觀眾哄笑,彈幕譏諷。
畫面中金隆滿身汙泥,狼狽不堪。
他一身本領根本無從施展,就成了被寧洛戲耍的背景板。
其實寧洛也不知道金隆正在刨地。
他想的是,自己只要深入礦脈底層,金隆在沒有地圖的情況下,多半不可能尋到他的所在。
眼下血禍爆發,禦獸師們不會給予協助。
那麽金隆唯一能夠尋到他的方法就是勉力修行。
待得他的修為臻至搬山撼嶽,擁有超越荒獄覆海境的實力後,他就可以強行開辟深層的通路,從而直抵寧洛所在的洞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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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那樣所引發的動靜勢必會被寧洛察覺。
所以寧洛毫不慌張,從容不迫。
只是他也未曾想到,金隆急了。
金隆錯估了實力的差距,一直覺得寧洛在故意設計自己,他一步步計劃被寧洛阻礙,最終變得急不可耐。
開局伊始。
擺在金隆面前的路有兩條。
一是穩妥發育,實力碾壓。
二是快攻襲殺,不留活路。
金隆已經選擇了後者,然卻被寧洛無意阻撓。
在如此懸殊的先天條件下,他竟是被寧洛拿捏住了?
他的自信因此泯滅,開始腦補寧洛的運籌帷幄,自以為已經落入了寧洛的籌謀。
事已至此,為今之計只有硬著頭皮追獵下去,否則他從渡海開始,浪費的這一年時間就盡是徒勞!
觀眾此時有種莫名的優越感。
即便是只會以穿越取樂的尋常玩家,眼下站在上帝視角,也能洞徹金隆的窘態。
“嗨呀急了。”
“大網紅就這水平?上頭是大忌都不懂嗎?”
“小醜破大防咯~”
“開演?”
“哎,該不會金隆和寧洛早就合謀了吧?”
“金導不是老戲精了嗎,這會不會是故意演出來的,好騙我們下注?”
“然後一會再來幾個反轉,二人合夥收割咱們?”
金隆要是聽到,怕是當場能氣暈過去。
他現在真不是在演啊......
第4年。
礦脈的起始深度大概在高原地下1400米,而寧洛所在深度,也就2000米的樣子。
金隆挖了大半年,抵達1800米左右,再難寸進。
因為赤壤密度過高,他沒法洞穿,只能狗刨。
他沒有感應地脈的方式,也無從知曉腳下的位置是否存在空洞。
甚至底層的土質,他根本刨不動。
直到年中。
金隆形銷骨立,瘦骨嶙峋,氣血消耗殆盡。
與旁人不同,赤晶的能量他的確可以吸收。
但他畢竟不像寧洛那般洞徹本真,能夠自如煉化,並加以運用。
金隆舍不得浪費時間修行,但眼下別無他選,只能駐足補充氣血。
可當他重新整裝待發時,寧洛動了。
岩窟空蕩,寧洛估摸了一下修為。
即便沒有天命的加持,他也已然擁有堪比撼嶽境的底蘊。
這還只是底蘊,畢竟寧洛引以為傲的並不只是修行的速度,更是越境殺敵的能力。
如今他皮膚上爬滿了斑駁的灼痕,看著猙獰異常。
寧洛在淡粉色的血泊旁照了照鏡子,自己都覺得有些滲人。
“功法還不完美,我沒把副作用給考慮進去。”
“這樣修行效果確實拉滿,可沒臉見人也是個大問題。”
在荒獄界這種妖人並行,血獸肆虐的禍亂之世,容貌醜陋確實無傷大雅。
可要換個正常世界,他如今這副面貌,
旁人無不會出於本能對他避而遠之。不僅是因由嫌惡,也可能是會想要提防,更不便寧洛偽裝。
當然,細節方面的調控並不著急。
一如道解前兩卷的修行法那樣,先確保實用性,再加以雕飾即可。
況且完善功法的素材還有很多,譬如結算後或許能夠刷到的煉體天命,以及金隆手裡的乾元造化錄。
對了......
“金隆?”
“就算視頻弄虛作假,但他穿越的水準應該不是演出來的吧,怎麽這麽久不見動靜?”
“按照劇情發展,他應該帶著高原上的禦獸師退至地下才對,但礦脈裡濕度和溫度變化也不大......”
“算了,不管他了。”
“修煉要緊。”
寧洛眉頭一皺,但沒有細究下去。
雖然金隆的發揮與他料想中的有些差別,但他也不是會分心外物的人。
或許金隆還有什麽特殊的計劃?
好歹也是大網紅,底牌多少肯定是有些的。
但無論如何,只要實力舉世無匹,那金隆無論做什麽都毫無意義。
金隆:我不是,我沒有,我沒和寧洛沆瀣一氣,我也沒什麽陰謀詭計,我......
