銅釘封棺,業火祭道。
赤霄聽不懂寧洛的低語,然而心中卻似有感應,循著寧洛的目光望去。
赤霄城的穹頂上一片漆黑。
那裡匯集了全城的守禦法器,加之貼上了裡外數層的鐵壁符,才得以固守這麽多時日。
對於寧洛這種符道大能,甚至擁有“燙印”黑科技的天命人而言,或許沒法理解這麽多鐵壁符究竟意味著多少的物力。
赤霄城為了守下死氣的攻勢,已經真的傾盡了所有。
然而當赤霄王他們看到,忽而有百十枚玉盒憑空驟現,無數火銅釘朝著穹頂暴射而出時......
他們心跳陡然漏了半拍。
尖釘法器,就刻板印象而言,向來都是破城破陣之器。
他們不會再質疑寧洛的實力,然而也正因為看不透寧洛,所以不知道他的心思。
這如雨般的尖釘究竟意欲何為......
他們不懂。
但不需要懂。
寧洛甚至沒有再抬頭看一眼穹頂,因為當火銅釘扎根在天幕之上,當寰宇道蘊蕩滌開來,不曾留下些毫孔隙時。
寧洛就知道,赤霄城外死氣的剿滅工作,已經結束。
“行了,你們幾個,看好鎖陣。”
“說你們呢!”
寧洛語氣驟然冷了幾分。
赤霄王和一眾將士不得不收回目光,滿臉緊張地看向寧洛。
他們很想知道穹頂之上究竟會發生什麽,但是寧洛似乎不想給他們觀賞的機會。
寧洛指著法器立柱,冷聲道:“都給我聽好了,看到陣基中段和底部的兩個槽位沒?”
“看,看到了......”
“嗯......”
“底部的凹槽是靈液池,你們可以人為輸送煉化好的內靈,也可以向裡面填充地靈**。”
“如果沒有能力快速熔化地靈玉的話,就把地靈玉放置在陣基中段的熔火鍛爐內,自然能夠得到**。”
“有地靈**和空白符籙,彌天鎖陣就能夠自如運行。”
“能聽懂嗎?”
言語之間稍有些傲慢與刻薄。
但是寧洛的語氣卻格外平和。
或許是因為不擅長發怒,所以寧洛沒法自然而然地扮出一副凶神惡煞的模樣。
話說,,,..版。】
正因如此,所以赤霄王等人雖說畏懼於寧洛,但也沒有怕到噤若寒蟬。
“沒問題。”
赤霄王鎮定心神,頷首低語。
到底是帝王心性,倒是比其他人緩和得要快許多。
赤霄王身形一閃,已然出現在陣基立柱的旁邊,俯身稍作探查。
確認無誤後,赤霄王環顧四周。
立柱的數量......
不少。
“眾將聽令!”
“所有太嶽以上將士,就近匯集至陣基立柱旁!”
“所有太嶽以下將士,立刻隨同搬運地靈玉!”
赤霄王當即發號施令,反應不可謂不快。
寧洛見狀,戾氣也是散了幾分。
終歸,還是有聰明人在的。
這等關頭,行動遠遠比言語更加有效。
赤霄城的守城將士立刻調度起來,然而他們剛剛就位......
天象驟變!
昏黑的穹頂陡然閃過一道異芒!
像是刺破無邊長夜的微渺曙光,倏然間蔓延開來,盈滿了整片天穹!
業火燎天!
“什,什麽,怎......”
統領心中的驚疑尚未散盡,那漫天業火轉眼便化作飄零的余灰,如蝶般四散而下。
以他的修為,甚至都沒能看到其中細微的變化。
他只不過看到無數枚火銅釘一頭扎進了鐵壁之中,
繼而白光爆散,業火燎天,余盡飄揚。所有的一切都仿佛在瞬息之間結束。
其實那才是常人眼中的世界。
業火祭道的原理終歸是寰宇道意帶來的信息壓迫,使得虛空中的靈蘊與道意盡皆燃燒起來,從而催生出業火。
縱使原理更加複雜,現象的本質還是壓縮後的爆燃。
一切反應只在瞬息之間。
而當業火散去,這片天地也再複清朗。
冥鼠,蠕蟲,死氣......
