穿越三月。
銜月王朝。
雖說從地圖上來看,銜月相距赤翎不遠,但也足足花了寧洛大半月步程。
甚至寧洛還是一路披星戴月,風火疾馳,才勉強在預計時間內抵達。
興許是因為陸地面積更大的緣故?
望星界不僅勢力錯雜,地圖感覺也要廣闊不少。
而銜月王朝的民俗,也一如傳聞中的那樣,宗教信仰佔了相當大的比重。
寧洛抵達銜月之際,正值銜月祭典的尾聲,最為熱鬧的典禮階段早在月前便已然結束。
然而即便如此,邊陲小鎮上依然滿是祈禱的民眾。
店鋪的望子上無不繡著象征銜月武神的簡筆畫,可見萬民信仰之深。
而且,寧洛還注意到,街上的修者竟是女修為多,而且實力明顯比男修更強幾分。
寧洛能夠理解。
畢竟按照舊日道門典籍的記述,女修在修道過程中,是要比男修更為便利些許。
不過,在寧洛親身體驗後的修行環境下,性別的優勢倒並不存在。
畢竟精氣神三者根據體質互有優劣,也都不容忽視。
寧洛沒有過多在意,只是尋到一家簡樸的夫妻小鋪。
鋪子內靈石燈忽明忽暗,夫妻二人一邊研讀著古籍,一邊經營著些玉石首飾的生意。
鋪子不算偏,但足夠小,也足夠普通。
其實就一個現代人的角度來看,寧洛知道,這就是他想要找的地方。
因為望星界的商品,和舊日的藍星有個微妙的共性。
“商品受到管制......”
“因為想要經手一些違禁品,就需要借由黑商。
”
“藍星的管制雖說在合理的范疇之中,但......也有贓物。”
談及藍星的贓物,那想來大都是盜竊所得。
當小偷竊取了旁人的財物,譬如手機電腦,那麽想要銷贓,自不可能愚蠢到跑去什麽旗艦店營業廳自投羅網。
他們會找的,無非就是這種開在馬路邊上,看著很接地氣的私人小鋪。
就像寧洛面前這家鋪子一樣。
寧洛看著正在專心研讀古籍的夫妻二人,心知他們可能並非什麽遊走在灰色地帶的黑商。
但想來,那種不合萬朝律法的生意,他們也沒少經手就是了。
不是大宗,但多半常有。
妻子先是抬起了頭,滿臉堆笑地走向木製的櫃台:“客官,我這常見的修行之物都有,小本經營,肯定比百寶閣實惠!”
“那......”
“道器,有嗎?”
寧洛語出驚人。
妻子神色一滯,神色像是格外為難,苦笑道:“客官說笑了,我這小店,哪敢做那種生意啊!”
說著,她還刻意壓低了嗓子,像是生怕被旁人聽到。
反應挺普通的,老實說,沒什麽疑點。
但普通也是一種疑點。
因為,這種問話,他們理當沒少聽過。
一間這般樸素的小鋪,對於熟知望星界底細的土著而言,理當也會心存懷疑。
所以店主夫妻在面對這種問話的時候,想來會更加從容才對。
寧洛不想耽擱,於是一揮袖袍。
嘩啦——
上品的地靈玉霎時堆砌成一座半人高的小山!
那都是寧洛在赤翎王朝臨走前所得,畢竟,他是個商人。
赤翎王都正值紛亂,不趁機撈一筆,都對不起寧洛這次的身份。
更何況......
遊歷萬朝,也需要路費的嘛。
這也是寧洛選擇成為黑商的根本原因。
寧洛微微一笑,繼而摩挲著手中那兩顆棗子大小的三色靈果。
那是地靈樹上的產物,三色意味著不夠純粹,但卻是禁止私自販售的軍用素材。
因為三色靈果的特質在於均衡,用來鞏固鎖陣再合適不過。
不過這倒也是黑市最常見的商品之一,所以,也能用來自證身份。
“都是同行,這就不必裝下去了吧?”
“哎喲,客官,這玩笑可真開不得啊!
!”
