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蕭蕭,雨淅淅。
五月份的某一天。
辰時,徐陽揉了揉仍帶著絲絲困意的雙眼,緩緩的從床榻上爬了起來。
穿好衣衫,緩緩走到窗台邊,將臥房通往外界的唯一一扇小窗推開。
窗外,陰雨綿綿,且有愈下愈大的趨勢。
自昨夜子時的第一聲驚雷聲響起時,徐陽心中便在暗暗盼望著這場雨下不下來。
可惜,天不遂人願。
徐陽雙手撐著窗台凝望著工坊空地上那連綿不斷的雨水,微微歎息一聲。
經過一個多月的閉關,徐陽手中的黑火器已然從最開始的竹筒火槍進化到了一種他人想都不敢想的地步。
直接越過了火門槍,越過了火繩槍、更是越過了簧輪槍進入了燧發槍的時代。
若不是工藝、材料以及資金不太支持,徐陽甚至還想一步到位直接弄金屬定裝彈!
而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面,鋼鐵工坊借助水力空氣錘已然完成了大部分雁翎刀的打造。
除此之外,最讓徐陽感到驚喜的便是,薑武陽主導下的紡紗工坊以及紡織工坊。
采取了內部瓦解方式的薑武陽在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面借助棉布的實用性以及性價比。
瘋狂的搶佔泰安城的布料市場,甚至逼得顏家不得不降低自家麻布的利潤以來圖求自保。
不過,顏家顯然是不會坐以待斃的,這一個多月的時間裡面,顏家也成功的將薑武陽逼得不得不將所有家眷全部遷入家眷區。
這一個多月裡面唯一一個沒有建功的工坊也就是那玻璃工坊了。
想到玻璃工坊,徐陽嘴角瞬間露出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
“算算時間,那孔執玉恐怕用不了幾天便能到泰安城了。”
徐陽面朝窗外,邊賞雨景邊喃喃自語道。
話音落罷,徐陽緩緩將窗戶關閉。
洗漱過後,邁步走向了火藥工坊。
......
火藥工坊內。
當徐陽趕到時,正好看到徐大等人滿臉哀怨的望著工坊外的雨幕。
這場雨一下,火藥工坊只能被動的停工了。
若不是這場雨,自今日起他們便會跟隨徐陽正式投入到下一個黑火器的研發中。
“好好的垂頭喪氣像什麽樣子。”徐陽揶揄的看向那整齊劃一望著雨幕垂頭喪氣的三十名親衛。
徐大等人聞言快速的扭頭看向徐陽雙手抱拳同時恭聲問候道:“主上。”
徐陽微微點頭隨即開口說道:“今日陰雨天,視線不佳,火器工坊暫時停工一天。”
聽到意料之中的話語,徐大等人哪怕心中早有預料,還是不可避免的歎息了一聲。
這段時間以來,徐陽研製出來的那什麽燧發槍、米涅彈,早已讓眾人愛不釋手起來。
若不是今日這場雨,那麽今日他們勢必將會正式進入到徐陽口中威力遠超燧發槍、米涅彈數十倍的大炮研發中。
那什麽燧發槍、米涅彈都已經那麽強了,徐陽口中的紅衣大炮又會弱到哪兒去?
徐大等人齊刷刷的看了一眼工坊外的陰雨天,這一刻,哪怕是穩如泰山的徐大,心中也不由得有了罵娘的想法。
見到這一幕的徐陽輕笑一聲。
他能怎麽辦?
陰雨天視線不佳,點燃蠟燭亦或者油燈,挑燈繼續研發?
那工坊內堆放的可不是別的物件,那可是滿滿一屋子的黑火藥!
但凡有一丁點的火星,整個工坊間,從徐陽到徐大,再到徐三十,有一個算一個誰也跑不了!
“好了,把燧發槍全部收好,今天咱們回小院。”徐陽一錘定音的開口說道。
徐陽都發話了,徐大他們能怎麽辦?除了執行還能怎麽辦。
......
不一會的功夫,徐陽等人便再度回到了久違的小院。
回到小院的徐陽並未在第一時間就召集眾校尉議事。
反而是撐著一把傘,一腳一個泥土印的查看起院子內栽種的那些土豆以及紅薯。
細看了好一會的徐陽擺了擺手開口說道:“拿鐵鏟來。”
不一會,徐大便將一把鐵鏟遞給了徐陽。
將手中的雨傘遞給徐大。徐陽如同一個老農一般,一點點的挖著番薯藤下的泥土。
不一會。
一大串帶著泥土芬芳的番薯便出現在了眾人眼前。
徐陽不顧泥濘的泥土,直接動手將土地裡的那一大串番薯提了起來。
入手一掂量,手中這一坨番薯至少也有十幾斤的分量。
“主...主上...這...這就是番薯?”徐大等人望著徐陽手中那一大坨成人手臂大小的番薯驚歎道。
若這全是番薯,那這收成
幾乎可以說成是逆天了啊!
