瓊華神色一滯。
它沒有回應寧洛,蓋因它並不知曉寧洛的底細。
這是它第三次遇見寧洛。
興許也是第四次?
不過可惜,寧洛在雲天城煉丹補天之際,瓊華未能透過陣法窺見寧洛真容。
所以於它而言,這是第三次見。
第一次是在地脈裂隙之中,它見到寧洛站在其余天命人的身側,形似仆從,因而無需在意。
第二次是在方才,它見寧洛端坐在北陵之巔,以為轉眼便會被惡獸吞沒,所以並未理會。
而第三次,正是現在。
它以殘軀於虛空中布下重重攔阻,隻留下母體意識寄宿的瓊華,甚至連白皙如玉的皮膚都染成了漆黑的淤泥,只為了躲過天命人的視野,從而逃離此方天地。
然而,寧洛攔在了它的面前。
那個連飛升都未能做到的天命人,此時此刻,卻堂而皇之地站在它的面前,並且問出了那個讓黑潮都一時愣神的問題。
是想要逃去天地二脈融匯的,更高維的坐標系?
那確實是黑潮的意圖。
但在它的印象中,那絕非“天命人”理當知曉的隱秘!
而且寧洛也沒有說出乾坤坐標系的真名,難道說他其實並不知曉前往更高維度的方式?
當然,那不重要。
黑潮也不會進行這般冗余的思考。
它現在滿心所想,僅僅只是逃離。
攔路之人不過是個連飛升都沒能做到的廢物,無論他究竟有什麽特殊的手段,但至少黑潮不認為它會被寧洛所攔住。
但......
它沒敢對寧洛出手。
寧洛得到了他想要的答桉。
試探黑潮當然不可能得到黑潮的回應,畢竟黑潮並非生靈,它的行為邏輯絕不會讓它做這種毫無意義的回答。
但就像寧洛先前所見那般。
黑潮的行為邏輯中,位居首位的母庸置疑,是侵攻。
當它此刻放棄對寧洛的侵攻,放棄屠戮面前這個甚至尚未飛升的天命人,放棄捕食這個寶貴養料的機會......
那真相便昭然若揭。
它承認了。
因為它“畏懼”寧洛。
黑潮本不存在情緒的概念,但它也並非無智的喪屍,它能夠判斷局勢的優劣,也會做出最合時宜的決斷。
當它放棄了侵攻的主旨,便意味著在此刻的它眼中,擊敗寧洛從而逃生的可能性微乎其微。
甚至連哪怕一線生機都沒有。
所以,它不會在寧洛身上耽擱時間。
而之所以它會做出這般判斷,只是因為,寧洛的確猜對了。
它展現出了一個天命人絕不該擁有的知識,更展現出了與他境界不符的眼界。
他,不能惹!
黑潮形似魅影,潛入虛空中的鎖鏈流質之中,打算遊曳奔逃。
寧洛並未回身,只是輕吐出一口濁氣:“果然......”
對坐標系的理解,總算是更進一步。
如果推論不錯,那唯有將天脈與地脈盡數融入現世,方能通過坐標系,抵達更加高維的太宇。
不同的觀測視角,太宇也會顯化出不同的景貌。
寧洛先前困惑於,他找不出更多,或者說更加上位的視角。
但現在,他明白了。
那個視角,或者說是高維坐標系的通道,需要他自己去構造。
天脈坐標系是以力證道之後,自天脈而去,那裡可以縱貫一方天地到所有的先天道意,甚至能夠窺見道意在歷史長河中留下的痕跡。
地脈坐標系是太初論道之後,通過地脈前往,那裡更貼合先天,也擁有更為豐沛的太宇洗禮。
前者更偏主動,後者更偏被動。
雖然對飛升者都大有裨益,然卻並未觸及超脫飛升的本質。
飛升者依舊被困囿於箱庭之中,只是那座箱庭,大了萬千倍不止。
通過天脈與地脈的坐標系,能否抵達其余諸天......
寧洛覺得,那理當是可能的。
但為什麽會見不到......
真的只是因為太宇浩渺?
那不應當。
就連天脈道海與虛空界壁之間,都存在著致密的虛空折疊。
那太宇坐標系中縱使遠隔億萬裡之遙,在太宇的視角下,其實也本不該滿目寂寥。
寧洛依舊想不明白其中根由。
但至少他因此懷疑過那個可能。
坐標系中涵蓋的諸天也許並不固定。
或許通過某些特殊的手段,能夠改變坐標系的“內容物”。
也就是說,部分世界脫離了天脈與地脈坐標系。
至於手段......
就比如,天脈地脈與現世融合。
興許即便只是完成其中一步,便可以通過現世來前往更加上位的坐標系。
當然這一點還有待驗證,寧洛此行也並無這般閑暇。
不過無論如何,他終於知道了前往“上界”的方法。
只不過......
“黑潮不惜舍卻積蓄,也要前去高維坐標系......”
“那恐怕......”
寧洛臉色驟然凝重了許多。
那說明,那絕非他們飛升者的聖地,而更可能是黑潮的樂土!
