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洛尚未決定該如何處理商陸。
另一道試圖登臨道海的氣息便已然接踵而至。
在此之前,旁人不是沒有嘗試過入道。
可望星界的道海終歸是被白塵佔據了大半,所以法理也變得不再敏感。
或許那幾位能夠獨自突破新兵營的強者也有入道的底子,然卻沒法在這黑潮漫溢的現世完成與道海的溝通。
就像被厚重雲霧遮掩的燈光,縱使光亮足夠刺目,卻依舊沒法穿透雲層。
寧洛知道這有多難。
因為他自己試過。
即便他對望星界已然知根知底,還借由特殊的手段得到望星土著的傾力支持,卻也照樣花了小半年時間。
那麽當第二位突圍者出現......
寧洛目光微凝,意識到,這道氣息有些熟悉。
凰炎。
純淨的凰炎。
沒有些毫雜質,更沒有任何“血脈”的氣息。
與寧洛此前的燭陰玄煞或是黃龍血脈都截然不同。
那是根據寧洛自身對血脈的剖析與理解,再通過天命整合加工,從而生成的血脈詞條。
但當寧洛回想起當年荒山之上蘇瑤的凰炎之時......
他察知不到任何血脈的感覺。
那是與他的天命截然不同的力量,或者說根本就不屬於相同的派系。
蘇瑤能夠駕馭凰炎,不是因為她沾染了真凰的血脈,而是因由某種更加深層的原理。
甚至她的凰炎,多半比之真凰都要更加純粹。
“好強......”
“如果我要攔她的話,恐怕非得動用點手段才行。”
寧洛目光微凝,心中低語。
不是攔不住,而是如果想要攔住蘇瑤的凰炎,那神霄劫雷,黃泉雷禍,鎏金水刀,彌天鎖陣......
多少是得展現一二。
但這就是蘇瑤的全力了嗎?
寧洛覺得......
不像。
或許這甚至都不算是蘇瑤壓箱底的絕活。
那倘若蘇瑤真的鐵了心要入道,寧洛也為此動用衝虛絕劍攔阻,真的......能成功?
寧洛不知道。
但反正,他也用不著攔。
蘇瑤看起來很急,但為什麽急,寧洛也不理解。
寧洛甚至不知道,蘇瑤焦切的原因其實正是因為尋不到他的蹤跡。
人家之所以不得不冒險入道,不僅是為了確保實力,更是為了從道海的視角尋覓寧洛。
寧洛自然想不到這一層。
但......
“放蘇瑤上來......會不會也有違監察者的守則?”
壞了!
寧洛忽然想到,他再怎麽說也是監察者,保密監察任務是最基本的守則。
如果蘇瑤知道監察者的存在,那一切自然好說,守則也不會那麽嚴苛。
可要是蘇瑤對此一無所知......
那就尷尬了。
寧洛神色陡然僵滯,可那飄飛的神念卻再不會給他余留思考的時間。
他現在就像是一頂籠蓋大地的鍋蓋。
而蘇瑤與商陸,便是滾沸的湯水。
常理而言,縱使水汽頂開鍋蓋,寧洛也不會就此暴露。
但要是他刻意攔阻,甚至不得不為此昭顯出非自然的實力,那麽便會被二人覺察。
所以,路有兩條。
要麽一攔到底,要麽乾脆直接放生。
不過,眼下似乎還有第三種可能。
鎖鏈前的道身忽而變得暗澹了幾分。
寧洛摩挲著下巴,微眯著眼,想到了一個絕佳的手段。
隔岸觀火,鷸蚌相爭。
沒什麽既得利益,就是圖個省心。
畢竟......
寧洛也還有要忙的事情。
“這事要讓蘇瑤知道,怕是以後再跟她請教點什麽,她是鐵定要搞我兩手。”
“......”
“算了,總比壞了大事要好。”
寧洛目光閃動,心意已決:“那就把他們的氣息牽引到一起,將所有登臨道海的入道者,盡數拘禁在英靈殿中!”
蘇瑤不想被天域城的追獵者察知。
商陸也同樣不敢直面蘇瑤的凰炎。
那就讓你們兩個在英靈殿中拉扯,如此一來,王不見王,可那漫溢英靈殿的恐怖氣息,卻足以讓所有登臨道海的天命人望而卻步。
這不是巧了?
“那就這麽定了。”
寧洛掌心虛握,牽引著商陸與蘇瑤的氣息,將二者糾纏到一起。
繼而回身望向那被億萬條鎖鏈捆縛的身影。
截天武神......
其實早就失去了意識。
什麽所謂的白塵母體偶爾能夠篡奪截天武神意志,都是寧洛編纂出來的謊言。
望星界的滿目瘡痍不僅限於現世,更在於道海與地脈。
寧洛拘禁的並非截天武神,而是幾乎便要成型的白塵母體。
他在研究。
截天武神還沒死,不過也是與死無異。
慘白色的血液自截天武神手腕邊滴落。
轉眼融入虛無的雲霧,卻又化作蠕動的蛆蟲。
寧洛撚起詭蟲,緩慢揉搓,二指之間閃過繁複而瑰麗的道紋,繼而虛空坍縮,空間折疊......
慘白的肉丸像是被那粒微渺的黑洞吞噬,縱使沒有業火焚燒,卻也脫離了與白塵母體的勾連。
一次成功的淨化。
然而寧洛卻失落地搖了搖頭。
又失敗了......
