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緩的修行終至尾聲。
雖然寧洛的本意是讓天命人毫無負擔地慢慢提升修為。
但天命人之間的明爭暗鬥,卻讓他們深陷白塵。
所以這修行的過程說是平緩也未必妥當。
但總之,時間到了。
當赤霄軍的天命人聽到那聲“聖子將至”時,他們陡然醒覺!
即便不知道赤霄軍是否是最早朝見聖子的那一批,不過無論如何,這恐怕都會是他們此番試煉的“主線劇情”。
最關鍵的npc,要出場了。
只是所有天命人都很清楚,試煉並非遊戲,也沒有那些約定俗成的套路。
根據這兩年來積攢的情報,這位被喚作聖子的大人物,多半與白塵,也就是暫居幕後的最終boss,有著密不可分的關聯!
而結果,一如眾人所料。
行進的白塵法象驟然止步。
法象散開,將軍出手,轉眼祓除黑潮,開辟一方淨土。
除了尚未入正的新兵以外,所有戰士盡數躍下法象妖禽,匯集在那片焦裂的土地上。
軍士開道,然而周遭毫無動靜。
雖說聖子將至,但當天命人們散開神念,卻並未察知些毫異動。
天命人之間悄然傳音交流。
“怎麽這麽突然,聖子是誰,你們誰有事先談聽過情報嗎?”
“這麽赤裸裸偷情報,過分了吧?”
“都什麽時候了,還遮遮掩掩,再不統合情報,早被那幫先一步偷偷服藥的家夥領先了。”
服用白塵丹尹始,功法的特征不會泯滅。
而長久服用之後,修者也能夠利用白塵的特質,擬造出功法的模樣。
土著或許遮掩不了服用白塵丹的痕跡。
但天命人可以。
只要服用的量不多,想來他們也有隱瞞行徑的秘法?
眾人如此猜測,故而以為那些早一步摘去新兵頭銜的,多半是服用過了白塵丹。
只有這樣,才能解釋他們異常的修行效率。
天命人深思熟慮,最後也不再敝帚自珍。
“那一人一條,誰報無效信息充數的話,立刻屏蔽神識,如何?”
“可。”
“我先,據我了解,赤霄軍老兵大都聽說過‘某位大人’的傳說,據說就是那人挽救望星萬民於水火。我懷疑,他就是聖子。”
“嗯,我也略有耳聞,我這邊聽到的是,那位大人是在十余年前的某一天突然出現。老兵將之描述為秉承天命,橫空出世,簡直和我們......不對,我們的到來好像比他要自然得多。”
還真是。
天命人的降臨悄無聲息。
但聖子現世卻舉世皆知。
“我有特意問過來歷,但老兵們似是不知,聽說赤芒將軍他們大都知曉,只是對此諱莫如深。”
“這樣啊......巧了,我在問老兵,為什麽那個叫白楊的家夥能走後門升職的時候,他告訴我了個小道消息。是從相熟的將軍那裡聽來的,據說,只是因為‘白’這個姓氏。”
統合情報,集思廣益,的確是最便利的法子。
尤其是一人一條的規矩,只要沒人率先退出,那就少有人膽敢敝帚自珍。
因為沒人知道,自己退出之後會否還有什麽至關重要的情報。
情報越到後面分量越高,所以每個人都想盡可能留在這場談話之中,不願淪為場外。
但可惜,他們的地位並不足以獲得更多的線索。
而寧洛,也沒有給他們更多思考的余地。
虛空如水波般泛起漣漪。
一道白影仿佛從鏡面中走出,憑空出現在軍陣的盡頭。
蒼白的膚色,以及一頭灰白的長發,幾乎就是明擺著告訴旁人,他的身份非同尋常。
更遑論那一身與這漆黑荒原格格不入的灰白長袍,和那張摻雜著些許詭異氣息的純白假面。
就像是在昭告世人,他就是白塵的化身!
