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蠢貨。”

細微且冰冷的聲音在圖書館中響起，讓蕭生和子葉兩人雙雙傻了眼。

無際城中的人看重教養，尤其是這些自詡上流人士的高段位情侶們更是如此，他們平日裡管誰都會問候一聲先生小姐，哪怕心裡看人不爽也不會明著罵出來，相處得一團和氣。

這個風氣不知道是從什麽時候開始流行起來的，時至今日教養什麽的不好說，倒是無際城中每個人都養成了稱呼他人先生或是小姐的習慣。

蕭生和子葉平日裡和紅糖鬥嘴的次數不在少數，已然成為了兩名造詣不低的陰陽大師，但真的很久沒有體會到這種直接被人罵的感覺了。

不過讓兩人惱羞成怒的並不是這一點，而是白墨居然直接看了他們的心思！

蕭生臉上的表情漸漸轉冷，身為如今無際城如今的三號人物，他哪裡受過這樣的辱罵?更何況還是這樣一個家夥，區區一個棄徒也敢這麽囂張……他正要說話，卻發覺自己忽然推了推自己的肩膀。

後者微微搖頭，示意他注意控制情緒。

蕭生悚然一驚，這才發覺自己似乎有些憤怒過頭了，要不是子葉提醒，他剛剛說不得就要怒斥出聲，從而違反圖書館不可高聲喧嘩的規矩！

這小子好深的心機……難道剛剛其實是在故意辱罵我們不成?

說起來這小子確實不簡單，非但能無視花海方桌的懲戒，還能安然通過鋼鐵之森……如果沒有必要，他其實也不想和這樣的家夥交惡。

不過可惜……

怪就只能怪這家夥和紅糖那女人走得太近了！

白墨不知道這家夥此刻豐富的心理活動，也沒心情搞清楚他在想什麽，否則只怕會再補一句“蠢貨”，然後叫他滾遠一點，以免拉低自己的智商。

蕭生很快收斂情緒，澹笑道:“不好意思白霧先生，是我唐突了，還沒有向你說明情況。”

“昨天黃泉的第七閻羅突然出現在圖書館的事你應該也有所了解，我們懷疑城內出了問題，無際城內部需要一次徹查，作為外來人員的你毫無疑問需要接受問詢，我們不會繼續追究你滯留在城內的事，還請你也不要讓我們為難。”

對無際城內部進行清查是城主親自下達的命令，雖然他並沒有直言這次清查和黃泉的出現有關，但蕭生和子葉都認為事實應該如此。

作為一名合格的部下部下，需要時刻琢磨上頭的心思。

黃泉之下有一個十分厲害的情報組織無渡，這並非什麽重大的秘密，據說無渡滲透能力極強，早在禁區尚未擴張之時便在各大城區中進行著各種情報的收集工作，行蹤隱秘

而在禁區即將擴張，各大城區內部陷入動蕩，隱隱有自立趨勢的情況下，無渡從此徹底轉為地下，暗中為黃泉收集著重要情報，少有人能發現他們的真實身份。

世人心知肚明，黃泉所圖甚大，就是不知道究竟在謀劃什麽。

其他城區蕭生和子葉不清楚，但無際城斷然是不可能歡迎黃泉無渡的，這裡乃是愛情的理想鄉，隻容得下彼此恩愛的情侶，絕不容心懷不軌之人指染。

值得一提的是，在這次清查過程中，蕭生他們居然還真的有所收獲，發現了不少目的不純的情侶，後者也不出意外的遭受了重懲。

這其中有相當一部分是在兩個月前城主不在城內之時混進來的，也難怪魚龍混雜。

“面色發白，身體虛浮，連聲音都氣力不足，一看就是縱欲過度的表現。”

白墨頭也不抬道，“我沒有時間跟你們玩這些過家家的遊戲，有什麽事去跟紅糖說，

或者回家玩你們的愛情遊戲也好，不要在這裡影響我看書。”他不太想在圖書館中動手。

縱欲過度……

子葉面色微紅，蕭生則是冷笑道，“說到面色蒼白這一點……白霧先生有照過鏡子嗎?”

“有，相當英俊。”

白墨說著，忽然起身，離開書桌，就要往圖書館外面走去。

勸也勸過了，他的耐心耗盡，打算先捏死這兩隻聒噪的蒼蠅。

他當然記得無際圖書館有另一條不能違反的規則，不過並沒有選擇將書放回原處——每次進入圖書館時書架的位置都會發生很大的改變，如果把書放回去了，他擔心等會兒回來的時候會找不到那本用神明文字寫下的冊子。

“你要去哪裡?”

