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崖府,瓊州港。
大齊神工閣巧匠,瓊崖,元樞,神武三府的少府監,以及來自神武府軍器廠的工師齊聚於此。
近萬工師,加上四名被冠以神工之名的器道宗師。
方才鑄就了這艘規格宏大的龍舟。
龍舟破浪,千舟隨行。
工師緊鑼密鼓地籌備著,準備最後的校正,繼而便將迎聖上親臨。
瓊崖府天驕妖孽大都齊聚瓊州城,打算觀摩論道,尋覓機緣。
龍舟巡遊之時,每日都會有“龍吟論道”,每途徑一府,便為一屆。
龍吟論道的優勝者將有資格加入新組建的龍武軍,享伯爵供奉,無上傳承,唯有劫難發生,才需要聽召匯集。
當然,所謂龍武軍,其實也就只是個添頭,為了不讓這次龍吟論道顯得太過寒磣,僅此而已。
說到底,這龍武軍不過是齊皇想出來平息落雲府怒火的手段。
給龍族統率之位,換他們不再阻撓。
是否有用還未嘗可知,那誰會願意加入這麽個不穩定的部隊?
歸根結底,一眾天驕妖孽的目的無非是觀摩旁人的真意道法,從而鞏固自身所學。
這可比閉關十年百年,來得有效得多。
再者,龍吟論道之後,兩大道統便將決出道子,這也是重頭戲。
對於萬法界土著而言,所有人都明白,從運河開鑿,龍舟巡遊的那一刻起......
萬法界的歷史,將在此翻開新篇。
這種劃時代的大事件,有能力的,自然都想來親眼見證。
也包括一眾穿越者。
沒人先行體驗過萬法界的劇本。
眼下所有穿越者都明白,他們四面皆敵,很難展開拳腳。
別說什麽追查黑潮的始源與藏匿之地,或者互相針對,角逐出最後的勝者,他們就連些毫紛爭都不敢引起。
因為那樣勢必會暴露自己的身份,從而引來衛道者與黑潮的追獵。
曾經穿越時激烈的爭鋒角逐,各顯神通,爾虞我詐。
現在卻儼然成了畏首畏尾的躲貓貓。
需要情報。
需要線索。
需要發育。
而現在,龍舟巡遊,將這份機會,平等地給予了所有人。
是不是陷阱?
沒人在意。
畢竟這種事早就昭然若揭,從江南書院那三位灰袍尊者現世,剩下的穿越者,就不會再有絲毫放松警惕。
除了寧洛以外,大夥兒哪個不是歷經萬世輪回?
縱使對道途體悟不比寧洛,但運籌帷幄的本事卻都是拔尖的水平。
區區陷阱,穿越者自能應對。
龍舟巡遊規模盛大,沿岸人潮何其之多?
無論是皇庭的密探,還是衛道者與黑潮,都不可能懷疑上所有人。
想要不被追獵者勘破身份,最簡單的方法,就是乾脆不讓自己被懷疑。
這一套,穿越者們可太熟了。
甚至比寧洛都要更熟上許多。
因為他們平日裡競技的內容,不就是這樣的信息戰?
敵明我暗,敵暗我明。
如何掩藏自己穿越者的身份,又如何尋到其他穿越者,這本就是“玩家”的必修課。
只是眼下競技的對象,從別的穿越者,換成了萬法界潛藏的敵人。
不被懷疑的關鍵,就是切忌特立獨行。
要合群。
懷疑單個人很簡單,但要懷疑一群人,就很難。
穿越者並非形單影隻,而是與各自早就熟識的土著同道結伴而行,混跡在人潮之中,儼然一副有說有笑的姿態。
紀元珊與一眾交人同族四下環顧,似乎對這次龍舟盛會與那洶湧人潮都頗為好奇。
顏豐自須彌府遠渡而來,然卻不再是沙彌之身,而是選擇了還俗。
他披頭散發,餐風飲露,與苦修者們結伴同行。
虔敬的眼神中,卻隱隱流露著些許睿智的輝光。
蒼原府的高原部族駕馭飛舟北上掠過瓊海,借著與海族貿易的功夫,順帶觀摩下龍舟巡遊,不日便會離去。
如此,旁人也沒有調查他們的機會。
神武府的穿越者則要更為直接,他們早已取得拱衛龍舟的要職,可以理所當然地隨行聖駕,巡遊九府。
雲秋白與江曉雪十指相扣,漫步在瓊州港的長街之上。
白楊的學生之中,只有他二人前來瓊州港觀摩龍舟巡遊,龍吟論道。
因為他們的因果是在穿越開始就締結在一起的。
有情侶這重身份在,少有人會懷疑到他們。
一道道視線自暗中掃過,道尊境界的神念籠罩著整座瓊州港。
然卻一無所獲。
“東區居所並無異樣。”
“南側坊市一如往常。”
“瓊州北關未見疑點。”
“港口周圍人潮太雜,難以分辨域外邪魔,而且神念會被龍舟陣法所阻滯。”
“嘖......”
