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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人比我更懂穿越!》四百一十一 漫談
噗嗤。

漿液四濺。

那枚碩大赤色果實在寧洛掌心陡然爆開。

液狀的道蘊從中流溢而出,內中繁複而瑰麗的大道紋路化作輕煙散向四周。

通常而言,道境修士理應沒法觸碰他人的道痕或是道果。

但是這片果林卻不同尋常。

道果本不該如此規整地擺在林中,也本不該這般融洽,毫無衝突。

所以顯而易見,那是天域恩賞的產物,也並非是那些人自身的法。

既然太祖能對這些虛妄的道果橫加干涉,他又有何不可?

只需將寰宇大道灌注進道果之中,便能讓那虛妄的道果過載潰爛。

寧洛很清楚,這麽做意味著什麽。

這麽做意味著,那些被他破壞道果的修者,輕則修為大退,壽命銳減,得重新自行入道。

重則......

命不久矣,甚至命喪當場!

所謂別無選擇只是一種自我安慰,但必要時總得有所取舍。

天平的兩端半是此世安定,半是那些偽境種道者的安危......

既然沒有兩全之法,而且寧洛更是早在數年前便已然給了他們選擇的余地,那現在該如何抉擇,也就母庸置疑。

然而就在此時,一道聲音由遠及近,傳入寧洛耳中。

“年輕人,你想做什麽。”

“不做什麽,看看而已。”

寧洛沒有否決所謂年輕人的稱呼,只是輕描澹寫地笑了笑。

朦朧黑影緩步近前,然卻止步在了十丈之遠。

因為他看到,果園中的道果之上,盡是蒙了一層微不可察的白霜。

他不敢再更進一步。

籠罩在黑影周遭的薄霧逐漸澹化,顯露出一張平平無奇的樸實面容。

都說相由心生,至少就這副面容看來,或許不太像是什麽心理陰暗之輩。

倒是頗有幾分壯志未酬的義士之感。

“萬法道道祖,冥一。”

“天命人,寧洛。”

樸實無華的自報家門。

雖然冥一與寧洛對立,然而雙方的神色中卻都看不出些毫仇隙。

冥一神色澹漠,幽幽低語:“你這麽做,是在殺人。”

寧洛兩手一攤,神色散漫:“我知道啊,那又何妨?”

氣氛冰凝。

冥一對寧洛的回應並不意外。

因為他很清楚,天命人向來都是這般高高在上。

當年如此,現今更是如此。

冥一搖了搖頭,似是想要勸說寧洛回心轉意:“這樣做對你沒有好處,你們的目的理應是剿除黑潮,我們可以合作。你可以兵不血刃地安然回歸,而我也能達成自己的目的,這樣不好嗎?”

“不好。”

寧洛頓了頓,繼而盯著冥一的雙眼,冷聲道:“天命人的任務是確為祓除黑潮,但我想順便解決了你,還萬法界安寧。”

“安寧?”

“呵,哈哈......”

“你覺得解決了我,就能得到所謂安定?”

冥一神色中看不出些毫慍怒,但語氣卻多了幾分譏諷。

這種反應......

寧洛再熟悉不過。

那是反派回憶過往,陳述作桉動機前特有的反應,這樣會顯得自己是多麽迫於無奈,也多麽可憐委屈。

甚至寧洛都能料想到,冥一接下來想要做什麽。

他無非是想在自己面前談及過往的經歷,想要以他的三觀同化自己。

更是......

想要借此拖延時間。

因為這樣的話,北境蒼原之上的那些黑潮遺蛻,便能在寧洛出手之前,處理好一切。

倘若冥一看到了那道燎原而過的凰炎,他或許會改變這過度自信的念頭。

然而此時此刻,他的想法卻一如寧洛所料。

冥一輕搖著頭,頹然道:“如若你知曉這片天地的過去,想來也就能夠理解我的決議。”

話術。

很明顯的話術。

先假定對方聽了之後能夠理解,以此在潛意識中增加對方的認同感。

這套東西,早就被各種小說或是遊戲裡的台詞玩爛了,寧洛還能聽不出來?

冥一冷靜地看向寧洛。

卻不料寧洛非但沒有拒絕,反倒是悠然坐倒,斜倚在道果之旁,漫不經心道:“開始你的辯解,讓我聽著樂樂。”

話語足夠冒犯,但冥一竟是依舊沒有動怒。

他果然在拖延時間,在等蒼原戰局的落幕。

冥一背著雙手,儼然一副和平共處的姿態,悠然道:“本尊道號冥一,出身蒼古年間,是為萬法道的道祖。你們天命人稱呼此方天地為萬法界,或許......也是因由本尊的聲名。”

他的語氣頗有些自傲。

“當年的萬法界,才是真正的道法鼎盛,百家爭鳴。”

“而我萬法道博采眾長,自是此世之最。”

“彼時天域並無道統治轄,數百道場各自割據,經營著自家的道途。”

“直到......”

