荒村。
寧洛脖頸以下浸沐在血霧蒸騰的方鼎之中。
實際上這東西原本不是藥鼎,而是炊具。不過只有節慶時才會派上用場,所以平日裡也用不著。
當初寧洛去借方鼎的時候,可把村裡的孩子們給嚇壞了。
他們看著寧洛單手拖著大鼎的一角,就這麽凶神惡煞地走回自家院裡,一個個嚇得噤若寒蟬。
後來經由阿虎和二狗的添油加醋,寧洛在荒村裡的形象愈發豐滿。
“偷偷告訴你們,洛是獵人們從山邊撿回來的,很可能是那什麽魔修的孩子!”
“魔修?!是阿爸說的那個,吃人不吐皮的魔修嗎?”
“吃人不吐皮,難道不……”
“就是那個!我和阿虎可是親眼看見了,那家夥徒手就能劈開一塊大石頭,阿爸都做不到!”
“這麽恐怖!”
“別跟他玩吧,萬一他忽然發瘋怎麽辦!”
“對了,順子,你剛才想說什麽來著的?”
“我,我想說,阿爸他們說的難道不是吃人不吐骨頭嗎?”
“……”
平平無奇的棄嬰身份還真被熊娃們吹成了隱藏人設。
一群孩子煞有介事地議論著,父輩的獵人們也並未當真。
洛自小懂事倒是真的,畢竟他無父無母,所以本就應該比這群孩子們更加獨立一些。
但要說手劈巨石,這牛皮可吹大了。
不說那些成年的獵人們做不做得到這一點,單說這荒村上下體型大點的石頭也就那麽幾塊,也沒見哪塊大石頭給人劈壞啊?
因此獵人們隻道那是孩子們的妄言。
他們也不會因此責怪孩子,畢竟村子民風淳樸,教養不比城鎮大族,誰小時候還沒熊的時候了?
至於二狗子在村裡孤立寧洛這回事,也很好理解。
拉幫結派和搞對立本就是孩子低幼的天性,二狗和阿虎在寧洛手上吃過虧,還被嚇哭了出來,當然不好意思再找寧洛玩耍。
為防再遇時的難堪,所以他們選擇了排擠寧洛。
畢竟孩子不會承認錯誤,所以被寧洛嚇哭也只是因為“洛故意凶我”。
寧洛對此不以為意,反而拍手稱快。
這樣他獨自修行,無人叨擾,也樂得清靜。
院內。
鼎中的凶獸寶血正在“咕嘟嘟”冒著泡,眼看便要沸騰。
底下的木柴燒得正旺,不過依柴火焦黑的顏色,恐怕火力難以為繼。
而方鼎之中,寧洛身周氣血越發濃鬱。
甚至他的皮膚被燙得通紅,縱橫的血管與經脈在體表交織出繁複而猙獰的紋路,像是古時祭民的紋身。
寧洛忍耐著難言的灼痛,極力感受體內氣血的流動。
凶狼的氣血被他的身體吸收,正順著他的血脈周遊,而氣血循環的途徑則被寧洛記憶下來。
他嘗試著回溯,嘗試著自行引導氣血,去模擬凶狼的氣息。
於是蒸騰的血霧氤氳著,在寧洛的牽引下攢聚成團,逐漸凝實,繼而幻化出一道凶狼的虛影!
寧洛緩緩立起身子,右拳收至小腹側邊。
他謹慎地控制著凶狼虛影,未免它半途崩散,等到氣息穩定下來,驟然一拳轟出!
拳出!狼行!
罡烈的拳風裹挾著血狼的虛影,一路奔襲而過直抵柵欄,揚起漫天塵灰!
只是那木質的柵欄卻未有絲毫磨損。
寧洛睜開雙眼,
對眼前的結果頗為滿意:“呼……至少路子是對了。” 他翻身躍出方鼎,用一旁備好的清水簡單衝洗了一下。
穿好衣服後,寧洛摩挲著下巴,沿著方才拳風的路徑打量了一番。
很明顯,出拳的瞬間威力其實很大。
只是這拳風和凶狼虛影在行進過程中損耗了許多,所以距離一長,這招式就變成了唬人的花架子。
但無論如何,至少功法的雛形已經有了。
雖然目前功法的效果尚有些拉胯,但最基礎的功能已然具備。
一是吸收氣血,構建循環。
二是引導氣血,加以釋放。
但從程序的角度而言,這功法目前所實現的功能無非是輸入和輸出這麽個簡單的過程,沒多少實戰的效果。
寧洛長舒了一口氣,捶打著自己的右肩,心道:“不急,還有16年呢。”
這般心想著,寧微眯著眼,抬頭望向了荒山。
……
另一邊,方傲劍蕩諸敵,登上蜀山。
當蜀山修行之法距離他只有一步之遙,當他志得意滿地喊出優勢在我,自以為勝券在握之時。
然而他卻不知道,寧洛早就摸索出氣血的修途,甚至已然小有成就。
觀眾也不知道。
因為無論賽事還是街鬥,直播的投影都有個不成文的規定,那就是禁止播放穿越者修煉功法的詳細內容。
最主要的原因就是為了確保可玩性和相對公平,所以穿越者回歸之後也會清除和功法技能有關的記憶。
但坊間流傳,系統這麽做似乎另有隱情,據說是為了保護玩家的大腦不被過量的信息撐爆。
據說在新港那樣的大都會,有高玩能保留殘缺的功法記憶。
不過這與寧洛無關,因為他的功法是自己編的。
除此之外穿越直播還有諸多禁播條目,譬如丹方藥方,煉器圖紙,以及某些曝光率較低的隱藏事件,還有那種交了錢也不能看的,不可名狀的藝術活動……
總之投影規則如此,所以寧洛所為並未被觀眾所覺察。
第4年很快過去,直到最後,寧洛也沒能再次出鏡。
因此觀眾對寧洛異樣的表現愈發費解。
排除天命詞條和作弊的可能,寧洛能夠擁有這麽離譜的開局,難道真是觸發了什麽與荒村有關的長線隱藏事件?
