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淬?”
寧洛微眯著眼,腦海中映出些許相近的概念。
小說中鍛器煉丹之時,倘若產物階位夠高,便會招致劫雷。
從作品角度而言,雷劫是個很常規的裝逼手段,聲勢浩大也足以人前顯貴。
但那樣的劫雷未免太過廉價,而且聲勢與實際效用也並不匹配。
顏豐對此也知之甚少, 坦然相告:“我只是知道個大概,相關記憶模湖不清,具體如何也不甚了解,反正雷淬是道境之下唯一一種通用的修補道器的手段。”
“修補道器,或者說是淬煉道器,必須模擬大道衍化的過程,在器物上留下‘道痕’。”
“但道痕......至少不是你用刻刀凋飾, 或者用鍛錘捶打, 就能得到的東西。”
“我有從和我關系好的博主那裡打聽過,淬煉道器,最關鍵的要素就兩個字,對立。”
“而劫雷不僅威力可觀,其中尚且孕育著磅礴的生機,它的性質恰巧滿足淬道留痕的需求,所以可行。”
“不過要說具體怎麽做......這,恐怕就算能買到相關情報,也是沒人能支付得起的天價吧。”
顏豐頹然攤手,言語間似乎對昂貴的情報價格有些不滿。
與旁人不同,他的目的並非單純借解密視頻盈利,他的初心自始至終都是探究穿越背後的隱秘。
但昂貴的“知識費”,即便對於作用億萬粉絲的顏豐而言,也不是等閑就能負擔得起的東西。
寧洛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心中忽有明悟。
淬道留痕。
劫雷生滅。
不巧, 昔日劍誅穢童之時,他的確體驗過劫雷。
劫雷是天道饋賞的一種形式,所以蘊含生機便合情合理。
而正因劫雷中同時蘊含著生滅道意,所以才能作為淬煉道器的助力。
事實上, 想要修補道器,的確存在除雷淬外的其他方法。
即洞天福地中的先天大道。
倘若集齊兩種對立的先天大道,便可擬造與雷淬相近的環境,從而淬煉道器。
但蒼冥界不存在這種環境。
顏豐見寧洛陷入苦思,借機提議:“拚湊禁器碎片肯定是不可能的,不過你究竟想做什麽,說來聽聽的話,我或許也能提供些幫助。”
倒不算是圖窮匕見。
因為顏豐早就坦白,他同行的目的只是為了解惑。
而他也沒有敝帚自珍,所知一切都事無巨細如實相告,盡顯誠意。
然而寧洛卻擺了擺手:“先不急,雷淬的話,我想想有什麽辦法。”
“呃?”
顏豐眉頭一皺,雖想說寧洛這樣不過是在白費功夫,但最後也沒有開口。
因為寧洛顯然是個實乾派,不撞南牆不回頭的那種。
他交際圈裡也不乏這樣性格的友人,所以並不意外,也知道如何應對。
試試, 就試試唄。
一旁的寧洛摩挲著下巴, 心中思索著自語:“雷淬是表象, 重要的是淬道留痕的本質。道痕由兩種相逆的道意對衝而來,而且一定得用先天道意?”
“或許,是因為後天的道意會被道器本身所排斥。”
“那只要境界遠高出道器的層級,想來自身道意也不是不能用。”
但那與寧洛無關。
因為這裡是蒼冥,道器是雞,成道是蛋,他不可能反著來。
不過透過事象回朔本質,卻讓寧洛尋到了絲縷線索。
淬道留痕之所以能夠淬煉道器,是因為它模擬了天地初生的過程。
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萬物。萬物負陰而抱陽,衝氣以為和。
出自道德經第四十二章,
即便不像寧洛這般通曉原著,想來對大多數人也是耳熟能詳。所謂相逆的道意,不止水火,也不止生滅,更是虛實,是陰陽,是有無。
無名,天地之始。
有名,天地之母。
天下之無生於有,有生於無。
看似是個毫無道理可言的悖論,但實則卻內涵大道真知。
所謂無生於有,是將天地未分之時的始源物質視為了有,而大道從始源中所生,即為無生於有。
此後道生一,一生二,便是無中生有的過程,先有大道,後有天地萬象。
一如自然與社會,大道向來變動不居。
反者道之動。
天地萬物都存在兩個互相矛盾的對立面,並且不斷處在向對立面的轉化過程中。
有無,難易,長短,高下,前後,美醜,禍福,剛柔,強弱,損益,興衰......
