決戰,劉天勝一定會事先拔除掉趙鐵柱部,此番怕是要以消耗為主。”
“不過假到真時真亦假,戰爭向來就沒有一個絕對的招式。”
劉天勝的想法在一定程度上算是陽謀。
此等陽謀在嶽武穆練兵紀要上,不計其數。
無非是真真假假、虛虛實實罷了。
其應對方法自然是有的。
徐陽輕笑一聲開口說道:“信不信,不出一刻鍾,劉天勝便會派人前來勸降?”
耿嬋兒看著信心滿滿的徐陽輕笑道:“信。”
這一下,直接讓徐陽未說出口的話,再度憋了回去。
直看得一旁的嶽婉寧再也控制不住自己的表情,輕笑出聲。
“你呀你,怎麽我說什麽你都信。”徐陽無奈的攤了攤手。
“不信你還能信誰啊?”耿嬋兒輕笑一聲反問道。
這一問,更是讓徐陽不知該說些什麽。
恰逢此時,濟南城陣營中,果然奔出來數騎。
“看,垃圾話環節來了。”
徐陽輕笑一聲指了指那奔出來的騎兵。
耿嬋兒莞爾一笑開口詢問道:“你打算怎麽做?”
“怎麽做?”
徐陽笑了笑開口說道:“自然是讓他閉嘴。 ”
話音落罷。
徐陽下令道:“傳令趙小虎!但凡那些傳聲筒靠近城牆百步!一律格殺勿論!”
徐大聞言快速揮舞著手中的令旗。
城牆上的趙小虎見狀笑了笑開口說道:“不愧是我徐大哥,還是這般果斷。”
“旗令官!回令!就說知道了!”
此時城牆下那幾騎距離城牆仍有五百步的距離!
很快那些人距離歷城縣城牆便只有四百步距離!
三百步!
那些人仍不停下!
許是想要靠近了再勸降!以為這般城牆上的敵人能夠聽得更清楚一些。
趙小虎望著那不斷奔跑的騎兵笑道:“還真敢靠近!”
“誰來將他們給我射下馬來!”
趙小虎話音剛落,便有數十名士卒大叫著:“我我我。”
趙小虎看了看那些士卒,隨意的點出九人。
正好對應下方的九個敵軍傳聲筒。
被點到的人自然興高采烈。
但,多日來的軍事素養告訴他們。
此時高興為時尚早。
九人手持硬弓,躲在城牆垛口內。
手勢不斷變換,不一會的功夫便分配好了各自的目標。
隨即雙眼冰冷的死死盯著那九名敵軍騎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