剛剛結束一場大戰。
尚未來得及歇息片刻。
小巷深處便再度走來百余人。
王大發、鄒大為二人對視一眼。
均從對方眼中看出凝重之色。
一場大戰,飛虎軍其余騎卒只剩下三十余人。
百名黑衣衛此時亦只剩下了七十余人。
除去二樓房舍內的三十余黑衣衛以及房頂上的二十名黑衣衛。
小巷內的黑衣衛加飛虎軍騎卒滿打滿算也不到六十人。
而對方,看那隊伍,顯然已經超過了一百人。
“來者不善啊。”
鄒大為緩緩將手中頭顱丟擲在地面上,右手再度握緊了雁翅刀。
“上弦!”王大發微微點頭,低聲下令道。
頃刻間。
小巷內的五十余人,騎卒也好、黑衣衛也罷。
皆借助著夜色的掩護, 紛紛將手弩重新上弦。
不一會的功夫。
耿卓率人抵達黑衣衛百步處。
大聲開口說道:“在下大元帥府耿卓,特來接應諸位。”
“大元帥府?”鄒大為看向一旁的王大發喃喃低語道。
“小心為上。”王大發低聲回答一句。
隨即朝著百步外的耿卓大聲回應道:“戰事已畢,諸位請回吧。”
耿卓聞言臉色瞬間變得無比難看起來。
停留百步,是為了防止被飛虎軍誤殺。
而現在。
聽那意思,己方竟連靠近都無法靠近?
這如何能行?
“此地距離泰安城尚有一段距離。”
“你我雙方合兵一處,方能更好的護送那輛馬車!”
耿卓臉色鐵青的大聲開口說道。
若是連靠近都無法靠近, 談何功勞?
只怕到了那時, 別說功勞了,不受處罰便是好事。
畢竟, 一開始大元帥府給的命令是協助飛虎軍護送馬車抵達大元帥府。
若非是耿卓私心作祟,飛虎軍騎卒又豈會傷亡過半?
這若是被大元帥知曉。
那後果。
耿卓連想都不敢想。
思索至此。
耿卓的臉色不由得更加鐵青起來,內心亦是開始忐忑。
“無需勞駕諸位。”
王大發想都沒想便直接開口拒絕道。
一場異常慘烈的戰鬥剛剛結束。
這些人便從小巷內冒了出來。
天知道,這些人是不是敵人。
這個時候,若是能讓他們靠近。
那王大發也便不配再做黑衣衛百衛了。
聞得拒絕聲。
耿卓不由得握拳,手背上青筋暴露。
“呼!”
耿卓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腦海中充滿了無盡的悔恨。
悔自己為什麽要擅作主張。
恨那些黑衣人為什麽沒有將飛虎軍全部擊殺!
悔恨!悔恨!結果確實恨佔據了上風。
漸漸的。
耿卓呼吸粗重起來,眼神中浮現出無盡的殺機。
殺人滅口!
這個想法剛從腦海中冒出來。
便再也揮之不去。
“呼!”
耿卓再度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雙手緩緩松開,右手悄悄摸向腰刀。
伴隨著王大發的拒絕。
小巷內的氣氛瞬間凝固了起來。
“做好廝殺的準備!”
王大發將手中手弩遞給身後的黑衣衛,換來一支上好弦的手弩低聲吩咐著。
鄒大為點了點頭,悄悄將手中手弩遞給身後的飛虎軍騎卒。
二人看似呆站著不動。
實則卻是為身後的士卒做著掩護。
小巷另一邊。
耿卓扭頭看了一眼身後的百余暗衛。
這些暗衛,能夠真正毫無顧忌聽從他命令的只有五十余人。
其余人,呵。
但,五十人也足夠了!
別忘了,飛虎軍也只有五十余人。
一對一!
誰怕誰!
“聽我命令,跟我衝, 殺了他們!”
“只要殺了他們!功勞便全是我們的了!”