軍伍前端的赤霄王與一眾曾經的王侯將相,此刻大都儀式性地披上了白布坎肩,畢恭畢敬地等候著聖子的訓戒。
白面人的腳步未有些毫動靜。
但虛空卻倏而泛起陣陣漣漪。
他的身形如幽鬼般緩緩飄動,自軍伍之中穿插而過,目不斜視地飄向軍伍的前列。
土著盡皆神情肅穆。
然而穿越者們卻不以為然。
“呵,裝神弄鬼!”
“有腿不好好走路,踏空飄行是覺著這樣很帥?”
“噓——”
“小心,這家夥多半與白塵母體關系密切,萬一他有察知我們思緒的能力......”
“別過度緊張了,我們體內的白塵早就失活,只要沒有老兵們偶現的那種症狀,怎麽說也不會被察知心念。”
天命人的猜想並無謬誤。
失活的黑潮不會與白塵母體意識相連,所以無論如何,白塵都沒法窺見他們的思緒。
除非體內的白塵借由某種誘因而活化,但那種事情自然不會在天命人身上發生。
只是,即便他們明知心緒不會被白面人窺探,可神識的交談卻也逐漸止住。
天命人,終究還是怕了。
因為他們服用過白塵丹。
更因為,心虛。
至於那些僅憑自身實力便能躋身高位的異類,更是不會互相交流。
因為神識並不保險。
誰說黑潮沒有竊聽神識交談的能力?
這種事情,只要黑潮捕食過天命人,或者擁有舊日破碎的記憶,那截斷這些弱小的神識也自是輕而易舉。
但他們的目光卻也從未偏離過那道白影。
試煉的結果與他們無關。
所以白面人是否確為眾人臆測的那位“最終boss”,這一點並不重要。
他們的任務只是留意這場試煉中所有異常的變故,並尋覓蘇瑤的所在之地。
所以這明顯漏洞百出,甚至可以說不加遮掩的著裝,他們根本滿不在乎。
獵犬們甚至眼中摻雜著幾分揶揄。
心想著那群ef序列的遴選者,最後會不會因為白塵丹栽在這位聖子手上,從而逼迫他們出手?
倒也未必。
畢竟......
這麽浮誇的姿態,這般冗余的動作......
縱使這所謂聖子真是望星界的幕後黑手,那他看起來,也不太聰明。
興許白塵丹才是此番試煉最大的考驗,而聖子,其實實力平平。
正因如此,望星界才會被定義為下級試煉。
最可笑的,莫過於這群畢恭畢敬的土著。
明明眼前的聖子是隻虛張聲勢的貧弱穢物,明明那是汙染望星界的禍源之一,但這群愚庸土著竟然還會對這位聖子俯首稱臣,甚至滿心虔敬?
屬實荒唐!
“嘁。”
這聲回蕩在虛空中的嘲諷,大概就是獵犬們此刻心緒最真實的寫照。
然而聖子的腳步卻並未有些毫遲滯。
這意味著,他沒有聽到。
幾位獵犬的嘴角悄然勾起一抹笑意。
樂。
果然,一如他們所料。
這望星界試煉的boss......質量不太行。
用天域城的術語來說就是,這次ef序列的試煉是個“機制本”。
它考校的是天命人對時局的掌握,以及對天地的理解,而不是絕對的實力。
但從結果來看,這次試煉的考驗,大多遴選者都沒能通關。
傲慢,輕視,謹慎,沉著......
對於獵犬們而言,同時擁有這些特質並不違和。
神選之地的序列位次理論上很容易改變,那是因為序列之爭有著特殊的機制。
但實際上,這種情況並不多見。
高位者不僅實力更強,更是歷經過更加嚴苛的試煉,眼界又豈是下位的遴選者可比?
