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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逆》第1363章 羊肉與橫刀
越州。

石忠唐走了。

他在越州只是停駐了半日,第二日凌晨就率軍南下。

說是南下,實則便是逃命。

北疆軍的斥候已經來了,他再不走,就不用走了。

錢嵩帶著文武官員相送,到了城外們,石忠唐策馬回頭道:“看好越州,本王回去擴軍,只需半載便能卷土重來。”

“是!”錢嵩低頭。

眼中有絕望之色。

上次道州大戰,越州死傷慘重。他本想著石忠唐會給他補充些人馬,可直至到了此刻,依舊沒這個意思。

也就是說,越州被拋棄了。

自生自滅吧!

關鍵是,石忠唐這般做,他還沒法背叛。

北疆軍不接納叛軍請降!

錢嵩就算是拱手把越州城獻上,也難逃一死。

石忠唐率領麾下遠去。

別駕譚雲怒道:“野狗般的東西,也配謀反?”

可眼下怎麽辦?

一群人都看著錢嵩!

錢嵩詭異一笑,“兵法的最高境界,就一個字!”

眾人眨巴著眼睛。

等著他的那個字。

“走!”

……

王老二帶著斥候來了。

下了建州後,李玄令他來越州哨探.

若是石忠唐依舊在越州,那麽他將率北疆軍主力南下,留下叛軍。

王老二很是歡喜的帶著麾下一路疾馳。

當看到越州城時,王老二喊道:“耀武!”

瘦長老自告奮勇,“二哥,我去!”

王老二點頭,瘦長老帶著數百騎兵衝到了城下,仰頭準備叫罵……

“人呢?”

城頭空蕩蕩的。

瘦長老策馬回來,“二哥,沒人。”

“咦!”王老二摸著下巴,“莫非是想學殿下的空城計。”

李玄的征戰生涯很是精彩,就說一個空城計,他就用了數次。

但他敢用空城計,是因為有著當世名帥的名頭。

“錢嵩算是個什麽玩意兒,也配學殿下?”

王老二不屑的道:“弄了梯子來,好歹上去看看。”

他麾下都是騎兵,就算是城中有埋伏,也無法突襲他。

麾下剛想去打造木梯,有人眼尖,指著城門喊道:“二哥,城門好像開了。”

城門緩緩被打開一條縫,一個腦袋探出來,衝著這邊喊:“可是殿下的大軍?”

王老二下意識的點頭,“是。”

腦袋縮了回去,過了一陣子,城門越開越大……

烏壓壓一片人啊!

看著都是百姓。

“這是……”王老二也懵了。

守軍呢?

一個老人走出來,跪下。

“城中的叛軍,逃了!”

……

李玄接到消息也為之一怔。

“逃了?”

“是啊!”王老二咽下肉干,順手又摸了一塊出來。大堂上的臣子們臉頰抽搐,韓紀甚至在想,以後得設立禦史了。

朝議時,有禦史專門盯著臣子們的儀態,但凡誰失儀便彈劾。

王老二吃肉干,彈他!

李玄突然一笑,“凶名赫赫的叛軍,竟然被孤殺怕了?”

……

越州守軍是怕了。

就在石忠唐前腳走的沒多久之後,錢嵩就讓他們各自逃命。

有人勸錢嵩帶著大夥兒一路逃,如此人多勢眾,遇到情況也好應對。

“人多目標大!”

錢嵩選擇一人逃跑。

他裝扮成一個商人,背著一個插滿貨物的架子,沒往南方去,而是往道州那邊走。

他沒走官道,風險太大,而是進了村子。

“貨郎來了。”

村裡的孩子歡喜的圍住他。

生意很火爆啊!

晚些,錢嵩數著掙到的錢,突然生出一個念頭。

“老夫就改行做生意也不錯啊!”

……

“竟然讓他們逃了?”

秦王很生氣。

後果很嚴重。

他本是想用建州和越州的叛軍腦袋來警示天下,也是為自己掌控關中慶賀,順勢打壓偽帝的氣勢。

看看,李泌那條老狗在逃竄,而孤卻率軍不斷在收復失地。

孰高孰低,天下人自有公論。

建州拿下的很是順遂,可屍骸少了些,秦王令人暫且不築京觀,等拿下越州後,把兩州的叛軍屍骸匯集在一起

可越州卻是一座空城,讓秦王的打算落空了。

斥候很快送來消息。

“殿下,越州叛軍在石忠唐遠遁後沒多久就逃了,一部分往南逃,一部分四散。”

“想做地老鼠?”秦王冷笑,“給孤,把他們挖出來!”

……

負責這事兒的是老賊。

王老二不甘寂寞,主動請纓。

“去吧去吧!”

李玄最近很是頭痛王老二,這廝沒事兒就拿著媳婦給他的書信來請教秦王牧妻之道。

你沒看錯,就是牧。

赫連雲裳經常寫信給王老二,聲情並茂。

可王老二的回信乾巴巴的,而且次數還少,這便激怒了媳婦。

——嫁漢嫁漢,穿衣吃飯,你要養活我!

赫連雲裳理直氣壯。

王老二回信:你又不是羊。

赫連雲裳回信:我就是羊!

那好吧!

我養你。

牧養!

秦王能有什麽牧妻之道?

只需想想周寧的那一套銀針,英明神武的秦王就會打個哆嗦。

潘金蓮也只是下毒,沒幾下就毒殺了武大郎。可那婆娘卻是鈍刀割肉,一點點的折磨你。

……

老賊和王老二把麾下散在各處,自己尋個地方等待結果。

王老二吃了肉干,拍拍屁股覺得無聊,就問了老賊的行蹤。

這裡是荒野,荒野上有些小丘陵,讓王老二看了詩興大發,“這包包,就像是桃縣趙家的炊餅,又軟,又彈。”

瘦長老和胖長老相對一視,瘦長老低聲道:“我怎地總覺著二哥這話……意有所指呢?”