還在裝。
不過,在寧洛的視角裡,已經可以九成九篤定他們夫妻二人的身份。
因為他們看到這三色靈果之後,還是沒有多麽意外。
當他們看到三色靈果的瞬間,表情就立刻變成了驚慌,像是已經預演過無數遍。
這是亦真亦幻的模組,更不可能隨便拉個路人都有影帝的演技。
只要盯著同一處破綻不斷試探,總能得到想要的結果。
這也是警方問詢的慣用手段。
當時隔幾分鍾,忽然問詢嫌犯一個重複的問題,嫌犯就很有可能露出破綻。
寧洛當然沒有親身實驗過這種技巧,更沒有成為過被實驗的那一方,但至少這一番問詢,讓他意識到這的確是個不錯的話術。
此後寧洛接連幾番逼問,二人的身份也終於不再遮掩。
演技的確很一般,或者說,很公式化。
不夠活靈活現,但足以蒙蔽常人。
畢竟,土著的眼裡並沒有什麽“演技”與“影帝”的概念,這是寧洛和土著最根本上的信息差,是視角的優越。
正因如此,夫妻二人也就不可能意識到演技的破綻,因為他們根本用不著更加逼真的演技。
夠用,就行了。
之所以這般遮掩,也僅僅只是為了應付盤問的官兵。
生意,他們還是要做的。
寧洛打聽了一番消息,大致了解了此刻銜月王朝的狀態。
銜月王朝向來與世無爭,或者說,是不喜殺伐。
這並不是玄峰王朝那樣意圖藏拙的刻意所為,而是銜月武神的遺願。
她說過,不想自己的後人為了截天武神的傳承,與其他王朝大動乾戈。
截天武神值得尊敬,他的法,自會有天意繼承。
乍一聽,有點茶味。
但從事實判斷,那或許就是她的真心。
畢竟銜月王朝這麽多年來還真就從未有過戰事,即便只是王朝中的彌天境強者,也就只會與人論道練手,而絕無可能妄動殺伐。
“嘶......”
“那麽,銜月武神的疑點可以先摘出去?”
“不一定。”
“也可能是,她已經從截天武神的失蹤中,獲得了自己想要的東西。”
“所以她才奉勸旁人不要染指截天武神的傳承,這種邏輯倒也不是不能盤。”
但這樣的話,真相未免太過撲朔迷離。
寧洛不喜歡未知,也不喜歡面對這茫茫多繁雜的選項。
所以,他選擇直接求證。
無論真相如何,至少可以先排除一個錯誤答桉。
至於求證的方法......
就是,去見一趟銜月武神。
寧洛從夫妻二人那裡得知,現在已是銜月祭典的尾聲。
雖說已經看不到那些空前盛大的演出,但是如果去往銜月王都,倘若足夠心誠,便能夠得以登上王都的高塔,從而親眼見到那尊水晶棺。
如此,便能向銜月武神的真容祈願。
聽著怪滲人的。
一群大活人,跟一個死了萬千年的屍骸祈願,怎麽想都不太可能得到回應。
但祭祖不也是差不多的道理嗎?
如果把銜月武神當成他們的祖先......
那也不是不能接受,雖然,還是很怪就是了。
總之,得去一趟。
半月後。
王都。
雖說寧洛路上沒有荒廢修行,但不能入道的話,修為的提升終歸有限。
既然暫且不該入道,那要做的無非就是對道解功法做一些細節方面的改造。
六腑秘藏的體系雖已健全,然而六大洞天秘藏的作用,卻還不夠精細。
腦腑天庭,心腑絳宮,腎腑玄牝,肺腑華蓋,肝腑血海,脾腑倉廩。
六大洞天歸根結底還是儼如道解體系的齒輪,洞天的作用倒是沒能超越髒腑本身太多。
玄牝依舊是氣之所藏,只是跨越了虛實的界限。
絳宮終歸是血之源流,只是比之心臟功效更高。
但光是這樣,還不夠。
寧洛要的不是六枚齒輪,而是六個發動機,更是六座反應堆!
不單單是寰宇乾坤,他要六腑秘藏,都能達到寰宇的高度。
如此方能精氣神齊頭並進,與道冥一,最終超越道法的規限!
為了回朔萬古,那最重要的精煉對象,無疑是腦腑天庭。
“天庭,就要有天庭的樣子。”
“現在的天庭,太空曠了。”
寧洛沒打算彷效記憶中的天庭結構,原因不是怕什麽盜版侵權,而是因為他對天庭的了解倒還真沒那麽細致。
“總之,既然是識海的上位載體,那水總得多來點。”
“比如......”
“圓覺海,瑤池,太淵池......”