這居高臨下的傲慢並沒有多大問題。
這份態度也更不會影響他們的判斷。
但他們錯算了一點。
他們可以輕視下位遴選者,可以輕視望星界的土著,但不該,輕視寧洛。
“狗膽包天。”
“如果我真是白塵母體的化身,或是它的使徒,那你們現在怕是已經淪為幾具屍骨。”
寧洛不動聲色,也沒有回應虛空中湧動的譏諷。
想來那是某種高階天命帶來的力量。
它開辟了一條獨立的通信甬道,可以規避高境修士的感知,比之神識交流更安全許多。
想來得有ss級吧?
不然在望星界的環境下,天命的效力理當不會有這麽完整。
至於其他的獵犬緣何可以聽到,自然是因由發聲者的傳遞。
只是這聲譏諷沒有傳達給寧洛。
所以,寧洛選擇視若無睹。
即便這拙劣的把戲根本逃不脫飛升者的視野,但現在還沒到撕破臉皮的地步。
他依舊緩步前行。
像是刻意的炫示,或是某種毫無意義的儀式。
圍觀天命人的心情,已然從好奇轉變成了焦躁。
現在誰還能完全沉得住氣?
還是有的。
“喲。”
“顏豐,白叔,還有忘川,這幾個都在赤霄軍呢?”
“眼光不錯。”
“看來之前的試訓沒有白費功夫。”
幾人出乎意料的冷靜。
因為此前遴選者們交流推演出的真相,顏豐早已洞明。
他並不在意這白面人表現出的儀態有多浮誇,也並不在意白面人是否能夠察知到白塵修者的心念,更不會在意他的實力是否滿足天命人的預期。
顏豐什麽都不會想。
這是寧洛在蒼冥界與萬法界教會他的,要認清自己的定位,要聚焦自己能夠觸及到的地方。
而不該在這位詭異的白面人前,坦露自己的任何想法。
白楊沒有這麽謹慎,他沒有像顏豐這樣封閉內心,暫停遐想。
因為沒有這個必要。
早在踏入試煉尹始,白楊他們就準備好了,就已經有過明確的目標。
他們是為土著,是為這片天地而來。
不是為了一味地援助土著,而是想要將時局撥亂反正,想要從根本上平息禍亂。
至於忘川......
他的目的是混。
活著就好,反正只要表現出比其他獵犬更積極的態度,順帶再檢舉幾位明顯擺爛的獵犬,最後再匯報有關煙羅行蹤的疑點,或是找出刻意包庇煙羅的罪人。
如此,他的任務便已算完成。
忘川有清晰的自我認知,他不會冒險。
“獵犬心緒沉穩的比例確實稍高,不過也相差無幾。”
“或許是因為這場試煉的位階太低,自以為降維打擊,因而未竟全力。”
但這都並不重要。
一場浮誇的表演,足以讓寧洛認清試煉者們的嘴臉。
獵犬並沒有他試想中那般機敏,或許也是因為,這群獵犬還沒有將他視作為獵物。
倒是有點看不起人的意味了。
面具之下。
寧洛微眯著眼。
心想著要是自己並非獵犬們的狩獵目標,那主動出手倒是不太方便。
“嗯......”
“這麽多雙眼睛盯著,我也不便行動。”
“而且......”
“這幫ef序列的試煉者,為什麽敢在我面前神識傳音啊?”
“果然還是太安逸了。”
兩邊都是。
試煉者需要一點壓力, 來讓他們清醒地認知到,這場試煉絕非兒戲。
獵犬也得吃些苦頭,免得他們分不清誰是獵物,誰又是它們的主人。
寧洛思索著,漫步至軍伍的前列。
然而尚未等他開口......
目力難及的荒原盡頭,忽而蕩起一股傾天的殺意!
“咦?”
“這是,那個神選者的道意......”
寧洛怔了怔,繼而嘴角微微上揚。
商陸,不速之客,或者說是意外之喜?
看樣子,這出赤霄軍的劇場,至少不會再是白面人的獨角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