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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討逆》第六百一十五章 老怪物
第二日,楊玄先去了州廨。

 “桃縣來了文書,讓咱們小心北遼的探子。”盧強遞過一份文書。

 “兵馬未動,探子先行。”楊玄接過文書,“若是北遼要興兵,第一件事便是派出探子,打探北疆各處。”

 他看了一眼文書,正是此事,“此事讓赫連燕去做。”

 薑鶴兒一邊鼓著腮幫子咀嚼,一邊進來,見到三人齊齊看向自己,趕緊把嘴裡的食物咽下去。

 可食物太多了些,一下梗著了。

 楊玄過去,一巴掌拍在她的脊背上。

 薑鶴兒咽下了食物,眼淚汪汪的道:“我來晚了。”

 “不晚。”現在還沒到上衙的時辰,楊玄交代了幾句,“我上午在玄學,若是有事就那邊尋我。”

 “玄學今日招收弟子嗎?”盧強問道。

 “對。”楊玄指指薑鶴兒,“讓鶴兒帶五千錢,算是州廨給的賀禮。”

 曹穎笑道:“郎君也得給。”

 “我就去個人。”楊玄笑道。

 隨即出去,上馬後,楊玄指指薑鶴兒的小嘴兒,“擦擦。”

 “怎麽了?”薑鶴兒用手背抹了一下,“有油。”

 “早飯為何吃的這般晚?”

 楊家現在人口太多,堪稱是鍾鳴鼎食。不過每頓飯的時候,王老二一聲呐喊,誰都能聽到。

 “早上我去看水井了。”

 “什麽水井?”

 “就是昨夜包冬撈月亮的水井。”

 “那裡面有什麽?”

 “就一隻鞋子飄著。”

 楊玄幻想了一下那個畫面,

就不禁聯想到了在卷軸裡看過的電影,不過,那個畫面中,不但有漂浮的紅繡鞋,還有一蓬長發。

 玄學今日大開山門,喜氣洋洋啊!

 寧雅韻也冒泡了,帶著一乾教授迎客,不,是歡迎新人。

 新人還沒來,客人來了。

 原先陳州的信仰有些雜亂,按照盧強的說法,陳州的神靈太多了些,有管生育的,有管錢財的,有管健康的……這不打緊,關鍵是,每個神靈都是一專多能,什麽都能管。

 亂七八糟的信仰之下,百姓迷茫了。

 玄學的到來,就像是一縷新風,讓陳州百姓眼前一亮。

 以前大夥兒信奉的神靈都是野路子,沒來歷的。甚至一棵大樹活的足夠久,都會被人封個神號,從此成為百姓精神寄托的對象。

 玄學不同,裡面供奉的神靈傳承有序,上千年了。

 而且,玄學的神靈很專業,不會一專多能,而是一板一眼,該管生育的就隻管生育,該管錢財的,不能去插手健康……

 這才是專業啊!

 於是香火鼎盛。

 信徒日增。

 今日是玄學的大日子,那些信徒們陸陸續續來了不少。

 “馬郎君!”

 “唐郎君!”

 教授們笑著去迎接。

 “包冬呢?”寧雅韻問道。

 那個手腕靈活的弟子,正是此刻接待的最佳人選啊!

 “昨日去子泰那裡飲酒,喝的爛醉,掉井裡去了。”

 “沒事吧?”寧雅韻有些擔心。

 “沒事。”

 “那就好。”

 “回來被我狠抽了一頓,如今大概在上藥。”

 這個女人,太凶悍了……寧雅韻嘴角抽搐,“打的,好。”

 包冬急匆匆的出來了,嘴角青腫,行禮後,趕緊去前面接待。

 “看看,多利索!”安紫雨有些陶醉於自己毒打一頓帶來的效果,指間的戒尺轉動的越發的歡喜了。

 若是讓她接任掌教會如何?

 寧雅韻認真想了想,隨即拋開這個想法。

 玄學會成為幫派吧!

 靠著暴力來鎮壓下面的弟子。

 哎!

 老夫,難啊!

 包冬回來,“掌教,來了個說是長安的客人,自稱楊氏的楊嘉,得知玄學在北疆開了山門,特來道賀。”

 “楊氏?”安紫雨冷笑,“就該打出去!”