真的就是在刨地。
純純地刨地。
然而此時寧洛周遭的赤晶已經消耗一空,他需要轉移到新的礦場。
金隆閉目凝神,感知著坐標的變化。
他看著寧洛與他漸行漸遠,甚至是以目不暇接的速度在礦脈深處縱橫穿梭,足跡劃出了一條錯綜複雜的混亂繪卷。
金隆本想著借著打藥後超人的記憶力,將寧洛的足跡刻錄在腦海中。
如此一來,他只要能找到礦脈和足跡的交點,就能通過記憶追蹤到寧洛!
但可惜,他記不下來。
禦獸師文明淳樸,並無工業化的開礦體系。所以礦脈地形尤為混亂,而寧洛的行徑距離又實在太長。
金隆根本來不及將這副三維足跡打印出來。
“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憑什麽......”
“憑什麽!!!”
金隆重歸人形,頹靡癱坐在赤壤的泥坑當中。
他手掌接連不斷地砸向堅實的泥壁,以至於虎口崩裂,指節上滿是血汙,痛不欲生!
“一年,老子他媽的挖了一整年!”
“你就這麽走了!”
“你憑什麽走!!!”
“憑什麽!!!”
“操!!!”
寧洛這一無心之舉,對金隆造成的心理創傷堪比核擊。
甚至遠遠不止一句白費功夫足以言明。
金隆何其敏感,他從這次狼狽敗北之中察覺到了太多的信息。
他的速度不及寧洛,所以寧洛的修為早就不輸於他。
他記不下礦脈地圖,因而寧洛的腦力同樣遠勝於他。
他坐擁著追獵外掛,但卻被放水後的寧洛提前覺察。
他還有什麽倚仗?
沒有了。
他甚至覺得寧洛還有太多並未暴露的底牌,因為寧洛種種應對竟是這般從容。
如今他已經失去了對抗的機會。
一步錯,步步錯。
從他頭鐵追獵的那一刻起,他就再無勝算。
他帶著那麽多先天優勢,卻被寧洛牽著鼻子戲耍!
實力差距何其巨大?
我的底牌尚未盡出,而你已經窮途末路。
金隆深陷絕望。
他的骨子裡本就是自卑的。
他屢蹭熱度,附和著網民對翻車網紅攻訐謾罵,落井下石。
但他心裡始終都很清楚,他罵的不僅是旁人,更是他自己。
虛飾的冠冕的確能讓他表現得光鮮亮麗,然卻沒法帶給他由內而外的自信。
他沉湎於自我懷疑和自我麻痹的交替,但寧洛如同調戲獵物般的輕蔑愚弄,徹底釘穿了他內心的防壁。
都是假的。
一切都完了。
金隆癱軟地躺在泥坑中,他沒有自斷心脈,因為他不敢。
以他對網絡的了解,他知道這局結束後自己會面對什麽。
混世小金龍不複存在,永安商圈將拱手讓人,金龍幫轉眼就地解散,家人們也會分崩離析......
更別說他的黑料將被扒得不留片縷,成為其他網紅或營銷號的談資,以及賴以牟利的熱度話題。
玩弄流量一輩子,最後淪為旁人的流量,這就是他必然的結局。
金隆放棄了掙扎,也不想面對既定的未來。
至少在片荒獄界中,他還擁有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天賦,他還可以縱享自己生命最後的余輝!
他不再想著如何追及寧洛,反而望向了天頂。
是了,他有全圖感應。
他追不上寧洛,可寧洛能找到他嗎?
不能!
荒獄界何其廣袤,要是金隆故意銷聲匿跡,寧洛也很難尋到他的蹤跡。
更何況金隆還可以上演一手秦王繞柱。
敵進,我退。
敵退,我進。
只要活著,對局就不會終結,他就足夠時間最後放蕩到死!
“哈,哈哈哈。”
“不就是想用我刷流量嗎?”
“爺給你們刷個夠!”
“就當這是你們龍哥上岸前送後輩的禮物!”
“剛好我之前還一直糾結於顏面,沒敢放縱。”
“但現在,都無所謂了!”
“老子今天就破了這個戒!”
“屠殺,女人......”
“對了,我還能化妖,我還能用妖獸的身體取樂,我還能......”
“哈,哈,哈......”
金隆一手扶額,一手撐著血色的泥壁,瞳仁間血絲密布,口中哈出大片大片灼燙的白霧。
他沒有意識到自己狀態的異常。
那不僅因由他心底的自卑,也非獨瀕臨絕境時的放蕩。
是他早在橫渡血海時就沾染上的邪祟,最終腐蝕了他靈魂深處的枷鎖,從而解放出那隻隱沒在他人格陰翳中的惡獸。
千足詭蟲般的烙紋忽隱忽現,盤亙在他的心脈之中,也繼而侵吞了他的理智。
即便金隆是穿越者,擁有超越此方天地的實力,卻也沒法幸免於難。
他沒有提防。
不是因為不小心,而是因為這種事本就不可能發生。
但他不知道的是,當血祖的遺骸沒入血海,當寧洛加速了血禍的進程......
