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下屬風風火火的背影，孟廠長心情也很不錯，他現在滿身都是乾勁，再去車間乾個通宵都吃得消，以後他不僅要抓生產建設，還要關心員工的生活問題。

他們機械廠男光棍多，但這是小問題，回頭和紡織廠的毛廠長說一聲，年前可以搞一個聯誼晚會嘛，紡織廠的女光棍也不少，毛廠長肯定樂意，皆大歡喜的事呢！

下班回家的路上，孟廠長還在糾結送禮物的事，送錢忒俗，而且家裡的工資都是張桂花管，他手上也沒啥錢，買其他的要花錢，他舍不得。

眼角瞥到了花壇開得紅紅火火的菊花，金燦燦的，特別漂亮，這個季節正好是菊花盛開的時候，其他花還沒開，梅花又太早了些。

花壇裡全是菊花，黃的白的最多，孟廠長眼睛一亮，有主意了。

送張桂花一束花就行，女人好像都喜歡花，這個禮物肯定不會錯。

孟廠長四下張望，鬼鬼祟祟地跨進了花壇，不能讓下屬看見他在偷花，做賊心虛的孟廠長，手忙腳亂地采了幾枝花，黃的白的都有，他還特意挑的開得最大的，采了十來朵，捧在手裡怪好看的。

自個欣賞了一陣兒，孟廠長非常滿意，將花背在身後，哼著小調往家走去。

家裡孟凡和張桂花都在，桌上擺了豐盛的晚餐，都是孟廠長愛吃的，蒸鹹魚乾，肉松蒸蛋，乾菜蒸肉，張桂花心情忐忑極了，這幾天孟廠長一聲不吭的，看起來心情很差，母子倆都如履薄冰，大氣也不敢出，生怕刺激了孟廠長挨罵。

孟廠長一進門，就看見了自家蠢老婆和慫兒子，一左一右地守著門口，聽話都讓他以為進錯家門了。

“老孟回來了啊，拖鞋在這！”

張桂花殷勤地遞上拖鞋，孟凡也不甘示弱，湊過去給孟廠長捏肩，“爸，上一天班累了吧?我給你捏捏。”

孟廠長心知肚明這兩人打的什麽算盤，也就是這幾天他沒看到報紙，心情緊張了些，這母子倆就以為世界末日來了。

“這個去插起來！”

孟廠長把菊花遞給了張桂花，粗聲粗氣地下命令，張桂花驚愕地瞪著手裡盛開的菊花，腦子很懵。

丈夫送她花?

結婚都二十一年了，這還是丈夫頭一回送花呢，這是死前的最後一頓大餐?

“老孟……我知道錯了，我以後再不收錢了，一分錢都不收了，也不亂說話了，我要是做不到你再休我成不?小凡離不開我這娘啊……”

張桂花眼淚汪汪的求，可憐巴巴的樣子，讓孟廠長又是好氣，又是好笑，虎著臉喝道:“讓你去插花沒聽見?耳朵聾了?”

“哦哦……這就去！”

張桂花眼淚立刻收回去了，心裡安定了些，這才是熟悉的老孟啊，剛才口氣那麽溫柔，她都快嚇死了。

“老孟，這花……是送我的?”

張桂花小心翼翼地問，擔心自己想太多了，可又想知道，心裡抓癢癢一樣難受。

“嗯……”

孟廠長板著臉應了聲，直接進屋了，有點不好意思。

外面的張桂花立刻喜笑顏開，美滋滋地去插花了，翻出還剩下一小半的桔子罐頭，剩下的桔子倒了出來，把瓶子洗得乾乾淨淨的，再小心地插上了花，擺在了客廳的五鬥櫃上，進門就能看見，特別顯眼。

孟凡的表情卻一言難盡，他很確定他爹的精神出問題了，很大可能就是被氣瘋了，不瘋怎麽可能送他娘菊花?

這可是送死人的花。

他爹這是恨死了他娘，又不能真弄死他娘，在重重壓抑下，就想出了送菊花的辦法來發泄心裡的恨意啊。

孟凡忍不住摸了摸屁股，很擔心他爹直接送他幾十皮帶，唉！

其實他也想要菊花來著，雖然晦氣了些，可好過抽皮帶啊。

第二天，江小暖便看見了眼眶青黑的孟凡，無精打采的樣子，做了不到十分鍾的題，就打了五六個哈欠。

“昨晚做賊去了?”

江小暖拿起書本在他腦袋上敲了下，懷疑這慫貨是不是興奮過頭了，所以才沒睡好覺。

“我爸氣瘋了。”

孟凡委屈極了，很後悔聽了小暖的話，給自己挖了這麽大一坑。

他當然不怪小暖，他覺得應該是陸瘟神的主意，故意陷害他的。

江小暖挺好奇的，孟廠長現在不應該是開香檳慶祝嗎，怎麽會氣瘋?

“真瘋了，我爸這幾天說話特別溫柔，和我媽說話也是，那慈祥的眼神看得我膽戰心驚的，就怕他突然抽出皮帶來幾下。”

孟凡邊說邊拍胸膛，還不如直接抽幾下得了，他爹這樣不死不活地吊著， 還搞心理戰術，他真的要崩潰了。

就像死刑犯等待宣判一樣，太難受了。

江小暖嘴角抽了抽，她突然想到了一句話——

我媽三天沒打我了。

難道熊孩子都是這個德性?

孟凡繼續叨叨，“我爸還給我媽送菊花，黃的白的一大捧，菊花啊，冬至都過了，我爸這是啥意思?他肯定是想弄死我媽，又不能真弄死，送點菊花超渡我媽啊……”

“超渡你才對！”

江小暖聽不下去了，抄起新華字典砸了這蠢貨一腦袋，孟廠長英明一世，怎麽就生出個這麽蠢還這麽慫的兒子?

不過送老婆菊花……

這操作確實有點騷。

孟廠長是鋼鐵直男無疑了，還是鑲金的那種。

“好好看看！”

江小暖從抽屜裡拿出一份報紙，正是報道孟廠長夫婦的那份，她拜讀過了，畢亞男的文采很不錯，引人入勝，跌宕起伏，也沒有像其他報道那樣大肆讚揚，那樣顯得太假，像畢亞男這樣褒中有貶，貶中含褒，才更能襯托中平凡中的偉大。

人無完人，聖人都會犯錯，孟廠長為了大家舍小家，為了工廠犧牲了家庭，所以才會讓老婆怨聲載道，可廠長夫人就算再埋怨，也依然堅定不移地支持丈夫的工作，這才是真正的偉大啊！

江小暖不知道其他人看了後是什麽感想，反正她看了後，就覺得這樣的好廠長才真實可親，如果她是領導，肯定會提拔孟廠長。

孟凡一目十行地看完了報道，意猶未盡，又再仔細看了三遍，嘴角豁到了耳根，喜得忘了形，手舞足蹈喊道:“我爸要升官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