還有那詭異的灰漿,也隨之不複存在。
當然,也包括了所有的盾器與鐵壁符。
它們都成了與灰漿融合的載體,在業火的焚煉下消失一空。
寧洛看著漫天飄揚的余灰,忽而微眯起了眼,心道:“說起來,這余灰雖說不再有死氣的氣息,但會不會對常人有些危險?”
攝入余灰對尋常修士的身體總歸不會有好處。
但介於其並無灰漿與死氣的氣息,所以也不會因而引發禍端。
寧洛之所以會這麽想,其實是因為他更在意余灰能否開發出一些額外的用途。
但考慮到製作條件的苛刻,這種事情還是下次遇到再說。
死道,業火,同化,余灰......
這似乎,又是一條新的,也不安全的科技樹。
至於那先前出言不遜,揚言要寧洛現身的統領,這時早就牙關戰栗,簌簌發抖。
那打顫的聲音,想來城牆上每一位太嶽以上的修者,都能清晰聽聞。
他往後在軍中的聲名,想來是好不了了。
赤霄王也是目光凝滯,良久不語。
他方才眼中所見的一切,都沒法用任何言語形容,因為即便以他的實力和眼界,都無論如何也沒有理解的可能。
實力天差地別,已經不是望塵莫及的地步,而是無法揣測,甚至不敢揣度!
赤霄城,解圍了?
解圍了。
一切都仿佛是夢幻泡影。
不久前守軍還滿面頹喪,心中怨憤,不知道存備的物資尚能維持幾日。
城中更是風聲鶴唳,萬民提心吊膽,惶惶不可終日。
但轉眼。
一切都結束了。
那道白光就像是幻術般,瞬息間便刷走了漫天冥鼠。
甚至讓人懷疑,他們此刻是不是還置身夢境。
寧洛心滿意足地點了點頭。
看來,望星界的試煉彩排的確可以就此收場,他也尋到了應對地脈同化的方法。
既如此,那就沒必要再耽擱下去。
“災禍仍未結束。”
冷澹的低語將赤霄王等人拉回現實。
是了,黑潮不滅,死氣不滅,這場災禍便永遠沒有盡頭。
寧洛看向赤霄王,低聲叮囑道:“周圍的冥鼠已經盡數滅卻,死氣再不可能掀起風浪。所以,趁現在,把所有白塵法象盡數放逐城外,守衛彌天鎖陣。”
赤霄王聞言眉頭微皺,神色有些困惑。
冥鼠沒了?
他並不知道死氣究竟有多孤注一擲,但也不會因此質疑寧洛的判斷。
但既然冥鼠已經消失,那為何還要立刻將白塵法象放出去,為何還要......
“這!
!”
赤霄王童孔驟縮!
他懂了。
白塵法象......
這種力量世人此前從未有過質疑,直到那道萬朝遷徙的諭旨頒布,他們才知道,原來白塵也是天外之物。
赤霄王此前信任著八方武神,也從來不敢懷疑,白塵法象的掌控權是否會被白塵篡奪。
但現在看來,這種可能的確存在。
怪不得,寧洛還留下了這座彌天鎖陣。
原來根本不是為了對付鼠潮,而是為了應對白塵法象?
這種遠見,這份籌謀......
然而,當赤霄王猛地抬起頭,試圖向寧洛行禮時,後者的身影卻早已消失無蹤。
隻留下一道眼看著便要消散的虛空裂隙。
“當謎語人的感覺,真爽。”
寧洛可算知道,為什麽那些小說,影視劇,還有遊戲裡的角色,會有那麽多該死的謎語人了。
因為爽啊!
當謎語人有種謎一般的優越感。
仿佛自己的智慧凌駕於旁人之上,別人只能盡力揣度自己的用意,於無聲間便落了下乘。
還挺有趣。
穿越嘛,就是要笑著穿。
寧洛現在的心態已然恢復如常。
或者說,他此前心中的沉重與壓抑,才是某種不該存在,也不該屬於他的異物。
是從什麽時候......
應當是萬法界。
當寧洛意識到,萬法界是真實存在的試煉時,他就再無可能以遊玩的態度去面對這個世界。
因而少了些上帝般的傲慢,又多了幾分對現世種種亂象的怨憤。
太重的責任會壓垮人的情緒。
對責任感強的人更是如此。
要一個小小天命人,背負起一片天地所有生靈的命運......