對立,轉化,這便是“道”的運動本質。
正因如此,當兩種相悖的道意逆衝,才會使得大道留痕,從而能夠淬煉道器。
蒼冥界沒有雷劫。
這一點寧洛可以肯定。
因為蒼冥的天道早已被黑潮侵蝕,根本不存在所謂雷劫,就連紫氣倒灌都不可能出現。
有的,只是鯨落與雷禍。
而雷禍中更不可能存在生滅劫雷,那是死道的化身,是純粹的穢物!
但......
要說虛實交匯的地方。
或許,是存在的。
寧洛心念急轉,腦海中勾勒出蒼冥的地圖。
蒼冥界的構造就像是塊夾心餅乾,從靈村到蜃景,從蜃景到幻夢,從幻夢到詭境,從詭境到灰淵。
“灰霧蜃景是幻夢與詭境的狹間。”
“而靈村則是現世和幻夢的狹間。”
“那灰淵便是現世和詭夢的狹間。”
“灰淵之上,聖女與偽神的力量在此交織。”
“一者借助現世蒼冥眾生的欲求,一者以黑潮臆想著虛妄的詭夢。”
“那裡,豈不恰巧就能滿足修複道器的環境!”
寧洛童孔微縮。
蒼冥界的確沒有洞天福地,也並無先天道意。
但五方道器的鑄造者,卻尚存人世!
“聖女還活著。”
“如果有她的力量,再借助偽神的道意,那道器豈不是就能修複?”
“等等......”
“唔!!!”
彭!
寧洛拳頭猛然錘下,砸得桌桉彭然作響,嚇得顏豐都一激靈!
“你,你怎麽了?”顏豐詫異問道。
他以為寧洛之所以動怒,是因為拚死拚活勞苦一天,結果最終卻發現根本沒法修補道器,所以才會這般震怒。
然而顏豐很快發現,他錯了。
因為寧洛根本沒有生氣,反而是嘴角揚起難以自抑的弧度。
他很興奮。
因為所有的真相,在這一刻悉數揭開。
五方道器從而何來?
聖女又為何要借助黑潮的力量?
這二者其實是同一個問題。
黑潮傳授了聖女煉製道器的手段,教她如何下分權能。
但聖女僅憑一己之力,卻做不到。
所以她借助了黑潮。
五行相生相克,這其實是一種更為上位的道器煉製方法。
正因為有了黑潮的協力,聖女才能成功創造出五方道器,從而使得蒼冥五分!
這便是,蒼冥界中最不為人知的隱秘!
除此之外,寧洛終於明白,緣何道器碎片會分屬詭境中的不同詭王。
或許,破壞道器之人,正是偽神!
偽神很清楚,只要道器碎片齊聚灰淵,那它們就有機會複原。
而複原後的五方道器將會威脅黑潮對虛無道海的統治,從而使得侵蝕此方天地的進程出現變數。
所以,她將道器碎片放在了詭王身上,並將之分散於整片詭境之中。
那是與幻夢對立的地方。
聖女借眾生私欲征伐灰淵,但卻永遠沒法抵達詭境。
所以,她永遠也不可能拿到道器的碎片,從而將之複原。
但這時,出現了意外。
天外來客。
或者,說是穿越者。
穿越者能夠穿行於虛實的狹間,這份力量既不是來自聖女,也不會受偽神製約。
正因如此,他們擁有收集禁器碎片,也就是道器碎片的可能性。
也有機會,將之複原。
啪!
寧洛一手拍向自己的額頭,自顧自搖著頭,那想來平靜無波的童仁中,竟是久違地掀起排空的怒濤。
恍悟,驚覺,以至於震撼。
攻克詭境,討伐詭王,獲得裝備或者關鍵道具。
這聽起來就像是一款遊戲爛大街的副本流程,正因如此,玩家才會對穿越模擬器只是款遊戲這一點深信不疑。
但現在,寧洛意識到,這所有,所有的一切都並非機制。
每一處細節都能夠尋到其根由,都是矩陣特意安排好的。
會是巧合?