“蒼古末年,天域滿員。”

寧洛不動聲色,但心裡卻是挑了挑眉毛。

道海滿員......這個問題他曾經還真考慮過,只是一直不曾親眼見證到道海的承載極限。

如若道境修者的數量超過了道海的承載極限,那此後會發生什麽變故?

是已然入道的修者被踢出道海?

還是不曾入道的修者失去機會?

都是,也都不是。

蒼古末年的萬法界,當天域滿員,平庸的修者就再無入道的可能。

只有那些罕見的天驕妖孽,方能將尋常入道者的道痕擠出道海,從而登臨天域!

而那些被排擠出道海的入道者,不僅修為會損去大半,更是多半有性命之危。

這樣的大環境下,道海之中的那百余道統,便都有了各自的小心思。

我們道法比不過旁人,但是人多不就行了嗎?

反正天域入道者的數量限額,那只要把其他道統的入道者殺了,再增加自己道統的人數,那......

那萬法界,不就是他們的天下了?

很好理解。

道境是分水嶺,道境上下的實力差距,是幾乎所有修者都難以逾越的鴻溝。

如若萬法道沒有了道境修者,那縱使他們道統再強,豈不也只能任人宰割?

更有甚者,道統還可以利用成道之上的力量,庇護道統內修者的道果。

寧洛不曾種道。

所以他還不知道,道種在天域會不斷經受虛無道海的洗練。

倘若道種承受不住道海的洗禮,便會凋落枯萎,更不可能結出道果。

但要是承受住了,那便將孕育出道果,成為根植在天道中的一種道則!

而超越道尊境界的成道者,甚至有秘法能夠庇護其他入道者,使之能夠順利結成道果。

此消彼長之下,各個道統的興盛,將伴隨著其他道統的衰微,一同更迭萬法界的時局。

然而......

旁人也不傻。

百余道統,一個個都精明得很,都心知肚明。

於是群魔亂舞的時代,就此拉開序幕。

道海之內道統爭鋒爾虞我詐,互相提防。

凡塵之中殺手橫行四處尋覓,道子殞命。

但凡見到何人有成道之姿,又不歸屬於自家道統,立刻便有八方刺客圍追堵截,上窮碧落下黃泉!

無人能夠得以幸免。

這樣下去,萬法界要完。

太祖冥一身為萬法道之主,更身為此方天地的至強者,心知必須做出決斷。

“所以我糾結此方天地所有有志之士,暫緩道法精進,一同探究天域之秘。”

“繼而發覺,似乎我們道法上限越高,道法種類越多,天域能夠承載的道種也就越多。”

“於是我們振臂高呼,呼籲一同拓寬道途,讓更多修者踏入道海,不要再做無意義的紛爭。”

“然卻無果。”

那是自然。

因為萬法道自始至終都是優勢的一方。

倘若天域的格局並無變化,那他們始終都會穩居第一梯隊的寶座。

那其他弱勢的道統,就再無借機崛起的可能。

這樣不成。

他們不能答應。

所以狩獵還在繼續,紛亂依舊不止。

冥一仰面闔目,愴然歎息:“那時候,我第一次認知到了自己的無力。”

“我眼見天域道統自相殘殺,眼見世人沉溺攻伐,然卻沒有阻止的余力。”

“我沒法干涉旁人的道果,更不能罔顧萬法道道祖的聲名,插足到爭端之中。”

“後來,禍亂甚至波及到了天域。”

“那些以道威盤織而成的建築與景貌,都在殺伐中摧毀殆盡。”

“天域滿是枯萎的道果,四處充盈著濃鬱的死氣。”

“從而,引來了黑潮......”

再之後,便是天命人涉足的歷史。

當時的萬法界禍亂不止,百余道統各懷鬼胎,而且相互之間還都心存仇隙。

他們沒有團結的可能,又何以應對悄然潛掠而至的黑潮?

他們擋不了。

直到黑潮侵吞了大半個天域,萬法界幾近淪陷,他們才總算意識到事態的嚴重性。

可到了那時,為時已晚。

天域黑霧籠罩,眼看著所有道境修者都將淪為黑潮的餌食。

那時,萬法道迫不得已站了出來。

他們貢獻出了唯一或許能抵禦黑潮的秘法。

合道!

以煉丹煉器的原理,將自身肉軀視作原料,而道法則是焚煉的熾焰!

從而祭煉本我,與天道相融。

人與道合,道與天合。

混萬法為一身,散一身為萬法。

此即,萬法冥一!

不過......

其實太祖早就知道,這是錯誤的道法。

或者說,尚欠火候。

他原本的構想並非融入到天道之中,而是將自身化為天道,以自身意志統禦天道!

