農村的院牆並不太高，李金水又乏又困也顧不了太多，便在自家院子外找了一處高地翻牆進去了。院子裡靜悄悄的，李金水跳進來時只是覺得腳下一軟好像踩了個什麽東西，但他那會兒想的只是快點進屋睡覺，沒多理會便躡手躡腳地進了自己的屋子，好在裡面的房門都沒上鎖。

　　大年初二，父親和大爺、叔叔們要到奶奶娘家那邊去拜年，母親要留在家裡接待自己家親戚的小輩們和後輩們，往年李金水都會跟著父親，但今年父親卻沒有喊他，等他醒來時天早就大亮了，奇怪的是母親也沒來喊他。

　　因為凌晨回來時他是合衣而睡的，所以直接起的床。

　　李金水又迷迷糊糊地坐了一會兒，隱隱約約他聽到客廳裡面有人在說話，知道應該是親戚拜年來了，但都有誰他不清楚。

　　正當他發呆的時候，母親王月仙推門而入，見李金水起床了，她便過來嘮叨道:“金水，不是你爸說你，你看看幾點了?昨天晚上玩到那麽晚，今天一早你爸去拜年，說啥都不想帶你。快去洗把臉，該去吃午飯了，你舅舅在客廳坐著呢。”

　　李金水無力地喃喃道:“我還不想去呢，誰願意年年跟著他去磕頭，能磕來啥?”

　　“你說啥?”母親因為在他的房間翻找過冬備下的土豆，沒聽清楚他說什麽便回頭問道。

　　“沒事，我問我幾舅來了。”李金水打個馬虎眼。

　　“還能幾舅，只有你五舅比我小，你大舅他們能來給我磕頭拜年嗎?”

　　“也是。”李金水感覺自己真睡糊塗了，他拍拍腦門，趿著鞋到隔壁的廚房去洗臉，隨便劃拉了一下後便去了客廳，五舅帶著表弟表妹正坐在沙發上嗑瓜子呢。

　　見李金水進來，五舅淡淡一笑道:“過來坐，快一年沒見了。”

　　李金水聽話地坐到了沙發旁邊妹妹睡的那張鋼絲床上，朝五舅也回了個微笑。

　　之所以李金水能這麽爽快地出來也是因為來者是五舅，他與五舅的感情還算不錯，自己上初中上高中時遇到困難沒少找五舅幫忙，上大一那年拿不出學費的時候也是五舅先幫他墊上的，除了經濟上五舅常常補貼外，人生路上他也給了李金水不少指點，而且五舅脾氣也好，又能賺錢，這讓李金水一度都很羨慕表弟表妹能有一個這樣的爸爸。

　　“聽你媽說你不上學了?好好的怎麽退學出來創業了?”五舅並沒有指責，而是心平氣和地再跟他溝通。

　　李金水歎口氣低下了頭，他不知道該從何說起，如果硬要給這件事情找個理由，那一定是他想給家裡掙錢，他想讓這個家庭改變生活狀態，讓父母過上富裕的日子，過上不用求人借錢的日子，可誰都知道好好的學不上，跑出來去掙錢，說到哪都是不務正業的表現，尤其是對一慣鼓勵他好好學習，將來要靠知識改變命運的五舅來說，可能更是，所以他做好了心理準備，等著五舅數落。

　　“其實上學也不一定就是唯一的出路。”五舅見李金水不說話便又開口說道，這句話讓剛剛還慚愧的李金水一下怔住了，他沒想到一向提倡學習改變未來的五舅會對他說出這種話。

　　“就是表哥，我也不想上了，上學真沒意思，我也想出來做買賣呢，就是我媽不讓。”表弟突然插嘴道。

　　“哪都有你的份，大人說話你少插嘴。”五舅瞅一眼表弟不樂意地道:“你以為做生意不要智商嗎?就你那點知識水平，估計被人賣了都還幫別人數錢呢。

”　　“不是爸，你能不能......”表弟還想反駁，可話還沒說完就被五舅給中斷了，“行了，你要是再生事兒，我就讓你媽把你轉到私立學校去，那裡軍事化管理，你應該能安穩點。”

　　瞬間，表弟不話說了，他偷偷朝一臉壞笑的表妹吐了吐舌頭。

　　五舅訓完自己的兒子又回過頭來微笑地看著李金水道:“接下來你什麽打算啊?”

　　李金水搖搖頭說:“我在天津找了個工作，不行先暫且乾著吧。”

　　五舅沉思一下說:“既然你不打算上學了，那就得為將來考慮，要不你先到我那裡乾吧，去自己家人那裡鍛煉總比去別人那裡好點，至少少吃點虧。”

　　“就是金水，不行過完年就先去你五舅那兒吧，正好他那裡也缺人，你去了我和你爸也放心。”母親拎著一個剛刷乾淨的鍋進來笑呵呵地說了兩句。

　　李金水沒有馬上表態，其實他也願意去，只是他比較擔心自己的五舅媽，五舅媽那人表面上看著挺心平氣和的，實際上私下裡脾氣壞的要死，只是李金水從來沒跟她長處過，所以沒有當面領教過五舅媽的威力，但他知道五舅媽經常跟五舅乾架，好在五舅脾氣比較柔，一般不跟她計較而已。

　　“怎麽， 你不想去嗎?”五舅見金水沒反應張口問道。

　　“沒有，沒有。”李金水下意識地回了一句，他不想拒絕五舅，如果真去的話，也許對他來說是個好事，不僅能跟著五舅學點東西，說不準掙得也比外面多，五舅再怎麽說也不能坑自己外甥吧?

　　“那就這麽說定了，過了年我就讓他去你那裡。”母親朝五舅笑笑說。

　　“行，放心吧二姐。”五舅也露出一個開心的笑容。

　　今天的談話氛圍如此祥和，這讓李金水心情也好了不少，比起父親那張死板苛刻的臉來，五舅和母親是如此的通情達理，如果他的父親能多一點商量，少一點教訓，幸許他會少走很多彎路也說不清呢。

　　“也不知道誰把我昨天倒給雞吃的剩飯給踩了，盆子都給踩個洞，湯也流了一地，大過年的，多不吉利。”母親叨叨完，抬頭看了看牆上的掛鍾說:“我現在去炒菜，你們自己看會兒電視。”

　　母親走後，李金水悄悄抬鞋看了一下，昨天翻牆進來時他隻覺得自己的腳下一軟，並沒有細看，原來自己踩到的是那個薄鐵鍋做的雞食盆子，當時他也覺得有什麽東西被踩破了，可能跳下來慣力太大，再加上冬天又冷、鐵鍋又薄，所以破了吧。

　　農村都有點迷信，覺得鍋破了就要“砸鍋”，意思就是要壞事了，所以母親才嘮叨說這個不吉利。

　　看看表弟表妹正對著電視裡的《還珠格格》哈哈大笑的樣子，李金水偷偷地將腳勾到鋼絲床下，使勁兒地搓了搓鞋底，不吉利他也要給它搓吉利了不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