“你們是願意和飛虎軍共享功勞,還是獨佔?”
耿卓低聲蠱惑著身旁的眾什長。
見部分什長眼神堅定,部分什長眼神飄忽。
耿卓再度蠱惑道:“別忘了,這次任務可是大元帥親自下發的。”
“若是能夠完成,這其中的功勞會有多大不難想象吧?”
“賞金至少也會有百余兩銀錢,百余兩銀錢啊,在泰安城至少能買下四五十畝良田。”
“有了這些良田,做個富家翁不好嗎?”
一瞬間。
又有兩名什長眼神發生了變化。
從那兩名什長的眼神中,耿卓看到了貪婪。
“更何況,飛虎軍這些人剛剛經歷一場大戰。”
“此時怕是疲倦的要死!”
“如此沒有風險之事都不敢做,還算不算男人?”
耿卓趁機添油加醋道。
數道粗重的呼吸聲響起。
“穩了!”
耿卓心中大笑道。
至於剩下的三位什長。
深怕夜長夢多的耿卓不再勸阻。
“諸位,跟我上!榮華富貴!就在眼前。”
話音落罷。
耿卓快步向前走動。
一時間,竟有七十余人緩緩跟隨。
僅剩的三名什長你看看我,我望望你,皆從對方眼神中看出猶豫。
“唉!老子佩服徐將軍!這種事老子不能乾!弟兄們走!”其中一名什長歎息一聲帶著自己的小隊緩緩朝著反方向走去。
一邊是自己偶像的人馬。一邊是自己的頂頭上司。
幫誰都是錯。
於是,乾脆誰也不幫,愛怎怎地吧。
最後兩名什長見狀再度歎息一聲。
默默帶著各自的小隊走向一旁房舍的屋簷下。
“兩不相幫,對於飛虎軍而言恐怕便是最大的幫助了。”
其中一名什長心中默默想道。
二三十年後。
每當想到這個雨夜,三名什長的內心總會忍不住慶幸。
......
“你們這是何意!”
“止步!繼續向前我等便隻好視諸位為敵人了!”
王大發大聲吼道,試圖阻止耿卓等人靠近。
但詭異的是,王大發的臉上沒有絲毫著急,反而充滿了冰冷。
身旁的鄒大為更是早早的一手手弩, 一手雁翅刀。
“諸位別緊張,我們是大元帥府派來接應你們的。”
“我們過來沒有惡意,就是想幫你們收拾收拾戰場。”
“畢竟,這麽多屍體留在黃家鎮也不是一件好事。”
耿卓邊走動邊語言蠱惑道。
沒辦法,這次出任務,為了隱蔽,他們連一把弓箭都未攜帶。
更不用提手弩了。
“靠近一些,再靠近一些!打他們一個出其不意。”
隨著距離只剩下七十步,耿卓抹了一把臉上的雨水內心不由得浮想聯翩起來。
“止步!再上前一步別怪我等手下不留情!”
借助閃電的光芒王大發悄悄打了一個手勢,口中卻仍在勸阻。
二樓房舍、房頂之上的黑衣衛早就死死盯著小巷內發生的一切。
見王大發手勢後。
眾人不由得緩緩將弓弩對準下方的七十余黑衣人。
萬事俱備,隻待一個信號!
“別緊張!我們沒有惡意!真的。”
仿佛王大發說的話都是放屁一般,耿卓非但沒有止步,反而是笑呵呵繼續向前。
眨眼間,雙方距離便已經不足六十步了。
王大發與鄒大為冷眼看著耿卓繼續前進。
眨眼間。
雙方距離只剩下五十步。
“再放近一點。”王大發低聲喃喃道。
狂風暴雨中,手弩準頭勢必會受到影響。
但若是敵人身處四十步左右的距離,那便再無這種問題。
這種距離下,手弩若是還能打偏,那乾脆燒火算了。
近了!更近了!