蕭生瞥了一眼桌上散放的書籍，嘴角掀起一抹冷笑，他也想起了“看完書後需要將書放回原處”這條規則，但自然不會好心提醒前面這家夥。

“我跟你們走。”

白墨忽然停下腳步，想了想問道，“對了，如果我離開的話，桌子上這些書會自己回到原位嗎?”

蕭生一愣，有些拿不準這小子為什麽突然這麽配合，回答道:“不會，不過如果五分鍾內沒有人把書收起來的話，書桌上的書就會消失。”

——然後你將遭到電擊！

他在心中暗暗補充道。

這是違反無際圖書館規則將接受的懲罰，只要在無際城范圍內就無法擺脫，到時候就算電不死這小子也能讓他脫一層皮。

“那就好，五分鍾夠了。”

白墨滿意的點點頭，繼續往門口走去。

“我們也走吧。”

見此，蕭生微微松了一口氣，對身後的子葉笑道，“事情似乎比我們想象中的要順利呢，紅糖那女人……”

然而就在此時，子葉忽然一把抓住住了他的胳膊，力道極大，險些把他拉倒在地，他心中疑惑，卻察覺子葉的身體居然在微微顫抖。

“葉，你怎麽了?”他心中一突，連忙問道。

“別出去，千萬別出去！”

子葉低呼一聲，臉上浮現出恐懼之色，那張本就惹人憐愛的臉變得讓人愈發憐惜。

蕭生從未見過子葉這副樣子，又是疑惑又是擔憂——身為b級修行者，又身處兩人的主場無際城，究竟是什麽東西才能把他嚇成這個樣子?

難道是黃泉的人又來了！

他連忙四處查看，卻發現什麽都沒有，微微松了一口氣，再次問道:“別嚇我，你到底怎麽了?”

子葉沒有回答，而是直勾勾看著白墨的背影，臉上的表情越發驚悚。

果然……她發覺剛剛突然閃過的危險預感並非錯覺，那股死亡的味道正在變得越發濃鬱，逐漸將她和蕭生籠罩。

作為一名專修精神力的修行者，子葉的精神力十分強大，因此比一般超凡者更難預感到危險的到來。

因此她越發斷定了一件事——

前面那家夥之所以突然打算離開圖書館，並不是因為要跟他們回去接受調查……而是想在外面殺了他們！

這個瘋狂的念頭一躍腦海中便再也無法散去，子葉渾身戰栗，本能告訴發出警告，絕對不能離開圖書館的大門！

會死的，絕對會死的！

子葉心臟狂跳，這家夥是個瘋子，一旦兩人離開圖書館的大門，絕對會被他不計後果的殺死在外面！

而偏偏就在這時，白墨突然轉過了頭。

“你們為什麽還不上路?”

分明是毫無波瀾的一句話，卻仿佛惡魔的獰笑，在子葉的耳邊轟然炸響。

“快點，我趕時間的。”

子葉大腦一片空白。

空氣死一般的凝滯。

然而就在這一危急關頭，圖書館的門再次被人推開——

子葉的童孔重新出現焦距，猛然看向大門方向，隨即就看見了頭頂光環，長著天使翅膀的紅糖——她喜極而泣，對那個站在門口一臉陰沉的女人露出了一個燦爛至極的笑容。

熱淚盈眶。

紅糖嘴角抽搐。

子葉那淚流滿面的樣子把匆匆趕來興師問罪的她給嚇了一跳，她不明所以，看看正在朝門口走來一臉澹然的白墨，又看看子葉身邊手足無措的蕭生，心中不由犯起了滴咕——

這什麽情況?

子葉那女人在哭什麽，怎麽感覺她看到我後眼睛都紅了，一副見到救命恩人的樣子?

還有白霧這家夥，一點都不像要被強行帶走的樣子啊，說什麽看書，怎麽現在一副想盡快離開圖書館的樣子?

她腦海中陡然浮現出一個大膽的想法，面色古怪。

等等……

該不會……白墨這家夥把子葉這女人給糟蹋了吧?

不然那女人沒事哭個屁啊！

白墨察覺到了她那詭異的視線，挑眉道:“你那是什麽眼神?”

紅糖搖搖頭，她知道自己的猜測大概率是錯的，不過……這家夥喜歡的莫非是子葉那種茶味柔弱女?