這片海,就變得不一樣了。
金隆,選擇了回頭。
他要去地表宣泄自己心中的暴戾!
但時至今日,在礦脈耽擱一年有余的金隆,卻始終沒有弄明白荒獄的現狀。
也不會明白,在地面上等待他的究竟會是什麽。
觀眾也不知道。
因為就在金隆狠下決心的那一刻,屏幕,又一次黑了。
直播間人數不減反增。
【什麽情況?】
【???】
【剛來的,這裡播什麽的?】
【是被超管封了?】
【又黑屏???】
【為什麽要說又?】
【人呢?】
【我超,有黑幕!】
寧洛不知金隆和外界的變故,他隻管為刷天命抓緊時間。
第5年。
妖魂獻祭,五髒同煉。
赤晶中的能量悉數匯入心脈之中。
雖說別無天命的加持,但好在寧洛已經知道該如何人為實現「玄煞之體」。
玄煞之體的本質其實就是道紋!
這一點寧洛原本只是猜測,因為他如今所掌握的情報有限。
他只是記住了玄煞之體的循環軌跡,以及也知道心腑熔煉之法,那如何將二者結合起來,就只能迎著頭皮嘗試。
寧洛試圖將玄煞之體繁複的靈脈回路想象成一枚三維的道紋,從而烙印於心室之中,以此點燃內靈之火。
無巧不巧,本命血術「玄煞」成型,答案與他試想中如出一撤。
甚至拜次所賜,寧洛能感覺到自己吸收並煉化氣血的效率大幅提升。
“道紋這麽神異?”
“唔......”
“那會不會,每一種大成的功法或體質,它們都可以化作一種道紋?”
“這猜想很合理啊。”
“大道不止有渾然天成,也可後天開辟道途。”
“所以但凡和紋路有關的東西,我或許都該記下來才是。”
“收。”
寧洛收回思緒。
道紋原理如何,這一點容後再論。
當務之急還是先借由這一新發現,繼續加速修行。
然而與此同時。
高原上卻發生了一場意想不到,也無人可知的變異。
當金隆來到地表,狂笑著準備縱情放蕩之時,他愣住了。
黏膩的血漿潮漲汐落,畸變的血獸鋪天蓋地。
高原上血流浮櫓,屍骸遍布。
“什,什麽情況......”
金隆懵了。
他不知道血禍後會發生什麽,因為此前車站廣場的街鬥到此便進入了黑屏,而楚風他們也尚未公布探索的結果。
黑潮尚未解封,金隆也只在視頻中見過這麽吊詭的生物。
蒼冥界的詭異雖然聲勢嚇人,但也不會像這些血獸那般令人作嘔。
他感覺自己的理智正在被這怪誕一幕蠶食,而且那些血獸似乎對他有種邪淫的吸引力,讓他不由自主想要加入其中。
金隆眉頭緊鎖,他心中彌漫著一股強烈的不安,讓他呼吸逐漸加速,視野也愈發模糊。
終於,有畸變的血獸注意到了他。
它們盯著金隆,緩步漸近,雖有些遲疑,但最後還是猝然暴起,撲殺而上!
金隆臉色一沉。
“區區血獸也敢騎老子的臉?”
“畜生,誰給你的狗膽!”
話音剛落,金隆搖身一變,化作一條數十丈長的蛟龍!
然後......
被那隻畸變的血獸壓在了身下。
“怎麽,怎麽可能?!”
“這血獸力量比土著搬山境還強?”
“開玩笑吧?”
“它長得也不是最凶惡的啊?”
“它還有這麽多同類, 難不成它們都是......”
“可現在才第五年啊!才過去四年啊!!!”
金隆無法理解。
打不過寧洛也就算了,怎麽隨便來一隻野怪都能將他按著頭皮暴揍?
但金隆不慌。
反正他可以造化蘇生,他還能跑。
甚至他還可以劫掠血獸的氣血,從而獲得源源不斷的造化之力!
但事實證明,他想多了。
當他第一次展現造化自愈的能力時,那頭血獸怔了一下。
緊接著,整片高原的血獸就像受到了什麽感召,千萬對通紅的血瞳齊刷刷轉向了他!
“唔!!!”
“乾,幹什麽?”
“你,你們想幹什麽?!”
“別,別過來!別過來!!!”
“救命!!!”
血祖現身,血海漫溢!
無數血獸前赴後繼,覆壓在金隆的身上!
這次金隆清晰地感知到,似乎有億萬詭蟲在撕咬著他的靈魂,侵吞著他的意識。
“呃啊啊啊啊!!!”
“不,救!救——”
“唔......”
高原上血獸堆積成山,黏稠的血絲包攏著肉山,形如一顆碩大的血繭。
它似乎正在發生著某種不可名狀的轉化。
金隆或許已經身死,但時間並未停滯,對局也尚未結束。
地底的寧洛仍不知曉,他不小心,親手造就了怎樣的一隻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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