縱使是徐大,此時臉上亦是不由得露出目瞪口呆的表情。
徐陽將番薯放在地上笑道:“這就是番薯,這一坨至少也有十幾斤!”
“十幾斤!”徐大第一個驚歎道。
“主上,我能看看這番薯嗎?”徐大雙手抱拳眼神中的祈求韻味不言而喻。
徐陽輕笑道:“看即可。”
得到應允的徐大瞬間喜出望外,二話不說直接將雨傘遞給身旁的徐二,讓徐二為徐陽撐傘。
隨即,整個人快速的彎腰將地上那仍帶著泥土的番薯提了起來。
入手,便直接感覺到一股沉重的分量,徐大心中默默盤算道:“即使將泥土全部去除,至少也會有十斤的分量!”
想到這兒,徐大不顧那泥濘的泥土,直接將手中番薯舉到鼻尖,陶醉般的聞了聞那番薯帶著泥土的芳香。
當然,徐大除了泥土味道之外並未聞到其他的味道。
但這擋不住徐大可以自行腦補啊。
徐陽看著滿臉陶醉的徐大不由得輕笑了一聲,這徐大,表面上看起來一向是沉默寡言,沒想到背地裡竟是這幅模樣。
徐大滿懷不舍的將番薯從鼻尖放下,低聲詢問道:“主上,這番薯全部都能吃嗎?”
徐大說的詞不達意,但徐陽何等聰明之人,自然明白徐大話語中的意思,微微點了點頭。
開口說道:“你手中的番薯,除了泥土不能吃之外,其余的地方全部都能吃!不僅能吃,此物味道發甜,飽腹感極強,就是吃多了不容易消化和放屁。”
徐陽一番話落到徐大耳中,徐大自動的將不容易消化和放屁這幾個字眼給忽略了。
仿佛只聽到“能吃,飽腹感極強!”這七個大字。
聞得這七個大字,一向老成穩重的徐大,深深的看了看徐陽小院內的番薯藤,頃刻間便老淚縱橫起來。
“這....這一畝地能產至少兩千斤啊!”
通過手中的番薯,推測出一畝地的產量並不難。
徐大老淚縱橫的繼續開口說道:“若....若是此物早出現十年...不....早出現五年!”
“此物早出現五年,我全家也不會只剩下我一個了啊!”
話音落罷,徐大小心翼翼的將手中的番薯放在了地上,仿佛生怕動作幅度大一些會傷到那番薯一般。
隨即,徐大不顧滿地泥濘,雙膝同時跪地,額頭亦是觸地的朝著徐陽連磕三個響頭。
“這是作甚。”徐陽歎息一聲上前欲要將徐大攙扶起來。
從適才徐大的一番話中,徐陽不難想象的到為何一向成熟穩重的徐大在見到番薯後會這般的失態。
再一想到前往泰安城路上看到的那些景象,徐陽心中瞬間沒了揶揄的心思。
歲大饑,人相食,史書上寥寥六個字,如何比得過自己親眼所見。
那一路走來,道路兩旁那些再也站不起來的餓殍,那些餓殍身上被人割去的肉。
道路兩旁那些插著草標被親生父母當成商品售賣的孩童,那些孩童最終的下場,恐怕只有成為別人口中的糧食這一條道路。
易子而食!血粼粼的四個大字,徐陽雖未親眼所見,但那路邊一個個小孩手骨卻在無聲的向徐陽講述著,這四個大字該如何書寫!
“主上!這一拜,是我徐大替天下百姓所拜!”話音落罷,徐大掙脫徐陽攙扶的雙手再度深深的朝著徐陽叩首!
身後,二十九名親衛丟掉雨傘齊刷刷的朝著徐陽下跪,隨即重重的叩首。
。“主上!這一拜,是我等替天下百姓所拜!”
沾滿雨水的泥土沾在他們的額頭, 泥水順著額頭滴入他們的雙眼,但此刻卻沒有一名親衛伸手去擦拭那泥水!
這一拜,不是因為徐陽是他們的主上,而是因為徐陽發現了番薯,發現了這種能夠活人無數的寶物!
至於容不容易消化,吃多了會不會放屁,這些完全都不在他們的考慮范圍之內,能活命就依然不容易了,容不容易消化,吃多了會不會放屁,這...重要嗎?
這些親衛,皆是在前往泰安城的路上追隨的徐陽,他們每一個都經歷過一段最黑暗的歲月。
。正因為經歷過,所以才懂的此物的重要性。
一拜過後,徐大等三十名親衛調整身姿朝著那剛剛被徐陽挖出來的番薯深深的跪拜。
“呼!”親眼見證這一幕的徐陽重重的吐出一口濁氣。
不知為何,此刻的徐陽心中竟有一股說不出來的感覺,那種感覺使得他心中無比的憋悶。
而這憋悶,竟直接讓徐陽的眼眶微微紅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