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李金水就醒了，睜眼往窗外看的時候，天也就剛蒙蒙亮，他隨意地向旁邊瞅了一眼，發現李大壯的床上居然是空的。

　　“一定是尿憋得。”李金水心想著便合衣起了床，因為昨晚沒少喝酒，他自己也憋了一肚子尿，於是趿著鞋便向廁所跑去。

　　廁所沒人，李金水沒多想，先放了放水，回來經過另一個房間的時候，他好奇地探頭看了一下，沒想裡面也空空的，這下讓他有點納悶了，一大早三個人就消失不見，這跟平常睡到日上三竿的差距也太大了。

　　李金水回到自己床上呆坐了半天，他也沒想大壯他們幹什麽去了，反正肯定不是什麽好事，而且李大壯跟著李國東現在乾工程、搞拆遷，以他對李大壯的了解，他們一定是那幫搞人逞凶混混無賴。

　　李金水看不上這些，更不可能與他們為伍，如果當下不是為了掙錢，他可能一輩子都與李大壯走不到一塊兒。因此，李金水並不想多管李大壯他們其他的事情，他也不希望他們摻和自己除了“賭球”之外的事，最好是井水不犯河水，和平共處又互惠互利的那種關系。

　　發了一會兒呆，李金水匆匆到洗手間簡單洗漱了一下，便套上衣服出門了，他想去吃個早餐，然後到外面隨意地轉轉。

　　出門後，李金水不知不覺便向劉會計的早餐店那邊走去，快到的時候他忽然意識到了什麽，於是又止步掉頭去了另一家早餐店。

　　人有時候真的很奇怪，心裡越不想見到什麽的時候，偏偏這個不想見的就會出現在你眼前。李金水在那家早餐攤坐下來後點了碗豆腐腦和兩根油條，一個雞蛋，剛要下嘴的時候，對面背對著他的一個女人站了起來，一轉身，居然是劉會計。

　　兩人相視的時候不免有些吃驚，雖然在一座小城內相遇並不希奇，可一個賣早餐的和你在另一家早餐店相遇就有點奇怪了。

　　“劉會計，你，你怎麽在這兒吃早餐?”李金水尷尬地笑著站起來問道。

　　“啊，最近家裡有事，他沒營業，我也犯懶不想做了，就出來墊補口，好久不見了，你還好吧?”劉會計處變不驚地說完後反問道。

　　“還好。”李金水撓撓頭隨便應付一句。

　　“在做什麽?”

　　“最近閑著，瞎混日子。”李金水也反問道:“劉會計在忙什麽?”

　　“啊，我最近也閑著了。”劉會計有點不好意思地笑笑道:“我男朋友家裡拆遷了，給了點安置費，正幫著他們搬家呢。”

　　聽到這裡，李金水忽然來了興趣，他皺皺眉問道:“石大哥他們家也拆遷了?哪裡?”

　　“還有哪裡?”劉會計捋下左邊的頭髮微微笑道:“就是縣裡教育局開發那片教職工生活區啊。”

　　“哦，那挺好，那挺好。”李金水瞬間就想到了李國東，想到了石豔紅，想到了李大壯，雖然他心頭疑惑，嘴上卻隨口應和著。

　　“小李，不好意思啊，我還有事要辦，就不跟你多說了，有機會再聊吧。”

　　“好嘞，您先忙。”

　　劉會計朝李金水點點頭，結過帳後便駕著一輛黑色奔馳匆匆離開了早餐攤。“她居然沒開原來那輛白色轎車。”李金水咬了口油條，默默地念叨一句。

　　離開早餐攤後，李金水沿著縣城新修的那條主乾道漫無目的地向前走著，這條主乾道是通向新政府辦公大樓的，除了去過公安局，其他地方李金水還真沒有去看過，抱著反正沒事乾的心態，

他信步就向那邊走去。　　閑來無事，李金水便在人群外找了個松動的地方擠了進去，想看看什麽情況。人生來就是好看熱鬧的一種動物，但凡有一件不關自己生死存亡的事情發生在眼前，都免不了好奇心作祟去湊個熱鬧。

　　旁邊那位染了青絲的老太太一邊抹淚一邊向四周哭訴著:“我家這口子好歹也教了半輩子書了，而別人家的都快趕上我們三倍了，這天底下還有沒有地方講理去?”