胖長老點頭,低頭看看胸前。

人胖了,各種特征都會紊亂。

“沒錯,就是意有所指。”

老賊站在一個包包之前,撫須得意的道:“這地方左邊有山,不過那山氣勢凶狠,不適合安葬。右側有小溪,卻格外靈動。看看,小溪在那裡轉了個彎,這便是聚財之局。埋在此處,便能聚財。”

“師父,要不,打個洞?”弟子潘生心動了,“咱們也許久未曾探訪貴人了,弟子有些羞愧。”

“是啊!”

老賊乾咳一聲,“先祭拜一番。”

師徒二人弄了香燭紙錢焚燒,隨後打了個洞。

老賊看看土,“這多半是陳國的墓葬。”

“有盜墓賊!”

前方有農人喊道。

艸!

老賊趕緊喊,“小潘,趕緊出來。”

潘生灰頭土臉的從洞裡鑽出來。

“師父,何事?”

“娘的,這墓穴是有主的。”

被人抓包的老賊把事兒丟給弟子,最終賠了一千錢,墓主人的後裔這才罷手。

墓主人得了一千錢,很是暗爽。但卻擔心被報復,便免費送了個消息。

“有個賊眉鼠眼的老頭在咱們村子待過,看著像是個大官。”

潘生問道:“你如何知曉他是大官?”

墓主人的後裔指指自己的雙眼,“那些大官看咱們,就像是看狗。那眼神,他就變不了。”

老賊丟臉,錢嵩卻很是得意。

他遊走在幾個村子裡,很快就和村民們打成一片。

“這天漸漸冷了,外面廝殺的令人懼怕,老夫想在這裡暫且安身,等大軍走後再回去。”

他尋到村正表達了自己的意思。

“小事!”

自從叛軍來了之後,官吏們對下面就疏於管理,村正便是土皇帝。

村裡有廢棄的屋子,錢嵩整理了一番,晚上躺在床榻上,捶捶酸痛的腰,愜意的道:“此生最舒坦的便是此刻。”

外面突然傳來了狗吠。

而且叫聲很是凶狠。

他這幾日發現一個規律,村裡的叫喚的聲音和頻率,以及多少狗一起叫,和外來的危險大小有關系。

他側耳傾聽,好像村裡的狗都去了。

這是……

錢嵩起來穿上衣裳,悄然把短刀收好,背上裝有乾糧和飲水的包袱,出了‘家門’

村頭能看到火光,這是外來人手中的火把。

“誰?”

村正帶著丁壯帶著兵器出來了。

“北疆軍!”

錢嵩隻覺得心跳暫停了一瞬。

他大口呼吸著,絕望的道:“老夫都逃了,你卻不依不饒……咱們有何深仇大恨?老夫也沒參與屠城啊!”

他轉身就逃。

奔跑中,錢嵩摔了一跤,他爬起來往後看,就見那些火把在往這邊移動。

他爬起來就跑。

狗吠聲緊隨而來。

那些昨日對他還搖尾巴的狗,此刻卻凶神惡煞的衝了過來。

“饒命……”

火把靠近,馬背上的騎兵獰笑道:“報名!”

“錢嵩!”錢嵩跪下,“老夫是大唐人!”

騎兵冷冷的道:“殿下說過,從你等從賊的那一刻開始,便與異族無二,當誅!”

刀光閃過,無頭的屍骸站立了一瞬,這才重重倒下。

村民們驚呼,騎兵們拿了人頭,旋即遠去。

一個年輕人說道:“從賊便是異族嗎?”

“不。”村正雙手抱臂,看著遠方細微的火把,說道:“殿下的意思是,從了異族的,便是異族。”

……

“孤對異族並無敵意,可中原人太勤勞,且太聰明,很容易就把自己的日子過的令外人眼紅。”

李玄在庭院中和楊略散步。

夜色深沉,星輝些許灑落下來,有些冷清。

“故而你對異族人心懷警惕。”楊略問道。

“孤說過多次,這世間是個叢林。每個群體便是一頭猛獸。隔壁家的猛獸勤勞有錢,可卻病了,你說,其它猛獸會如何?”

“劫掠!”

“沒錯。財帛動人心,更要緊的是,刻在骨子裡的弱肉強食的念頭,哪怕是億萬年之後,依舊不會改變。”

北遼當年弱小時,也曾和中原親密有加。但等自己強大後,便開始垂涎這個富有,但卻漸漸衰弱的鄰居。

“看看史書便知曉,但凡中原衰微,那些鄰居就沒一個是善茬。”

李玄想到了卷軸裡的那個中原。

那個中原每每盛極而衰。每當它衰微時,周邊的異族總是會拿起刀槍,丟開親密的嘴臉,衝進來燒殺搶掠。

沒有例外。

“以後,殿下準備讓大唐與那些鄰居如何相處?”楊略發現自己先前稱呼秦王為你,不禁苦笑。

這習慣,此刻還好,以後秦王登基再這般稱呼,遲早會被彈劾。

老夫要不要借此引退呢?

楊略心中閃過這個念頭,抬頭卻見李玄對自己微微一笑。

就如同多年前在小河村時,那個孩子對他的笑容。

罷了!

那個念頭在楊略的腦海中消散。

秦王負手而立,從容的道:“對內,當行仁政。對外,當兩隻手一起上。一手提著羊肉,一手拎著橫刀。”

夜風吹過。

外面值守的烏達聽到秦王說道:

“孤,最喜滅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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