要是真這樣,那寧洛的運氣也忒離譜了些吧?
海選三輪輪空,小組賽被抽到揭幕戰表演,第一次穿越就觸發未知的隱藏事件……
如果說前兩次還存在被主辦方惡意編排的可能,那第三次就是實打實的運氣爆棚了。
彈幕議論紛紛,現場死氣沉沉。
千月見狀,趕忙救場:“方傲在這次請仙典儀上的表現也很亮眼呢,四年入蜀山,加上此前偶遇仙師,估計進入蜀山後很快就能博得長老青睞吧。”
這話一出,觀眾才終於反應了過來。
“對啊,勝負得看蜀山防衛戰,方傲四年入蜀山,優勢拉滿啊!”
“那新人估計是撞了大運,但他最早也要7年後才能上山,節奏上輸太多了。”
“不止,他可是新人,萬一人家連請仙典儀都沒聽說過,那他可能連怎麽上蜀山都不知道。”
現場的氣氛總算是稍稍活絡了一些。
雖然觀眾仍舊在為先前的誤判極力辯駁,但至少沒人再譏諷寧洛,反而心底多了些微小的期待。
時間再次加速。
期間千月分析了方傲在請仙典儀上的表現,也算是幫分神的觀眾回顧一下。
場館裡響起零星的掌聲與讚譽,但依舊和方傲腦補的畫面大相徑庭。
解說剛剛分析完,正巧光幕上時間漸緩。
第5年。
畫面上雲霧縹緲,仙峰兀立。
雲海垂落如同飛瀑奔瀉,時而有白鶴穿行其中。
懸空的浮島以鐵索相連,據說那是元磁與陣法的傑作。元磁內核雖未外露,但也能看出一種仙家機關的玄妙韻味。
這便是蜀山。
方傲如願以償地登上蜀山,不過先前他偶遇的那位仙師並未出面相見。
道理他明白,有仙緣不代表就適合修途。
他想要博得蜀山高層的青睞,想要獲得資源傾斜,那必須得拿出與之相應的天賦才行。
光幕中的方傲撐起身子,活動了一下有些僵硬的雙腿,看起來是剛出關。
出於規則,投影不會展示詳細具體的修行畫面。
但觀眾都能看得出來,方傲似乎是早就完成了做雜務的心性考驗,並且已經修煉上了蜀山的“飲氣術”。
5年入修途,這種速度完全足以用完美節奏來形容。
因為這就是目前絕大多數穿越者們能做到的極限。
觀眾驚異的同時,卻並未第一時間給予盛讚,反倒是轉而期待起了寧洛的發揮。
“5年入修途,放在咱大永城已經巨強了吧,能趕上新港職業選手平均水準嗎?”
“我覺得有戲,平時街鬥7年都算快的了。通常這麽快得帶賭狗套才能做到吧,但比賽上誰敢這麽賭啊。”
“別忘了那新人,四歲屠凶狼,說不準能翻。”
“不太可能,但……萬一有可能的話,我還倒真挺想看看的。”
“俺也一樣!”
意外誰不喜歡呢?
天天千篇一律的速攻流,比誰先入蜀山,比誰先修功法,比誰先成為真傳,比誰先拿到關鍵道具……
這種趕時間的劇情觀眾早就看膩了,也就當兩個穿越者互相認出來,明裡暗裡針鋒相對能給他們帶來一些樂趣。
但寧洛的出現打破了這種僵局。
一個憑借運氣三次輪空,以純新人的姿態入圍小組賽的黑馬。
一種以絕境的方式開局,但卻四歲屠狼震驚四座的異常展開。
如果說有人能夠帶給觀眾一點新鮮花樣,那必然只有寧洛。
時間再次加速。
眾人對寧洛的印象大為改觀。
即便他們相信寧洛是憑借豪運走到這裡,但熟知穿越的人都明白,氣運又何嘗不是一種實力?
觀眾屏息凝神,彈幕也是滿屏整整齊齊的“寧洛”,所有人翹首以盼拭目以待……
然而歲月流逝,春去冬來,冰雪消融,直到光幕上的數字眼看著就要變成“6”。
這一年,卻並無寧洛的鏡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