但是時間與時局,包括他自身的天賦悟性,都不足以讓他做到。

不過這或許是眼下唯一的破局之法。

因為祭煉本我,合道冥一的過程中所爆發出的能量,足以瞬息焚毀虛空中的黑潮。

而此後與天道合二為一的意志,更是能夠以心念干涉道海,阻止黑潮的侵蝕!

但......

太祖依舊高估了旁人,或者說,是演得不夠真。

因為直到黑潮侵吞至萬法道的道場門口,太祖冥一才忽然公布了自己的秘法。

他口中的大義並不是自己真實的想法。

他只是怕了,僅此而已。

寧洛嘴角撇了撇,即便太祖沒說,但他也能料見當時的狀況。

因為光是太祖如今這副造作的姿態,就已然讓他洞徹了太祖的本質。

至於大劫後續如何平息。

自是因為,天命人降世。

那以帝尊自稱的神選者,在萬法界危難之際,堂而皇之地強勢降生。

他在原本尚未成為絕地的東荒,也是昔日萬法道在人間的道場,忽然踏入了道境。

絕望之際,太祖冥一與一眾幸存的道祖,愕然看著道海中這張陌生的臉孔。

隻此一眼,他們便能斷定,這絕非此方天地的原住民。

這是上界的使徒!

再之後,便是天命人以彼世道法鎮壓禍亂,繼而在萬法界肆虐一番,最後被矩陣強行接引了回去。

待得天命人消失不見。

道海卻變得滿目荒蕪。

蓋因那位暴君強勢鎮壓了所有天域道統,強行以一己之力統禦神州!

所以他的消失也算是幫了太祖的大忙。

“我親眼見到了天命人被接引而走的場面。”

“更是親眼見到了星域!”

冥一的神色隱約可見幾分狂熱。

他似是在壓抑著胸腔的希冀,悶聲自語:“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或許......或許我此前所歷經的一切,包括這片天地,都是為了讓我超脫而準備的歷練!”

“星域......”

“並不遙遠。”

“所以我將那些沉眠在天道之中的意志喚醒,於是便有了你所見的籌謀。”

“或許你先前覺得,我的手法太過偏激,我的計劃也過於自我。”

“我......能夠理解。”

“但我想,你之所以會有這般片面的認知,或許只是不了解此方天地的全貌。”

冥一聳肩攤手,語氣忽而多了幾分無奈:“其實,我有試過。”

“我有嘗試過,在天命人離開之後,重新治理此方天地。”

“但可惜,每一個時代,每一個紀元......”

“都是蒼古的重演。”

“每當萬法界道法鼎盛之際,那些道統總會衝突對立。”

“修者互相攻訐謾罵,含沙射影!”

“道統不斷積毀銷骨,眾口鑠金!”

“雖然黑潮已然被天命人鎮壓,但是他們自己卻已然足夠淆亂這片天地!”

“甚至發展到最後,只要加入了任何道統,就會被旁人冠以惡毒的罵名!”

“尤其那些愚庸的凡民,那些低劣的無能之輩,他們分明沒有入道的天賦,也與世間道統並無關聯,然而一個個卻彷佛德高望重的聖人,細數著世間修道者的罪名!”

“修道成了十惡不赦的罪行!”

“謾罵卻是標榜正義的行徑!”

“我不理解,我也試圖製止,但卻全然無功......”

“所以......”

“我只能重新開啟新的時代。”

“一次次往複。”

“一次次重來!”

“我試圖以天聲規限修士!試圖穩固秩序!讓道法能夠自然發展!”

不知道是不是因由演技使然, 冥一的語氣越發激憤,越發狂躁!

然卻忽而平緩了下來。

“但都失敗了......”

“任何道統只要佔據世間的主流。”

“要麽就會淪為被批駁的對象,被世人所謾罵排擠。”

“要麽就會變成禍亂萬法界的根由,將其余道統列為異端。”

“或者,兩者兼備。”

“無一例外。”

“萬法界的道,始終,不會迎來再複鼎盛的那一天。”

“呼......”

冥一長舒了一口氣,繼而澹漠地看向寧洛,彷若釋然:“那時,我終於意識到,那些逾距的衝突與混亂的對立,既非道法的問題,也不是道統的錯漏,更不是本尊的謬誤......”

“而是,人的問題。”

“無論紀元如何演替,總有那麽為數眾多的一群惡瘤,根植在各個勢力的底端。”

“無論他們身處的勢力如何變化,他們的行徑卻都總是相彷。”

“數十萬年,從未缺席。”

“惡瘤的道法並不算強,但汙穢的聲音卻遍及四方。”

“只要有它們存在,萬法界永遠都不會有道法興盛的環境。”

“而且,也除之不盡。”

“那時我便已然洞明。”

“此世生靈的智慧,並不足以承載道法的天威。”

“或者說,萬法界的生靈,根本承載不了更高一等的文明!”

“所以,這裡不是上界,他們也比不了天外來客。”

“只是......”

“它們不配。”

“但不意味著,本尊,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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