　　“這不是錢的事情！你不要老在這講錢錢錢的。”老頭不太滿意老太太的說詞，扭頭訓斥兩句。

　　“不說錢說什麽?你說說你代了半輩子代課教師，好不容易轉正了，退休了，怎還趕上這種事情?”老太太說著又開始抹眼淚。

　　“別哭了，我們來這裡是要說法的，不是哭的，我相信政府能給我們一個合理的說法。”

　　周圍的人議論紛紛，七嘴八舌地討論，或跟老兩口尋問，或相互指責這些開發商，李金水看到現在也大體明白了，他們是因為拆遷的事情來政府上訪的。

　　“家裡窗戶上的玻璃都快被砸完了，現在搞得我們提心吊膽都不敢睡覺。”老太太繼續向大家哭喃道:“”

　　一時間，周圍的人義憤填膺，又是一片指責。

　　李金水大致也聽出了事情的原委，他沒想到這件事情又和東國東的工程拆遷有關，心中除了對這老兩口的同情之外，也對李國東莫名地升起一股討厭之感，這是他以前從沒有過的。

　　不覺得，他便想上前安慰幾句，可自己還沒有擠上去，人群突然就裂開一個口子，那個曾經栽髒他偷手機，又與李大壯相識，號稱“偉哥”的申春偉出現在了他眼前。

　　只見偉哥帶著兩個小弟，氣勢洶洶地走近了老兩口，因為人群突然擁擠裂開，李金水被擠向了後面，離老兩口反而遠了不少。

　　“他們要乾嗎?”李金水擔心地推搡了下周圍的人，心裡念道:“他不會帶人來搞什麽強驅吧?老兩口可經不起他們折騰。”心念間李金水都捏了把汗，他踮著腳準備著隨時去阻止這場災禍。

　　剛剛還義正言辭的那幫吃瓜群眾看到偉哥帶著小弟衝進人群，瞬間都安靜了下來，也不再像先前那麽大聲嚷嚷了。有幾個膽大的仗著人多壯膽大聲問他們進來幹嘛，但偉哥隻給了他們一個眼神，這些人便都靜悄悄地歇下來了，畢竟事不關己，誰都不想多惹事。

　　偉哥眼神犀利地朝四周掃了掃，最後看向老兩口。

　　老太太已經嚇得躲向老頭的身後，不住地問:“怎麽辦老頭子，他們來了，他們來了。”

　　老頭卻完全沒有害怕的意思，他也眼神犀利乖張地看向偉哥他們，一幅視死如歸的感覺。

　　“你們想幹什麽?”老頭厲聲質問道。

　　偉哥立在他們面前先是沉默了許久，而後臉上微微一笑，只是這個笑太冷，冷得像西北風一樣。

　　“大爺，我們能幹什麽?您和大媽在這裡待這麽久了，也該回去休息休息了。”偉哥和言悅色卻極度虛情假意地道:“人總得補充補充能量才能不是。”

　　他說著便去拉老頭，沒曾想老頭一把打開他的手，指著他大聲喝道:“光天化日，你還想來硬的不成?我告訴你小子，現在可是法制社會， 你別老想著以你那套江湖辦法來解決事情。”

　　偉哥尷尬地笑了笑，一手摸著下巴無奈地道:“看您說的，我怎麽能跟您來硬的呢?好歹您也教過我爸不是?”

　　“呵呵。”老頭輕蔑地笑道:“你知道就好，如果你爸還活著，估計他得拿鞋底子抽你！”

　　偉哥聽完後臉上的肌肉稍稍扭動了一下，仿佛觸動到了他什麽神經線上一樣。

　　“大爺，我也是代表上面的領導來接您過去談的，這種事情您天天來堵政府的門有什麽用呢?”

　　“如果你們能好好處理，我用得著這樣做嗎?是你們太過份了！現在已經嚴重影響到了我的生活！”

　　“這不是來接您去談嘛。”偉哥居然依舊陪著笑臉，這讓遠處圍觀的李金水很是意外，他沒想到這種動不動就動手的混混也會有這麽文明地處理事情的一面。

　　“談?”老頭冷冷笑了兩聲，“好，那我就再去一趟，我倒要看看你們還能耍出什麽花招來，大不了我直接到BJ去！”

　　“是是是，這是您的自由。”偉哥說完回頭擺了擺手，不大會一輛麵包車便開了進來，偉哥上前一把拉開車門，朝老兩口作了個請的動作。

　　老頭回頭看了一眼瑟瑟發抖的老伴，緊緊抓住她的手，將她的胳膊夾在了自己的腋下，面帶微笑地輕聲道:“別怕，有我呢。”

　　老太太點點頭，極不情願地跟著老頭上了那輛麵包車，車門拉上的瞬間，李金水就想拚命地擠前去讓他們停下來，可還沒有等他這個想法實施，麵包車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