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樞世子和玄鳳郡主迎面相撞。
場面沒有絲毫尷尬。
因為二者在視線交匯的瞬間,便已然洞明對方的身份。
在這場看似是狼人殺一樣的集會中,究竟誰人是狼?
寧洛已然洞徹。
不是所謂域外邪魔,更不是他們這群穿越者。
是齊皇,和蟲穢。
相反,他們這群穿越者才是“人”的一方,是被狩獵的對象。
元樞世子目光微凝,繼而垂下了頭,苦笑了一聲:“呵......呵呵,小子,這就是你選擇百花殿的目的?”
齊皇理解了一切。
他並不生氣,反而有些想笑。
不是嘲笑寧洛,而是嘲笑大意中招的自己。
他被寧洛溜了。
“先是假稱自己找到了域外邪魔。”
“再假裝盯梢玉玄殿。”
“實際上你根本就不知道誰是行凶者,而是以自身為餌,誘惑邪祟。”
“但......”
“那是個騙局。”
“你讓松陽少傅悄然埋伏在你近處,讓大禦史青槐在遠處時不時盯防。”
“都是為了營造你籌謀的假象。”
“就連這計中計,都是假的。”
“而真正的手筆,在於雲郡王的父母。”
“......”
“有點意思。”
當脫離謎局,回到上帝視角,齊皇隻覺一切都變得明朗起來。
從上帝視角來看,其實雲郡王父母的行徑非常可疑,顯然就是個誘餌。
但是松陽和青槐都的確在一直關注寧洛。
而寧洛也始終沒有和雲郡王父母有過任何聯系。
所以,雲郡王父母與寧洛勾結的可能性,不是很大。
不過他的確可疑。
齊皇和蟲穢本不該上當。
至少,如果換一種情形,他們都會選擇按兵不動。
假使這天齊宮內,只有齊皇,或者只有蟲穢,他們都會選擇坐視不理,靜待寧洛被金鑾會審票決處死!
只可惜。
這裡既有齊皇,也有蟲穢。
那麽雲郡王父母究竟在執行誰的計劃呢?
齊皇覺得是蟲穢。
蟲穢覺得是齊皇。
他們都認為,這是次機會!
這便是投石問路。
或者,說是投石問路的反套路。
“哼,小賊可恨。”
“若非這二人在百花殿進進出出,本皇豈會中此奸計!”
齊皇想到這裡,神色更是惱火。
這便又是寧洛計劃中的神來之筆。
眾所周知,早在天齊宮封禁之時,所有原本就在天齊宮中的后宮妃嬪之流,悉數轉移至百花殿中。
這下倒好,那倆人竟是鬼鬼祟祟進出百花殿?
旁人或許只是起疑。
但齊皇和蟲穢呢?
蟲穢心想,百花殿不是齊皇后宮所在嗎?
那麽指使這雲郡王父母的攪渾水的,難道真的是潛於暗中的齊皇?!
而齊皇更是有些急了。
這無論雲郡王父母是否被邪祟蠱惑,但那畢竟是百花殿啊!
是他后宮佳麗群聚之處!
難道朕的后宮裡竟是藏了人?!
成何體統!
不行,他得去看看!
反正自己現在也是元樞世子的身份,沒有被任何人察覺,看上一眼又有何妨?
那蟲穢也是一樣。
反正它披著玄鳳郡主的皮囊,無論是大禦史青槐,還是寧洛,都未能辨認出它的身份。
那不如去打探一下。
畢竟,她也有理由的。
我玄鳳郡主的兒子死在了域外邪魔手上,我見雲郡王父母這般可疑,所以我去調查一番,又有何妨?
但齊皇蟲穢二者都沒想到。
他們會在尾隨雲郡王父母的路上,遇到對方。
真巧。
你也在啊?
現實當然不會有這種寒暄。
畢竟齊皇和蟲穢,雖目的相彷,但終歸是死敵的關系。
在玄鳳郡主與齊皇四目相對的瞬間,它便意識到,自己的身份已然敗露。
玄鳳郡主沒有半分猶豫。
她的肩胛忽然變得腫脹,增生出兩團碩大的膿皰。
繼而“噗”的一聲,兩片如薄膜一般,骨節分明的肉翅陡然迸現!
與此同時,她的脊椎上長出了如貓舌般密集的倒刺,甚至刺透了她的後背。
玄鳳郡主像是感受不到痛苦一般,一手握著自己的後勁,隨後,三指猛然用力!
卡吱!
頸椎崩碎!
她的手指嵌入後頸之中,繼而將一整根脊椎猛然抽出!