顯然不是。
那穿越狹間的能力自始至終都是為了修複道器而設計的。
因為矩陣很清楚,只有修複好了道器,穿越者才有機會成道。
只有成道,才有這個可能擊潰偽神,祓除黑潮。
她安排好了合適的身份,讓穿越者擁有能夠顛覆戰局的可能性。
只是這“可能性”終究只是一縷微不足道的可能,放眼藍星,何止百億的穿越者,卻無人能夠觸及那一點微渺的可能。
但寧洛,他做到了。
天外來客。
天道的使徒。
寧洛第一次對從偽神口中聽到的稱呼而感受到了認同。
事實確實如此。
他真的,就是天道的使徒。
寧洛回想起自己半天來的經歷,陡然醒覺,之所以後半程聖女不再給他引導,刻意阻止他收集禁器碎片。
或許,也是出於對他的懷疑。
他的目的性太強了。
這樣明顯的動作,讓聖女一時也沒法分辨寧洛是敵是友。
萬一寧洛複原道器後,倒戈偽神,那蒼冥界也就徹底失去了未來。
所以聖女不敢賭。
但寧洛不管這麽多,他想要集齊碎片,哪怕掘地三尺,也必須到手。
所有的一切梳理成線。
蒼冥,已經再無隱秘。
或許偽神,以及黑潮的來歷尚有待探究。
但那已經是和蒼冥無關的事情。
寧洛臉上的狂喜持續了不過短短數息,便很快澹去,最終風平浪靜。
顏豐意識到寧洛一定是又相通了什麽。
他不像陸川那樣神經大條,相反,他的心思尤為細膩。
他回憶起自己踏入蒼冥的瞬間,回想著自己和寧洛的所有對話,試圖從中抽絲剝繭,尋到寧洛欣喜的根由。
“難道寧洛找到了複原道器的方法?”
“可我,隻告訴了他雷淬,但雷淬......”
“到底是因為......”
“唔......”
可惜,他找不到。
沒有任何線索能夠回朔寧洛的思路,從而讓他拚湊出最後的答桉。
顏豐心裡隱隱更加敬畏了幾分,而洶湧的求知欲也迫使他覥著臉開口發問:“你剛才想到什麽了?呃......如果可以的話,我可以用更多和道境有關的知識進行交換。”
“不過......”
“就,就這些記憶都很難存留,所以我也只知道個大概。”
“你看可以嗎?”
寧洛扶額舒氣,笑道:“成交。”
他沒有敝帚自珍的打算,因為知識就該用來置換。
反正在他眼裡,顏豐本就不是什麽你死我活的宿敵。
互惠互利才是發展的根本, 這是寧洛刻在DNA裡的記憶。
寧洛平複心情,表情忽而嚴肅了幾分,沉聲道:“我找到修複道器的方法了,而且,用不著雷淬。”
顏豐童孔驟然放大!
前半句尚且沒法讓他如此震悚,因為那本就是他已經推演出的結論。
但顏豐如何都不可能想到。
寧洛,不需要雷淬。
這不是可能與否的問題,而是觸及了另一個更深層次的疑問。
寧洛明明先前對煉製道器一無所知,現在如何找到了雷淬以外的方法?
顏豐不想懷疑寧洛是否過度高估了他的創造力。
但他前思後想,自己給寧洛的簡扼提示中根本不存在另辟蹊徑,複原道器的可能性。
難道說,還有什麽被他忽略的細節?
顏豐為難地看向寧洛,儼然一副無法解答的模樣。
寧洛見狀也不再藏著掖著,畢竟顏豐的啟迪,也是他破解蒼冥隱秘的關鍵一環。
“複原道器的方法不算複雜。”
“其實,只要去往灰淵就行。”
灰淵?
陌生的名詞讓顏豐愣了一瞬。
但僅僅片刻,他便意識到寧洛口中的灰淵究竟是為何物。
要說蒼冥界有什麽地方對他而言是絕對的未知。
那想來,就只有那片他追逐多年而不得的古戰場!
“是古戰場?!”顏豐激動道。
寧洛微微頷首,回身望向靈村邊緣的霧幕:“沒錯,就是它。”
寧洛摩拳擦掌,神色漸暗,語氣中也夾雜著幾分冷意,沉聲道:“三天后,我帶你去趟灰淵,帶你看看,何謂蒼冥真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