這份擔子,的確太重了些。
縱使寧洛是真正的穿越者,但也終歸是個有血有肉的,活生生的人。
所以,壓抑的情緒總需要舒緩,這份沉重的負擔也需要適當的解脫。
這樣想來也不至於因為眾生之願而束手束腳,也方便寧洛發揮實力。
不久後。
寧洛帶著赤霄城的道宗門徒,身影陸續出現在四百城塞之中。
每一片防衛圈,每一座城塞,都是相近的流程。
先布設彌天鎖陣,再以火銅釘滅絕冥鼠。
過程中還可以調戲下城塞的守軍,有些將士自取其辱的模樣,倒也頗為有趣,姑且算是旅程中的調劑。
當然,寧洛也不是為了逗弄他們而刻意為之。
畢竟火銅釘每次使用本就需要長時間的蘊養。
縱使寧洛隨時可以為之灌注寰宇道意,使之盡快恢復效用,但也多少需要少許時間。
待得數十城塞的冥鼠盡數被業火誅絕,死氣才總算反應過來。
兵敗如山倒!
這是它的兵法給出的結論。
背水一戰,破釜沉舟,對於寧洛而言根本全無效用。
因為二者的兵力根本就不在同一量級。
區區村勇匹夫,縱使再如何背水血戰,也不可能勝過寧洛的王師。
結局,似乎已經注定。
萬千年的籌謀,或許今朝就要毀於一旦,只是因為它面對的這位對手,實在是強得不合常理。
但......
戰局未必就沒有轉機!
死氣不曾收回冥鼠,因為它知道,這麽做根本就全無效用。
冥鼠本就是承載灰漿的容器,本就是為了獻祭。
而現在,當望星界萬朝擁有了火銅釘,它便已經再無可能掀起風浪。
甚至寧洛每過一個城塞,都會帶走其中的道宗修者。
百十道宗修者齊聚一堂,接受過寧洛分發的玉盒,也從而擁有了誅滅冥鼠,祓除灰漿的能力。
看起來......死氣已經不再有任何勝算。
但它的兵法讓它篤信,它還沒有到真正的絕境。
因為,望星界這副棋盤,並非它與道宗二者的對弈。
現在這副棋盤上,有三方勢力!
死氣沒看過三國,所以自然不知道什麽是所謂的“北拒曹操,東合孫權”。
但個中道理,它自然在這片土地上,見過太多太多的桉例。
它還有最後的勝機。
一旦成事,勝負的天平也將就此逆轉!
寧洛辛苦造就的一切,都將就此潰堤!
可惜......
那不過是它的妄想而已。
當白塵法象倏而抽動起來,它們最終卻不曾被白塵的母體意識篡奪了控制權。
因為寧洛早有叮囑,讓截天武神他們不需要考慮萬朝的戰局,只需要保住自己的意識。
事實上,他們也照做了。
七方武神護法,截天武神靜心。
白塵母體,不曾找到些毫破綻。
縱使白塵法象短暫的故障引發了些許驚慌,使得少數城塞險些失守。
但是有彌天鎖陣在,死氣最後的掙扎,也就此宣告失敗。
最後的城塞中。
寧洛索然無味地搖了搖頭。
“嘖。”
“高估黑潮了。”
“彌天鎖陣怎麽沒用得上啊!”
好氣!
辛辛苦苦彩排的演出,最後卻沒能展現出來。
屬實可惜。
好在彌天鎖陣仍有用武之地,畢竟,那本就是為真正試煉準備的東西。
望星界的現世就此恢復清朗。
不過距離回歸,倒是還有最後的一項工作。
在守軍驚愕的目光中,寧洛沒有抬頭望向漫天余灰,反倒是俯首看向了腳下的土地。
地脈界核。
太初道果。
黑潮骨碑。
既然是望星界大掃除,那自然得好好清理乾淨。
“剛好,提前琢磨下這東西的特性。”
寧洛嘴上雖然是這麽說的,但額角鼓起的青筋,無疑昭顯他此刻的不滿。
彌天鎖陣沒能派上用場,歸根結底是黑潮不爭氣的原因。
那這份氣惱,怎麽說也得算在黑潮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