脊椎化為鞭刃,而尾椎骨則變成了一塊碩大的半月骨斬!
玄鳳郡主身子微伏,體態句僂,如同一隻饑渴的獵獸!
她小腿猛然發力,身形霎時如雷霆般暴射而出!
轟——
音爆聲炸響!
漆黑的雷光倏然掠過長廊,沿途立柱崩塌,磚瓦橫飛,滿目狼藉!
當黑光逼近元樞世子近前,那根脊椎鞭刃撕碎虛空,猝然間力劈而下!
“真魔......”
“嘖!”
時間彷佛停滯。
元樞世子的外貌陡然變化!
縮骨與換顏之術散去,從而現出了齊皇的真容。
黃袍加身,神色俊朗,黑發如瀑,只是前額的發色有著蒼白的挑染。
也不知是在追趕什麽潮流,還是說,他的愁緒,已經厚重到成道者修為都沒法壓製的地步。
齊皇目光微凝,面對著近前的漆黑刀光,僅是一聲威嚴肅穆的低語。
“令行禁止。”
“停!”
然而,刀光僅僅只是遲滯了一瞬,便再複斬落!
轟!
大地崩陷,浮島震顫!
但齊皇卻已然不在原處。
他踏空而立,盯著那道漆黑的異形身影。
心頭越發凝重。
他和這所謂真魔,也就是蟲穢交手的次數很少很少。
至少這一隻真魔,對他而言算是初見。
但實力卻遠超想象。
遮天大陣屏蔽天道,雖說齊皇是真正的成道者,但也在一定程度上被限制了發揮。
而大陣對蟲穢的影響卻並不算大。
三陣的效果在於確保蟲穢必死。
但卻不能壓製它的戰鬥能力。
畢竟,這是黑潮。
玄鳳郡主緩緩抬起了頭,但在她那對童仁看向齊皇之前,她的身體便已然動了起來。
刀光如奔雷驚嘯,直衝九天!
“絕壑!”
齊皇一聲低語,面前忽然顯化出崇山峻嶺的虛影。
齊皇與玄鳳郡主之間的空間,似乎被這道虛影給拉長,雖近在遲尺,卻又遠在天涯。
漆黑刀光摧枯拉朽般斬斷群峰,然卻最終未能觸及到齊皇的身影。
止步在半途之中。
虛影消散。
但那道如弧月般的黑光,卻將百花殿一棟高閣攔腰斬斷!
甚至,在虛空中留下了黑泥般的重影。
轟!
高閣倒塌。
天齊宮十殿之人盡數驚覺!
甚至寧洛原本正聚精會神地在虹橋上吐納煉氣。
結果被嚇得虎軀一震!
還好,沒走火入魔。
“我超......”
“這不算我的問題吧?”
寧洛回過頭,隨即瞥見了百花殿中那場聲勢浩大的戰鬥。
即便在遮天大陣的籠罩之下,二者依舊展現出遠超道境的實力!
不是寧洛膽小怕事,畢竟他好歹也經歷過百世輪回了。
只是他很清楚。
像齊皇這種成道者的道法,哪怕在遮天大陣的削弱之下,其余威也能輕易將他抹殺!
境界的差距,實在太大了!
松陽少傅滿目駭然,喃喃道:“臭小子,這,這就是你的計劃???”
寧洛沒有多做解釋,只是趕忙小跑到松陽的身後,屑裡屑氣道:“先別管那麽多了,臭老頭,看著點,我要被道法波及,那可就完了!”
松陽:“......”
寧洛也冤啊。
他反正一心隻想著破桉,也沒有篤定齊皇一定在天齊宮中。
選擇百花殿作為安置陷阱之處,本質也是為了誘引蟲穢中計,如果能把齊皇勾過去那自然最好。
但就算齊皇不在,這場紛亂也理當能夠結束。
可誰知道。
他真就在呢?
這兩人遇上,寧洛自己反倒是危險了。
松陽抿了抿嘴唇,甚至把長髯都給抿濕了。
他不知道自己現在該說什麽好。
你說寧洛他做錯了什麽吧......道也沒有。
那黑光顯然正是域外邪魔,還真給這小子找出來了。
但......
但另一位呢?
那不是齊皇陛下嗎!
好家夥,你這到底抓個域外邪魔,怎麽把陛下一並炸出來了???
這兩人突然打起來,大夥兒連退避的機會都沒有,豈不是死路一條?
松陽尬住了。
好在,一道神念傳入了松陽的識海之中。
“松陽少傅,你且協助其他皇親退避,遠離百花殿。”
“青槐,助我!
!”
“其余者,若非成道,或半步成道,皆不可近前!”