 “大局為重!”寧雅韻搖頭,“請了進來。”

 楊嘉微笑著過來,隨行的有十余人,其中一個面白無須的中年男子引人注目。

 “見過寧掌教。”楊嘉拱手。

 “多謝了。”寧雅韻灑脫稽首。

 那個面白無須的男子走上來,開口,尖利的聲音讓寧雅韻眸子一縮。

 “楚荷,見過寧掌教。咱一直在宮中,沒去過國子監,沒福分呐!今日來了,好歹寧掌教得讓咱見見那些神靈不是。”

 安紫雨眯眼想說話,寧雅韻上前一步,“好說,請。”

 這個楚荷來自於宮中,他笑道:“當初誰也沒想到玄學竟然撤出了國子監,陛下後來提及此事,還頗為惱火。

 一打聽,才知曉玄學來了北疆。

 這不,陛下令咱來看看,看看玄學上下可還好。若是不成,便回去。

 長安大,不缺一個山門。”

 這話裡有話,有些拉攏的意思。

 “請。”寧雅韻沒接茬,而是頷首,隨即兩個教授過來,帶著他們進去。

 看著他們過去,安紫雨說道:“當初可是趕狗一般的把咱們趕出了國子監,如今卻來拉攏。這是想削弱子泰之意。”

 “連你都看出來了。”寧雅韻歎道:“可見皇帝越發的昏聵了。”

 安紫雨想了想,“你這話的意思,是說我昏聵?”

 “不,再昏聵的皇帝,也比一般人強。”

 寧雅韻成功把話題岔開,但自己卻開始了琢磨。

 別的帝王口含天憲,一言九鼎,李泌卻朝令夕改……

 黃春輝吐血,北疆大變在即。

 “寧掌教。”

 一個熟人來了,笑眯眯的拱手。

 “陳郎君,少見,請。”寧雅韻溫文爾雅的稽首。

 楊嘉和楚荷單獨被安排在了一個房間內。

 隨從檢查了一番,“沒人窺聽。”

 “玄學這幫子人滿腦子就想著清談,不會窺聽。”楚荷坐下,問道:“國丈讓你來,是何意?”

 楊嘉說道:“黃春輝跋扈,廖勁也就罷了,更推出了楊玄,北疆竟有些尾大不掉之意。國丈令老夫來看看陳州,看看楊玄……”

 “想拉攏誰?”楚荷嗬嗬一笑,伸手去拿水杯。

 這是一雙密布皺褶的手,血脈在皺褶的手背上蜿蜒,看著就像是老樹皮下的蛇蟲。

 楊嘉不禁一怔,想到了宮中的那些老怪物。

 宮中自有傳承的修煉法子,那些內侍進宮後,就有人查探他們的資質,若是資質好,就會被那些老怪物收為弟子,潛心修煉。

 這些人在宮中的唯一任務就是護衛。

 皇帝怎地派了個老怪物來……楊嘉突然想通了,玄學乃是修煉的門派,你派一個不懂修煉的內侍來,兩邊也找不到共同語言不是。

 楚荷,定然是修為了得。

 想到這裡,楊嘉的態度好了些,“北疆都是些失意者,國丈一心為國,拉攏這些人何益?”

 “嗬嗬嗬!”楚荷笑的很是不屑,“要拉攏誰咱不管,不過,不得壞了咱的事,否則……北疆處處皆可埋骨。”

 皇帝和國丈之間看似親密,可有心人都知曉,國丈和身後的勢力太龐大了,令皇帝忌憚不已。

 楚荷這等人平日裡就知曉修煉,接人待物的能力不說近乎於零,但也好不到哪去。

 他能這般說,定然便是皇帝的態度。

 皇帝對國丈的猜忌,越發的濃鬱了啊!

 楊嘉淡淡的道:“彼此彼此。”

 “嗬嗬嗬!”

 楚荷起身,“走!”

 他帶著隨從出去了,楊嘉身邊的人才說道:“郎君……”

 “隔牆有耳,出去說話。”

 眾人出了房間,在外面這裡一堆,那裡一堆。

 “看,楚荷他們在那!”

 楊嘉已經看到了。

 “楚給事,那寧雅韻看著不陰不陽的,怕是不肯呢!”

 楚荷在宮中掛著一個內給事的頭銜。此次隨行的都是宮中的侍衛,唯有個叫做湯飯的內侍,也就是他的弟子跟著伺候。

 湯飯才十三歲,很是好奇的看著左右。

 “一入宮中深似海啊!”楚荷看著弟子,眼中多了一抹慈祥,“還沒說話,怎知不肯?”

 侍衛說道:“寧雅韻就是個閑雲野鶴,小人擔心他更喜歡北疆的無拘無束。”

 “小子,咱教你個乖!”楚荷笑道:“當初咱進宮之前,耶娘說了,一切聽上面的話,一言一行都要謹慎,最好不說話。

 後來咱被挑中,就如同湯飯般的做了別人的弟子。

 師父說,修煉有成,就能無拘無束。

 可後來咱才知曉,這是屁話!

 修煉有成又能如何?宮中的規矩在,難道咱還能無視?

 這陳州也是一樣,寧雅韻難道還能無視陳州,無視楊玄的規矩行事?