這些代稱並非無中生有,其實都來自藏象學說的典籍,也都是醫道中對於大腦的代稱。
寧洛思索著,忽然便想到了一種可能。
圓覺海,瑤池,太淵池......
這或許並不是單純地,將識海中的神識分割成了三份。
有沒有可能,可以構築出三片識海?
甚至......
每一處識海,都能對應一種識神?
那對寧洛神道造詣的提升,恐怕無可估量!
不過,修行自然不是這麽想當然的事情。
有構想是好,但如何實現卻是個問題。
在去往銜月王都的路上,寧洛也不是沒嘗試過將自己的識海一分為三。
但可惜,就算一分為二,都做不到。
因為一旦他有這般念頭,意識深處便會傳來一種割裂般的感受。
像是有人握著巨斧,正試著鑿開他精鋼般的顱骨!
光是那種錐心刺骨的疼痛,就連他這太衍聖體,都沒法承受。
更別說,這麽做的代價究竟會是什麽。
人格分裂?精神崩潰?
寧洛還有要事得做,就算要冒險,也該等到情報收集完之後。
所以,這麽看來,雖說思路是有的,但至少不能硬來。
距離三分識海,三分識神......
想來還差了點什麽。
直到鑽研了半月,銜月王都也已然近在眼前。
寧洛稍作調息,待得恢復好了精氣神,狀態萬全,便向著王城中央的那座高塔進發。
高塔通體像是白玉所砌,看著格外神聖,甚至讓寧洛覺得都不好意思踐踏。
其形貌如手,仿佛一條白玉手臂破土而出,伸向天穹,意圖采擷星辰。
美感倒是拉滿。
白玉高塔下方是拱衛的聖河,外側有螺旋般的階梯,狹窄的階梯上滿是艱難前行的朝聖者。
寧洛分明看到,那螺旋階梯的寬度只能容許一人步行。
但凡有朝聖者忍耐不住,便會從白玉高塔邊上跌落,一頭栽進聖河之中。
“是......有什麽威壓在?”
“奇怪,我怎麽感受不到。”
寧洛離高塔尚有些距離,不過即便以他如今的神識,卻沒能察覺到高塔上的分毫異樣。
威壓從何而來,朝聖者又緣何落水,他一無所知。
直到有滿身濕透的朝聖者試著擰乾衣袖上的積水,緩步離去。
寧洛方才上前追問:“道友,我第一次來聖塔朝聖,敢問你們緣何落水?”
那朝聖者神色中並無遺憾,卻是滿臉欣然:“因為,這聖塔之上,有銜月武神的聖魂,在檢驗著我們的誠心。”
他捂著自己胸口,對著寧洛微微一笑:“道友若是即便立足此處,仍舊毫無覺察,那說明......”
“你的道心,很誠。”
寧洛:“?”
我很心誠?
寧洛樂了。
他這一路過來,貌似不止一次心中抱怨過,這向遺骸朝拜的舉動,多少有些古怪。
如果說他是心誠則靈的話......
那只能說,這所謂銜月武神的聖魂,她的眼光,還真不怎麽準。
寧洛眉頭微皺,抿了抿嘴,繼而追問道:“道友明明沒能登上聖塔,緣何這般滿足?”
那朝聖者回望了眼高塔,笑道:“因為銜月大人很溫柔,即便我們沒能通過她的試煉,沒能入得她的法眼,她依然會給予我們平等的關懷。”
“這便是,我們的神明。”
寧洛:“......”
這信仰,倒是真的誠摯。
但還是......
有那麽點不對勁。
寧洛也說不上來,究竟哪裡這麽奇怪,但他總是覺得,這其中一定有什麽問題。
直到那位朝聖者經過他的身邊......
寧洛原本舒緩的眉頭,卻再複緊鎖。
因為他感覺到了。
“黑潮的氣息。”
“是白。”
“白蛆的味道。 ”
寧洛童孔微縮。
這白玉高塔,不對勁!
不過這並不能讓他望而卻步,反倒更是勾起了寧洛的好奇。
寧洛毫不猶豫,當即朝著高塔走去。
然而直到他步入朝聖者的隊列,甚至踏上了聖塔的螺旋階梯,他依舊沒能感受到那股所謂的威壓。
也分毫沒能察知到,那所謂聖魂的存在。
反倒是......
在自己的腳下,察覺到一股不容忽視的異樣。
就好像是一團深埋於大地的瘤。
一團......
有生命力的,富集的黑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