那是齊皇的傳音。
大禦史青槐動作極快,他身形一閃,便已支援而去。
而松陽時隔十數年,終於聽到了久違的皇命,意識也立刻清醒過來。
“臭小子!”
“過來!”
說著,松陽像是提小雞般拽起寧洛,隨後朝著周遭吼道:“所有人,先來金鑾大殿匯合,隨後有道境修為者掩護殿後,其余人先去往玉玄殿避難!”
“快!”
聲音如洪鍾大呂般蕩滌而過。
但寧洛卻不覺分毫吵鬧。
他只看著周遭景貌飛速變化,轉眼便被拋置在了玉玄殿中。
寧洛踉蹌了兩步,本來還打算要松陽護著他,帶他觀摩這場世紀大戰呢。
結果話尚未出口,松陽人已經不見了......
沒過數息,齊婉秋也被撂在了寧洛的身旁,可見松陽對母子二人的重視。
隨後皇親國戚們踉蹌著湧上虹橋,本打算如凡夫俗子一般,漸次而行。
直到......
“唳——”
一聲尖嘯!
虛空撕裂,一隻漆黑的九頭火鳥撲騰著雙翼,將虛空攪得粉碎!
火鳥仰天啼鳴,尖嘯聲幾乎要刺穿了眾人的耳膜!
玉玄殿旁,一道透明的光幕被火鳥的尖嘯震蕩得泛起層層漣漪。
那是松陽留下的道法庇護。
與此同時。
漫天流火紛墜而下,赤紅色的火焰包裹著黏稠的漆黑泥漿,儼如落星雨般,漫天灑落!
黑泥轉眼焚燒了起來!
隕星拖曳的尾焰越來越長,繼而逐漸化為純粹的黑。
彷佛亙古以來最為深沉的黑暗,將周遭的光線盡數吞沒其中。
那些皇室宗親們見到黑星隕墜,哪還能顧及什麽皇室威儀?
他們修為驟然迸發,踏空而起!
如同驚弓之鳥般,從山林中盡數飛起。
然而,那隕墜的黑星卻似乎擁有著詭異的生命力!
漫天黑星鎖定了踏空而起的眾人,竟是猝然裂解開來!
隕石的前端如海星般驟然解體,更像是七鰓鰻的口器,露出了其中淵藪般的漆黑腹囊。
就連搖曳的火焰,都繼而轉變成了液體樣的流質,如涎沫般緩緩淌落!
尚未等眾人反應過來。
那隕石的星狀口器之中,無數條觸手如槍矛般暴射而出!
尾焰,隕星,觸手......
三者接連了天地,將整片天齊宮,化作了漆黑的牢獄!
寧洛在玉玄殿的禁製之內,微張著嘴,死死盯著遠空的恐怖的景象。
繼而,乾咽了一聲。
“好強......”
“從隕星,變成流質,甚至活化成了生物......”
“黑潮的道法,不僅超越了物理法則, 甚至早已完全違背了天行綱常,悖逆了一切的世俗認知......”
寧洛不知道這隻天齊宮中現身的蟲穢,算是萬法界的BOSS,還是只是簡單的首領怪。
但至少現在,他意識到。
想要在萬法界中做到所向無敵,恐怕,他還有不短的路要走。
漆黑的生體流火化作十方牢獄。
但好在,這天齊宮中大都是皇親國戚。
他們也不是泛泛之輩。
各種法寶道器紛紛祭出,以至於三大陣法都劇顫不止,險些便要有破碎的征兆。
五色毫光渲染諸天,八音仙樂響徹寰宇!
金燈寶蓮扶搖而上,瓔珞垂珠隨風擺蕩!
這是寧洛在來天齊宮路上親眼所見。
當時他覺著這副景象奢華之際,似乎能夠代表這萬法界的興盛。
但現在看來。
卻格外落魄。
尊者輦車失去了曾經的光彩。
黃龍幼種和真黃末裔被嚇得屁滾尿流,狼狽亂竄。
那些個無上道尊更是駭然失色,哪還有半分身為道尊的威嚴?
但好在,這流光溢彩的道法之下,他們總算開辟出一方淨土,成功匯集至金鑾殿中。
蟲穢畢竟在於齊皇血戰,倒也無暇再顧及他們。
因而當道尊們齊心協力,也終究成功開辟出一條坦途。
從而連通了金鑾殿與玉玄殿。
將家卷與親族送入安全的玉玄殿中。
但是戰鬥還在繼續。
甚至愈演愈烈。
齊皇與青槐合力,竟是都不能在蟲穢手上討到好處!
然卻無人知曉,這玉玄殿中,同樣危機四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