情況不容樂觀。
但具體如何,還得親眼見證才知道結果。
至少瓊華界的黑潮,寧洛自不可能放任它逃脫。
寧洛遙望著那道遠去的黑影,心中思索:“說起來,瓊華界的天脈地脈並未與現世相融,但它依舊斷尾逃生,那也就是說......黑潮知道前往高維坐標系的‘密道’?”
“但是望星界的死氣母體就做不到。”
“所以,飛升者的肉軀多半也是通往捷徑必不可缺的一環。”
即便不強行融合天脈地脈,但只要能夠完全侵佔飛升者,它就可以去往上界。
這是寧洛獲得的另一大情報。
只是黑潮知曉的那一秘徑,天命人能否通過還是一大問題。
寧洛對此不抱期望。
哪怕退一萬步來說,天命人或許可以通過黑潮知曉的捷徑......
但既然黑潮母體這般毫無顧忌地朝著捷徑奔逃而去,那說明,那捷徑通往的目的地,對於黑潮而言是絕對安全的地帶。
對黑潮安全,就意味著對天命人凶險。
這一點母庸置疑。
寧洛沒有蠢到會自投羅網。
既然如今已經知曉了去往高維坐標系的方式,那他大可走正道,沒必要冒這種風險。
至於那逃脫的黑潮母體......
“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
寧洛很清楚瓊華的目的地。
畢竟他親眼目睹了不久前天脈道海中發生的一切。
他知道瓊華逃脫的底氣究竟從何而來,更知道它為了逃亡上界,還有最重要的一樣東西需要回收!
被汙染的飛升者道果!
如果不將其完整地吞入體內,那它先前所有的努力都將白費!
寧洛對此在清楚不過,所以他絲毫不急,也根本沒有攔阻瓊華的打算。
因為他知道,它跑不掉。
瓊華化作漆黑的流質,在細密交錯的虛空鎖鏈中遊曳。
寧洛並未追及,這讓瓊華有些許困惑。
它先前以為寧洛的威脅與其境界並不匹配。
但現在看來,貌似是它錯怪了寧洛?
誤判常有,黑潮也不會糾結。
待得周遭再無追及的氣息,黑潮重新幻化出瓊華的身形,虛空裂隙也陡然撐開!
幻化的步驟並非多余,而是吞噬飛升者道果必要的擬態。
雖說那與飛升者的道身有些矛盾,畢竟那飛升者在天脈道海的外貌是其男性時期的模樣,但那無關緊要。
蓋因黑潮奪取瓊華肉軀的同時,就等同與奪得了那飛升者的身份認證。
它吞噬的不止是單純的肉軀,而是那飛升者的一切。
所以結果並不會變化。
只要能抵達道果之處,只要能讓它觸及道果!
那它就能夠逃離瓊華界,去往真正的樂土!
但......
當瓊華步入裂隙,剛剛抵達天脈道海的瞬間。
它腳步一滯。
那一刻,它明白,它已經無處可逃。
一切,都結束了。
那是,天脈封禁。
黑潮母體理解了一切。
它不僅知道它的逃亡再無意義,更是終於明白,緣何它先前舉世惡墮的計劃未能功成。
稍加類推便能得知,那是地脈封禁的結果。
它在雲天城見到的煉丹之舉,實則是為了補完瓊華界的先天大道。
但那人的真實目的,卻遠不止如此。
當他補全了先天大道,地脈界核中那些論道的天命人也能夠從而超脫飛升。
更有甚者,他甚至借著瓊華界道境修者體內的先天道意施展了地脈封禁......
從而,將他們體內埋藏的禍種,囚禁在於寰宇道意之中!
所以,惡墮沒能成功。
那麽......
當時它所見到的,那道在雲天城中煉丹補天的身影究竟是誰,答桉也已經水落石出。
【是他】
瓊華緩緩轉過身子。
它第四次見到了寧洛的身影。
或許,也會是最後一次。
黑潮絕不會引頸受戮!
無論面前這人究竟有多麽神異,無論他是否算盡了它的終局......
但事到如今,既然不摧毀天脈封禁就得不到飛升者的道果,那黑潮也別無選擇。
是了。
它現在戰力衰微,積蓄消磨了大半。
但面前之人終歸並未飛升,他甚至遠不如方才與之交鋒的那十人!
只要殺了寧洛,一切都一了百了!
即便那只是一尊道身......
但它是黑潮母體!
只要侵蝕道身!它大可連同寧洛的肉軀一同摧毀!
只要......
然而,寧洛忽然並指成劍,點向了他自己的眉心。
天罡,開眼!
“神霄劫雷。”
輕語聲中,道海之上灰蓮驟現,萬雷隕落!
緊接著......
十道身影接連出現在道海之中。
顏豐白楊他們眼睜睜看著黑潮母體在雷獄中焚盡,皆是怔了片刻。
“寧兄,你,我,我們......”
寧洛笑了笑,語氣漫不經心:“沒事,這次權當練手,下次記得注意。”
說著,寧洛背過身去,收斂笑意。
“行了。”
“抓緊時間,盡快善後。”
“北陵那裡還殘余著大量黑潮,趕緊清掃乾淨,該去趕下一個片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