眨眼間,耿卓等人便已然走到了四十步左右的距離。
耿卓心中忍不住一陣顫栗。
仿佛,戰果以及功勞已經唾手可得了。
“衝!殺!!!”三十余步距離時,耿卓一聲大吼。
隨即率先朝著飛虎軍所在方向發起衝鋒!
與此同時。
深感距離足夠的王大發終於不再等待。
怒吼一聲:“殺!”
話音尚未落地,王大發便已然將手中弩箭朝著對方射去。
殊不知。
有一人,比他動作更快。
早在耿卓等人剛剛跑動之際,鄒大為便率先將手中弩箭朝著聲音傳來之處射去。
“嗖!嗖!嗖!!!”
黑夜中,五十余支箭矢飛一般的朝著前方小巷拋灑而出。
與此同時。
房頂之上。二樓房舍之內。
早已等候多時的黑衣衛亦是不甘落後,紛紛快速將手中弩箭拋灑而出。
黑暗中,完全無法做到真正瞄準。
但,也無所謂了,
耿卓麾下七十余士卒剛剛吼出一聲殺。
便迎來了漫天箭雨。
一時間,
小巷內慘叫聲不絕於耳。
七十余人,眨眼間便減員過半。
若是細看,地上大部分屍首皆是身中數箭。
出師未捷身先死,衝鋒未半士氣崩。
先前吼的多麽響亮,此時哭喊的便有多麽慘。
尚未等飛虎軍上前迎戰。
僅剩的三十余暗衛便朝著兩側飛快的逃去。
隻留下耿卓以及五名親信呆站在原地。
為何而戰,以及信念對於士卒的士氣而言真的是太重要了。
為利益而戰,當明知不可為之際,潰敗總是在所難免的。
而為了信念,亦或者是信仰而戰。
那麽。
縱使血流乾,又能如何?
小巷內的這一幕無時無刻不在向世人警示。
耿卓目光呆滯的緩緩轉頭。
見身後只有五名同樣目瞪口呆接受不了現實的親信時。
整個人的精氣神,如同被鬼神無情剝奪般,瞬間化為烏有。
耿卓如同行屍走肉一般緩緩轉動頭顱看向正大步迎來的眾飛虎軍士卒。
張了張嘴想要說些什麽。
最終。
喉嚨中卻隻發出一聲難以言喻、類似於嗚咽的聲響。
當鄒大為等人冒著狂風暴雨,手持手弩亦或者雁翅刀緩緩走來之際。
耿卓猛地回過神來。
求生的欲望督促著他盡快邁動腳步。
無論去哪兒,先暫且離開這個是非之地。
耿卓剛剛轉身,腳步尚未來得及邁動之際。
狂風暴雨中。
小巷內忽然傳來幾聲重物落地的聲音。
細細看去。
身後不知何時竟有十幾名身著黑衣之人手持與飛虎軍士卒相同的兵刃靜靜的堵在他的身後。
這些人,應當便是先前從房頂之上射箭之人了。
就在耿卓不知如何是好之際。
忽然。
天空中再度劃過一道碩大的閃電。
閃電照耀了小巷的同時也讓耿卓看清了身後之人。
十幾個手持雁翅刀,衣著黑衣的精壯漢子。
此時正眼神冰冷的絲絲盯著他。
那眼神中,不帶一絲一毫的感情,看向他時,就仿佛像是在看一具冰冷冷的屍體一般。
哪怕是雨夜。
耿卓的後背亦不可避免的冒出絲絲冷汗。
‘求饒!必須求饒,我是大公子麾下的人,他們不敢殺我!’
“對!只要我求饒,給他們一個台階下,他們勢必會顧忌大公子的身份不敢殺我!”
“對!就這般做!能活!一定能活下來!”
耿卓目光中閃過一絲堅定。
快速扭身。
雙膝重重的朝著地面跪去。
‘男子漢大丈夫,為求活命跪下又能如何!昔日兵仙韓信不也曾受胯下之辱嗎?’