難怪一直對我愛理不理的……

她解釋道:“我聽說蕭生他們來了圖書館，猜到你可能會有麻煩，所以就趕過來了，怎麽樣，你沒事吧?”

“是嗎?”

白墨深深看了她一言，不置可否。

紅糖看向蕭生兩人，冷聲道:“真有意思，看來你們兩個果然是跑到圖書館來抓人了啊?”

她瞬間就看出了這兩個人的想法，警告道，“白霧先生是我的客人，清查無際城內部一事也是由我全權負責，你們不要搞那些小動作，有什麽事跟我說就好，不要找他的麻煩。”

“是嗎?”

蕭生冷笑一聲，勝券在握道，“可惜你已經來晚了，白霧先生已經願意跟我們回去接受調……”

“我們跟你出去說！”

就在這時，子葉連忙打斷了他的話，高聲說道，“白霧先生先留在這裡看書，我們的問題出去解決！”

語氣急促，似乎生怕對方會拒絕一樣。

蕭生傻眼了:“葉，你……”

“滋——”

一道閃電忽然從天而降，精準的落在了子葉身上，她被電得渾身不斷顫抖，然而嘴角卻露出了由衷的笑容。

“謝謝。”

這一刻，連紅糖都有些摸不準到底是情況了。

這家夥是不是吃錯藥了?

……

在蕭生的攙扶下，子葉臉上掛著幸福的笑容，步伐匆匆的跟著紅糖離開了圖書館。

圖書館內再次只剩下了白墨一個人。

他思索片刻，重新回到座位上，很快召出了楊小婉，把小冊子拿了起來。

“快看看封面上的是什麽字。”

楊小婉看出了白墨對這本小冊子上的內容十分重視，於是仔細看了看，正要開口，卻被白墨製止。

只見他腳下的影子快速蠕動，很快便形成了一個黑色圓球，將兩人籠罩其中。

“這裡面是隔音的，現在你可以說了。”

楊小婉鄭重道:“夫君，這上面的並不完全是神明使用的字，應該是從哪裡抄錄過來的，但又因為情急寫錯了——奴家猜封面上的應該是‘觀察與收割記錄’之類的字樣。”

“觀察與收割記錄?”

“嗯，因為這些字形態發生了變化的，所以奴家只能半猜半蒙。”楊小婉解釋道，“神明的文字比較特別，一旦有一個字符錯誤就可能影響字詞本身的含義，奴家的猜測未必準確。”

白墨陷入思索之中。

一份倉促抄來的神明文字，內容疑似是一份觀察與收割記錄……

根據他的了解，像這種類似於記錄的東西應該會由神明執行者本人親自進行保管，所以難道說是曾經有人從執行者那裡暫時偷到了這份記錄， 並匆匆將內容複刻了下來嗎?

……驚人的能力。

如果真的有人能做到這種程度的話，那麽那家夥無疑是個相當強大的存在，然而白墨並沒有聽說過這號人物。

所以……

“難道這件事是發生在我已知的時代之前嗎?”

他翻開冊子，看著第一頁上的小字，問道:“這些你能看懂嗎?”

楊小婉仔細看了看，搖頭道:“對不起夫君，這些文字在抄錄的過程中發生了很大程度的更改，很多含義或許已經發生了變化，奴家需要時間解讀。”

“沒事。”

白墨毫不在意的說道，“正好我也不打算把這東西還回去了，我把它帶走，到時候你慢慢解讀。”

楊小婉擔憂道:“這樣不妥吧，奴家感覺這裡似乎有一種奇妙的規則，冒然把這裡的書帶走，說不定會受到規則的懲罰……”

“無妨。”

古寂將小冊子放入懷中，澹澹道，“從來只有別人遵守我定下的規則，沒有我必須要遵守別人規矩的道理。”

他之前遵守圖書館的規矩是出於尊重，可既然得知了這本用神明文字記錄的重要小冊子在短時間內無法解讀，那他只能不遵守規矩了。

忽然，他眉頭微挑，目中閃過一道冷光，由黑色影子鑄造的黑色迅速消散，轉而形成一隻巨大的黑手，用力一揮，像是抓住了什麽東西。

黑手猛然一捏，隨即便消散不見，重新回到白墨腳下化作陰影。

一個東西從半空中墜落——

那是一隻碎裂的耳朵。

“你覺得我說的對嗎……偷聽的臭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