南疆。
截天故居。
虛空之中陡然撐開一道狹小的裂隙。
丹丸從裂隙中滾落而下,不偏不倚地正中玉瓶瓶口,落入其中。
這,便是白塵丹。
從虛無的道海糅合而成的丹丸,竟然在現世凝聚出了實體?
看似違背了天地法理,但其實不然。
只是因為黑潮,是逾距的存在。
那棲居道海的白塵,雖然身處虛無的空間,可確實又是完好的實體。
所以無論寧洛在何處實驗,黑潮都確為實質無疑。
一枚白塵丹落入瓶中。
寧洛的神色多少又有些愁悶。
還是沒有成功。
“天脈封印,還是失敗了,嘖。”
寧洛緩緩睜開雙眼,晃了晃身旁的玉瓶。
沒有些毫響聲。
意味著又裝滿了一瓶。
即便是那些服用過白塵丹的望星土著,其實也並不知道這丹丸的來歷。
在他們眼裡,那是“白塵”的傑作。
但實際上,這是失去活性,高度壓縮,並與黑潮母體意識脫離之後的黑潮殘肢。
寧洛在萬法界目睹過困縛黑龍母神的地脈封禁,也見過逆轉天地的宏大神通。
所以他現在想要效彷,想要創造出天脈封禁的法門。
畢竟就目前看來,黑潮侵吞一方天地的根本,就在於天地二脈。
只可惜,實驗的結果不太理想。
“空間折疊壓縮,思路應該是正確的。”
“不然黑龍母神那麽大塊頭是怎麽被封印的?”
“空間的干涉無疑是封印的必要手段,但折疊空間......”
有點難。
寧洛會遁虛,也掌握了製造虛空蟲洞的能力。
只要他在一方虛空中留下過“坐標”,也就是自己的寰宇道意。
在坐標不曾被任何人摧毀,且目的地的外靈與道蘊盡皆正常的情況下,他便可以開辟虛空蟲洞,從而躍遷。
其實條件並不簡單。
寧洛之所以能夠輕易穿梭,實則是因為望星界與萬法界的天地層級不夠高。
二者都不存在飛升者,甚至後世壓根就沒有人趨近過這一境界。
那誰能抹去寧洛遺留的坐標?
沒有。
可要是望星界的層級更高,高到兩個成道者的戰鬥余波便能滌蕩虛空,從而摧毀寧洛留下的道意。
那空間便沒法輕易折疊。
換做天脈封禁,也是同樣。
黑潮本身擁有逆亂天地法理,侵吞道意的特質。
所以每當寧洛折疊虛空,試圖將之壓縮之際,便會因為黑潮殘肢的被動乾預,致使空間折疊中斷。
但那其實並不能幫黑潮脫困。
反倒會讓逆亂的空間化為絞殺的凶器!
那便又成了寧洛的新絕活,太虛絞肉機。
寧洛至今仍然沒想到破解的法門,不過好歹在實驗的過程中發現,高度凝縮折疊的空間在完全逆亂之後,竟然能夠切斷黑潮母體與子體之間的聯系。
而那被折疊虛空包裹的殘肢,並沒有因此成為新的母體,而是完全失去了活性。
有趣的現象。
不過寧洛暫且無法剖析,所以沒有什麽更多的意義。
至於那些白塵丹,也不過是天脈封禁失敗的副產物。
寧洛原本是打算尋出那些被死氣侵蝕的白塵法象,將之焚煉成丹。
但在製作出純淨的白塵丹後,便放棄了此前的構想。
考慮到黑潮同類相噬的特質,沒準這東西往後還另有妙用,倒是可以用作為釣取黑潮的餌料?
“......”
“還是往後再說。”
“反正,現在先避會兒難,讓蘇瑤和那神選者對上一對。”
“等他們那邊消停些了,我再回去鑽研就是。”
思索著,寧洛緩慢撐起身子,待得肉軀再復活化,身影轉瞬間便消失無蹤。
既然原定的計劃被那些意料之外的雜音破壞,那寧洛再怎麽說,也得親自出手乾預,去矯正下世界線的走向才是。
而與此同時......
天脈道海。
當商陸竭盡全力,鐵了心要破開道海的障壁,登臨那片虛無的道場之際。
噗——
刀光劍影裹挾著商陸半步成型的道身,結果竟如一拳打在了棉花上般,輕易突圍破局。
“咦?”
“阻力,沒了?”
“什......什麽意思......”
商陸一時間有些不知所措。
他急切收力,生怕自己的殺業觸動了望星界的道海,為他招致不必要的禍端。
更怕自己在煙羅面前展露出太強的殺意,從而被煙羅鎖定。
矛盾。
想親眼見證煙羅的神威, 卻又格外惜命。
畢竟都是高位的神選者了,誰願意為了這麽份苦差送命?
道痕刻錄,道身凝現。
意味著商陸道境已成,從此道海暢通無阻,再無難度。
商陸深吸了一口氣,乾咽了一聲。
繼而拋卻重重雜念,警惕地環顧四周,心中思索:“阻力忽然消失,是道海忽然發生了什麽變故?還是說,是刻意......唔!!!”
用不著再多想下去。
因為那道蕩滌英靈殿的氣息,已經給了商陸答桉。
“那是......那是,那是!”
“煙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