跪下的一瞬間,耿卓內心不住的安慰自己。
在他看來。
只要提出大公子的姓名,這條命就可以穩穩妥妥的保下來了。
性命無憂之際,人呐,便愛胡思亂想。
身旁五名親信,見自家老大毫不猶豫的便下跪。
當即毫不猶豫的快速跟隨。
能活命便好,尊嚴?呵呵活下來便是最大的尊嚴。
“砰!砰!砰!!!”
“砰!砰!砰!!!”
六道異常清脆的膝蓋觸地聲傳來。
但這。
依舊無法阻擋鄒大為等人的腳步。
眨眼間。
鄒大為等人已然抵臨耿卓等人身旁。
耿卓眼底浮現一雙沾滿了血水的戰靴。
見之,立馬大聲開口求饒道:“我乃大元帥......”
府字尚未說出口,自報家門都未徹底報完。
耿卓脖頸上便迎來的一柄雁翅刀。
雁翅刀鋒利的刀身無情的劃過耿卓的脖頸。
使得耿卓捂住脖頸,支支吾吾的說不出一個字來。
耿卓捂著鮮血橫流的脖頸,不敢置信的緩緩抬頭看向面前那手持滴血刀刃之人。
眼神似求饒,又似在質問。
質問為何不給我一個將話說完的機會。
王大發深深的看了一眼鄒大為以及他身旁僅剩的飛虎軍騎卒。
悄悄打了一個手勢。
眾黑衣衛士卒見之,紛紛手持雁翅刀緩緩倒退。
鄒大為感激似的看了一眼王大發,隨即微微點頭。
一切。
盡在不言中。
再度扭頭看向耿卓時。
鄒大為沒有絲毫廢話,直接一腳將耿卓踹出了兩三米遠。
從滑行距離上,便可知鄒大為此時的內心究竟是何等的仇恨。
快走兩步,追上滑行而退的耿卓。
高高舉起手中的雁翅刀。
一刀!
兩刀!
三刀!
鄒大為不知疲倦的手起刀落!手起再刀落!
直到將那耿卓剁的面目全非後,才“哐當”一下,將手中不知何時卷刃的雁翅刀重重的丟擲在地面上。
整個人啪嘰一下便坐在了血泊中。
抬眼望去。
僅剩的三十余飛虎軍騎卒此時仍不知疲倦的朝著五名耿卓的親信發泄著。
仿佛不將那五名親信剁成肉泥誓不罷休一般。
詭異是。
整個過程中。
無論是鄒大為這個百戶也好,還是其余普通騎卒也罷。
他們,皆一言未發。
片刻後。
王大發默默走上前,拍了拍鄒大為的肩膀安慰道:“若是主上在此,恐怕也會如你一般選擇。”
鄒大為抬起手臂擦了擦臉上那不知是雨水還是淚水的東西,重重點了點頭。
從未進泰安城之前便追隨徐陽的鄒大為如何不知徐陽的性子。
軍歌中的“主將親我兮,勝如父母!”
真當這首軍歌只是一曲歌謠嗎?
哪兒有自家子弟受了欺負還責罰自家子弟的道理?
鄒大為緩緩起身,面無表情的看了一眼地上早已被他砍的面目全非的耿卓。
這些人若是能早一些出現, 飛虎軍騎卒也便不會傷亡如此巨大了。
縱使不出現。
只要最後不妄圖趁人之危,鄒大為恐怕也不會下如此死手。
“走吧,任務要緊。”鄒大為重重的踹了地上躺著的耿卓屍身。
隨即大踏步走向馬車。
王大發點了點頭,深深的看了一眼遠處呆若木雞的未動手之人。
眼神中不乏警告韻味。
從懷中掏出一個銅哨,輕輕吹響。
瞬間,數十道落地聲響起。
此時最大的危機已經度過,飛虎軍騎卒亦損失慘重。
黑衣衛也便沒有了繼續隱藏的必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