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年隔天,江老太很早起來了,準備做早飯,吃好了就去看望吳老頭,想看看這老頭子還有沒有氣。
“早上吃啥?”
周阿嬤也起得早,年紀大了睡覺輕,一晚上起夜好幾次,早上五六點就自動醒了,比鬧鍾還準時,以前她一個人時,醒了後就自己坐在客廳或院子裡發呆,要不看相冊,回憶以前快樂的事,一天就打發過去了。
悲傷的往事她從來不想,容易憂鬱,鬱結於心容易傷肝,她還有很多事沒做完,肯定得好好活著。
再者做人就得朝前看,往事已矣,再想也不可能改變,還是朝前看的好,多想想快樂的事,做人才有意思。
這一點她比大姐強,大姐總說她沒心沒肺,她也覺得自己沒心肝,可不這樣她活不下來,做人啊,還是要‘冷情’些好,多情自古空余恨,想事太多容易生病。
林妹妹可不就是想得太多,心思太細,所以才會香消玉殞的嘛。
現在兒子和外孫都找到了,一家人團圓,兒子還有了疑似對象,日子一天比一天好,她更舍不得死了,她得朝150歲的目標前進,爭取能八世同堂。
好在現在有江老太陪伴,日子一點都不無聊了,周阿嬤嘴上雖嫌棄江老太,但又忍不住會來找她嘮嗑,老姐妹嘮著嗑,一天很快就打發過去了。
江老太正在切年糕,年糕是三叔公送的,孫女辦喜宴時,三叔公出了不少力,喜宴剩下不少沒吃過的肉菜,自家肯定吃不了,江老太把最好的送給了三叔公,其他的挨家挨戶送了些。
這樣既不浪費,也能當個人情,村裡人都挺講禮數,也不會白拿你的東西,事後這家送幾個雞蛋,那家送些乾菜或紅薯粉,都是不花錢的土特產,可在城裡卻都是好東西,要花不少錢買呢。
三叔公送了不少年糕,自家打的年糕,量足又筋道,不是純糯米,攙了些粳米,吃起來不粘牙,口感更好一些。
“青菜年糕。”
江老太一邊切一邊回答,年糕放在清水裡泡著,能從冬季存到開春,不過要經常換水,她還托三叔公幫忙打了些年糕,缸裡有幾十條,足夠吃到年後了。
“我要煎個荷包蛋。”周阿嬤提要求。
現在她和兒子一日三餐都在江家吃,每個月交三十塊夥食費,陸寒年和江小暖都不讓她出錢,但老太太很固執,說親兄弟都要明算帳,夥食費是必須交的。
而且周阿嬤也不差這點錢,她雖然沒工作,但周子陽有,而且她手裡還有一些存款,夠娘倆吃喝了。
再者,周阿嬤也不可能坐吃山空,這些天她出去考察了市場,打算讓兒子周末去出去掙外快,積攢夠了本錢,就讓兒子辭職開影樓。
她是有錢,但她不打算給兒子出,她要培養兒子的生活能力。
畢竟她不可能一輩子替兒子保駕護航,最終兒子得靠他自己。
周阿嬤考察得很仔細,很多農村人都想照相,但他們不想進城,所以就一拖再拖,甚至一輩子都沒照過一張相,她就打算讓兒子去掙農村人的錢。
休息時間騎車去周邊農村上門服務,照好後記上地址,衝洗好後寄過去,反正兒子周末也沒事乾,與其虛度光陰,還不如去掙開影樓的起始資金,同時也讓兒子練練臉皮,做生意臉皮薄可不行,兒子這方面還差了不少火候呢。
想事入迷的周阿嬤,沒聽到江老太的話,江老太又重複了一遍,“荷包蛋沒有,誰吃青菜年糕還煎蛋呢,就我老家的地主婆也沒舍得這樣吃。”
“你老家那叫地主?幾畝地?”
周阿嬤聽清了,
忍不住嘲諷地問。“少說也有百來畝地,我們村一半地是他家的。”江老太羨慕極了。
江南農村地少人多,家家戶戶分不到多少田地,她家就一畝多水田,還有些山地和旱地,還都是邊邊角角,只能見縫插針地種作物。
田埂邊一圈點上羅漢豆,山地種番薯高粱大豆玉米土豆這些耐旱作物,地壟邊上還不能浪費,得種豆子,總而言之,巴掌大的地方都得利用上,否則哪養得活一家人?
周阿嬤哼了聲,輕描淡寫道:“才百來畝而已,知道我家以前有多少田地嗎?”
江老太搖頭,她哪知道,而且——
“你家不是辦銀行的嗎?”
周阿嬤白了眼,“我家又不是一開始就辦銀行,我曾曾曾爺爺是蘇省人,當地的大地主,田地最多的時候, 我們那個縣的三分之二良田,都是我家的,後來我曾曾爺爺才來了海城辦錢莊,田地賣了不少,但也還剩下幾千畝。”
江老太嘴張得能吞下鵝蛋,瞠目結舌,內心驚濤駭浪,幾千畝……也就是幾百個一百畝,她在腦子裡想像了下幾百個一百畝良田是啥光景,眼睛瞪得更圓了。
羨慕妒嫉……還很酸。
“阿姐,你家真有錢啊!”
江老太半晌才感慨出了這麽一句,幾千畝田得收多少糧食啊,而且人家還辦銀行呢,銀行是幹啥的?
那就是生錢的金雞,隨便拔根雞毛都能升天的金窩窩啊,難怪周阿姐說話牛氣哄哄的,確實有底氣,換她家裡有這麽多錢,她比周阿姐更牛,眼睛都不會朝下看。
為啥?
因為地上的那些人,已經配不上她的眼睛了。
周阿嬤自嘲地笑了,“再有錢也架不住不太平,不一樣敗了,現在一畝田都沒嘍,你給我煎個溏心蛋,青菜放多一些。”
她喜歡吃流溏心的煎蛋,甜甜的,又嫩,那樣才好吃。
江老太心裡的酸一下子便煙消雲散了,腰板直了直,現在這個大地主婆,可是在她手下討飯吃的,一日三餐都得她安排,否則就得餓肚子。
這麽一想,江老太油然升起了自豪感,腰板更直了些,還壯著膽子衝周阿嬤白了眼,“就你毛病多,沒煎蛋,就青菜年糕,愛吃不吃。”
慣得這老太婆,她就不煎。
周阿嬤咬了咬牙,也不吭聲了,進屋和江大寶玩了,沒多會兒,江大寶就出來說:“媽……甜蛋……倆……”
還伸出倆手指頭,衝江老太比了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