“龍舟附近權且不論,那裡就讓皇庭密探盯梢,我們派些人手替掉龍舟侍者,注意下龍舟上的修士。域外邪魔或許會覺著那是我們的視野盲區,從而躲在龍舟,或是拱衛的觀景飛舟之上。”
“是!”
“對了,那個叫陸良的家夥,找到沒有?”
“回首座,未曾找到,那家夥早先還會在每個寶地停留數日,但自從我們出動,他半日便會離去。”
“寶地周遭難以設伏,我們一旦靠近,其中的悟道者都能夠察覺到,鬥篷也無法遁形。”
“而且......我覺得,他似乎知道我們的行蹤,每每都會刻意避開我們的搜尋......”
首座咬了咬牙,倍覺煩悶。
一隻小蟲子,在他們眼皮子底下浪了近兩年,偏偏還始終未被尋到?
這叫什麽事?
根本無需論證,衛道者們就能夠確定,那所謂陸良,定是域外邪魔之一!
但少有人猜到那是寧洛。
畢竟在元樞府學中,陸良便已然假冒寧洛真傳之名招搖撞騙。
如若陸良與寧洛真是一人......
那未免也太囂張了點。
敢在衛道者與黑潮的追獵下頻繁露面,屬實是膽大包天。
雖說個別衛道者能夠斷定那正是寧洛,因為他們在江南書院的災劫中窺見了死道鯨落的隱秘。
但那些見證道祖隕落的衛道者......
都永遠與鯨落的隱秘一同陪葬,沉眠於無人所知的角落。
兩大道統的道祖們仍舊是一片混亂,尚未想好該不該公開老友的身亡,又該如何向教徒們描述。
所以寧洛就這麽堂而皇之地出現在觀景飛舟上。
無論寧洛,還是陸良,都未曾被任何人尋到。
只是他現在,又換了副面貌。
飛舟茶樓。
帶發苦修的顏豐蓬頭垢面,衣衫襤褸,顯然與這高雅的茶樓雅間不太相襯。
寧洛一身落拓不羈的黑麻蓑衣,戴著鬥笠,以瓊崖府釣魚老自居,坐在顏豐的對面。
“我就知道,果然是你。”顏豐沙啞道。
“呃......老實說,你不說話,我還真認不出是你。”
寧洛尷尬地撇了撇嘴, 聳肩道:“你又是怎麽認出我來的?明明這個身份我還是第一次冒用。”
顏豐目光沉重,身周氣氛與寧洛截然不同。
他沉凝片刻,語氣漸緩,聲音低沉:“因為你和楚風在賽前都失蹤了,而開賽後,你的聲名傳遍九府,這也確實符合你的個性。所以,你活著,那楚風......恐怕凶多吉少。”
“而現在,有人竟敢在瓊州港自稱楚風?”
“就算他活著,給他千百個膽子,他也不敢這麽做。”
顏豐頓了頓,低語道:“所以,楚風已經不在人世,而那個自稱楚風的家夥,無疑是你。”
顏豐眼界確實不凡。
畢竟他是寧洛認識的,唯一一個懷疑矩陣背景,以及穿越後的世界是否真實的玩家。
“你還知道什麽?”寧洛笑問。
“我......”
顏豐心中的確有猜測,但他不敢說,也不敢想。
他唯一能夠說出口的猜想,就只剩下:“這次萬法界的穿越,應該沒有傳統意義上的勝者,這是我的猜測。”
寧洛給出了肯定的答覆:“倒是的確如此。”
顏豐聞言童孔驟縮!
結實的臂膀止不住地輕顫著,似是在畏懼著什麽。
或者說,是不能面對,藍星化為茫茫鹽粒的事實。
沉默良久。
顏豐深吸了一口氣,繼而肅然道:“我明白了......我......我......我這裡有些關於萬法界太古時代的情報。”
寧洛挑了挑眉毛:“你想要什麽?”
顏豐不假思索,緊接著便應道:“我想,加入你的隊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