 須知,在長安國子監,也沒誰給玄學定什麽規矩,就一條,遵從律法罷了。

 陳州看似不錯,可人口沒法同關中比……

 宮中多年收人,資質最好的便是關中子弟。

 咱的師父當年說過,國運昌隆時,人才輩出,這便是寫照。

 你以為寧雅韻不想回長安?看看他的衣裳,舊了。看看那些教授,來個認識他們的人。”

 一個侍衛過來,仔細看看,“那人是教授鍾會,原先最是豪邁,如今看著有些沉鬱。那人是莊信,原先整日喝的臉通紅,如今,怎地和女人般的肌膚白嫩了。”

 “窮了!”楚荷嗬嗬笑道,“玄學好享受,當初在國子監時,玄學上下吃香喝辣,沒事兒就登上樓台水榭談玄。如今呢!精窮了。若是拋出好處,寧雅韻難道還不願意接受?”

 湯飯說道:“師父,有飯吃就好。”

 “你個憨貨。”楚荷說道:“能享受,誰願意吃苦頭?玄學當初離開長安是迫不得已。你以為他們情願?楊玄是想利用這些好手罷了。

 以前還沒什麽,可如今黃春輝一番話,讓陛下惱火不已,楊玄,也成了秋後的蚱蜢,蹦躂不了幾日了。既然如此,玄學留在此地作甚?”

 “咦!那人是誰……楊玄來了。”

 楊玄帶著人進了山門。

 “恭喜掌教。”

 薑鶴兒把賀禮送過去。

 “誰的?”記錄的弟子問道。

 “州廨的。”

 “哦!”

 弟子有些小失望。

 竟然不是師兄的。

 “再過十年,玄學就要昌盛了!”楊玄看著那些年輕人徐徐進了山門,不禁感慨道。

 寧雅韻撫須微笑,“萬事開頭難。不過,虧得子泰你多番誇讚玄學,才有了今日的盛況。”

 楊玄笑道:“我也是玄門的一份子啊!”

 一份子!

 這話很重要。

 大佬,別再盯著我了行不?

 玄學的掌教我沒興趣。

 楊玄覺得自己暗示到位了。

 子泰這話,難道是對掌教之位有興趣?

 寧雅韻的眼中多了異彩。

 如此,老夫以後還得給子泰造勢。

 這事兒,包冬乾最適合不過了。

 “子泰。”

 包冬春風滿面的過來了。

 宿醉後醒來,會茫然一陣子,隨後記憶翻滾,就像是碎片般的一塊一塊的鑽出來。這一塊是昨夜你表現的很好,酒德充沛。

 這一塊是你昨夜酒後出醜……

 這時候你就會羞愧難當,覺著自己沒臉見人,恨不能地上多一條裂縫,好讓自己鑽進去。

 但包冬不同,看著依舊如故,仿佛昨夜的事兒都是他的兄弟乾的。

 “你臉皮真厚,我家的水井都擱不下。”楊玄譏諷道。

 “呵呵!”包冬笑的很是誠懇,“昨夜少了一隻鞋子,如今玄學窮啊!子泰回頭捐些衣裳鞋子吧!”

 “那你如今穿的新鞋哪來的?”楊玄看了他腳下的新鞋子一眼。

 “我去求了個師姐,她送我的。”

 “是騙來的吧?”

 “看你說的,師姐同情心泛濫,可憐我罷了。”

 “你特娘的,小心以後被人套麻袋。”楊玄已經看到了那個師姐,腳很大,穿著一雙破舊的鞋子來回奔忙。

 “不會,師姐說了,她想減些肉,讓我回頭和她一起吃飯,撥些肉給我。”

 “你究竟和她說了些什麽,讓她這般?”

 “我就說,北疆的水土養人,師姐看著,竟然脫胎換骨的美,讓人怦然心動……”

 “不要臉。”

 “回頭我就還她。”

 “還算你有些廉恥。”

 “這鞋略微大了些,穿著不舒坦。”

 二人一頓插諢打科,包冬說道:“宿醉的酒意都消散了,舒坦,哎!差點忘記了,先前來了個楊氏的楊嘉,還有一個宮中的楚荷,子泰,來者不善呐!”

 “哦!”楊玄心中一動。

 “楊嘉來了。”包冬低聲道。

 楊嘉微笑著走過來。

 “楊使君!”

 都姓楊,緣分呐!

 楊玄向他走去。

 果然,哪怕是對頭,依舊要對楊氏報以尊重!

 楊嘉的微笑多了幾分矜持。

 眾人緩緩看向他們。

 楊靜止步,矜持的看著楊玄。

 楊玄歡喜的走向他。

 一如多年未見的老友。

 姿態,太親切了。

 近了。

 楊玄的雙手到了胸前,準備拱手。

 楊嘉微笑,晚了一步。

 黃春輝的推舉就是毒藥,楊玄,怕了!

 二人越來越近了。

 楊嘉的雙手提到胸前,雙手合攏……

 楊玄身體偏了一下。

 和他擦肩而過。

 拱手,笑容滿面的道:“阿翁!”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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