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二樓下來，兩個人都沉默著沒有說話，小胖兒沒說他爸為什麽會死在這裡，李金水也沒有刨根問底地問。

　　“晚上去我家吃飯吧。”小胖突然轉過身朝李金水發出一個微笑的邀請，似乎想打破這種死氣沉沉的局面。

　　“晚上?合適嗎?”李金水遊疑地問道。

　　“有什麽不合適的，你馬上就是我的合夥人了，我怎麽也得帶你見見我媽吧。”小胖半開玩笑地道:“人家都說，這合夥人可比老婆還重要呢。”

　　“別別別，你這搞得我要去見家長似的。”李金水擺出一個拒絕的手勢。

　　“好了，不跟你鬧了，說正經的呢，去我家吃個晚飯吧，也認識一下我媽。”小胖兒面露正色地再次邀請道。

　　李金水這次就不能再拒絕了，況且他也想見見小胖兒的媽，兩個人一起合夥做生意了，彼此還是要再深入了解一下才好，將來他也會帶小胖見自己的母親。

　　確定好之後，兩個人便開始朝小胖兒家趕去。他們家住在縣城東面新開發的那個小區，邊上就是一片待開發的民房，小胖說這邊就是將來要蓋成的房子，主要面向全縣的教職工，就是主要針對老師開發的，聽說還是縣教育主導的。

　　李金水突然就想到了李國東，當初王愛軍跟他們說的好像也是這個事兒，他們鎮上的首富王錢海，好像幫李國東的也就是這個項目。

　　快到小胖兒家時，李金水自己跑到邊上一個水果攤買了幾斤香蕉和蘋果，他覺得第一次上別人家空著手總是不好。

　　“跟我還客氣啥。”小胖一邊爬樓一邊說。

　　“這不是買給你的，是給阿姨的。”李金水氣喘籲籲地說。

　　小胖家是那種六層的小高層，他們家住五樓。

　　“這是公安局開發的職工房，我媽就在這兒要了個名額，買了這麽一套房子，以前我們都住在一中外面的那個二樓。”快到五樓的時候小胖兒回頭對李金水說:“一會兒你別提一中那邊的事兒，我們聊聊準備做什麽，到時候我再把我媽往那邊引。”

　　“行，我聽你的。”李金水爽快地回道。

　　說話間，兩個人已經來到了五樓，一梯兩戶的戶型，小胖兒家住在左邊的501號房間，他掏出鑰匙打開門後朝裡面喊了聲“媽”，結果沒人答應，於是他又回頭朝李金水道:“應該還沒回來，先進來待會兒再說。”

　　李金水跟著小胖兒進了屋內，問他用不用換鞋，小胖兒說不用。放下水果，李金水四處看了一眼，這是一套三室兩廳的房子，大概有130多平米，裝修很簡單，就是鋪了個白瓷地磚，刷了個白色的牆面，家具也是市場上最普通的三合板套裝，青一色的木紋色。

　　在客廳電視櫃旁邊的牆上掛著一個相框，裡面的男人應該就是小胖兒的父親了，下面擺了一張小高桌，上面有一個香爐和兩個果盤，不過果盤已經空了，李金水想了想，正好將自己買的水果拿了幾個放到了果盤上面。

　　“我爸其實是因為我媽才會死的。”小胖兒突然站在李金水的身後說了一句，李金水慌忙轉身有點唐突地看著小胖兒。

　　“因為你媽?”

　　“嗯。”小胖兒點點頭，走到香案前點了三支香，插進香爐後緩緩說道:“我媽那會兒負責一個黑社會走私案，當時這個團夥橫跨三省作案，窩點卻落在咱們縣，為了拿下這個團夥，我媽不小心泄露了身份，因為得罪了他們遭到了報復，那夥人喪心病狂地安排了人刺殺我媽，

本來那天晚上要中槍的該是我媽的，是我爸為了保護我媽，男扮女裝每天去接我回家，他們殺錯對象，將我爸打死在了家門口。”　　小胖兒雖然說得風輕雲淡，可李金水看得出他心裡有多憤怒和悲傷，只是有時候故事遠去了，傷心的人也就漸漸將傷心隱藏了起來而已。

　　這個案件李金水以前也聽說過，當年縣城裡傳得沸沸揚揚，說什麽的都有，有說是情殺的，還有說是因賭債被追殺的，總之，那個年代消息閉塞，即使官方發布消息也有很多不信，依然采信著老百姓嘴裡津津樂道的那點八卦新聞。

　　“你坐會兒吧，可以看會兒電視，我去做飯。”小胖兒微微一笑。

　　“你做飯嗎?”李金水覺得不可思議。

　　“對啊，有什麽奇怪的嗎?”小胖兒笑了笑道:“我媽天天在外面抓壞人，她哪有時間管我啊，回家的時候也晚，所以從小我就會自己做飯，以前我爸活著的時候我還偶爾能吃個現成的，我爸去世後基本就是我做的多了。”

　　李金水心裡不覺得對小胖生出一絲敬佩之感，他沒想到外表看起來憨憨傻傻的一個人，身上居然這麽多故事，而且還這麽堅強懂事。

　　“我幫你吧，打打下手啥的。”李金水回道。

　　“也行，要不你自己也無聊。”小胖兒也不客氣，此刻他身上透著一股平常看不到的成熟，這是李金水以前沒有發現的。

　　兩個人在廚房一邊聊書店接下來的事情，一邊做著菜。小胖兒手藝還不錯，有了李金水打下手，他們很快便做出了六個菜，有西紅柿炒蛋、可樂雞翅、尖椒炒肉、拍黃瓜、酸辣土豆絲和爆炒黃豆芽，端上餐桌也是滿滿一大桌子。

　　“我們家吃素為主，我媽很少吃肉。”小胖兒一邊擺碗筷一邊說:“自從我爸去世我媽就像變了個人，還開始信佛了，你說一個警察信佛奇不奇怪?”

　　“奇怪什麽?人總得有點信仰，再說這跟當警察也不矛盾，那可能是她的心靈寄托。”李金水說完又看了一眼小胖兒父親的遺像，那個男人戴著一個黑色方框的眼鏡，國字臉，瘦瘦的，整個人看起來正義凜然，又有一股子的書生氣息，反正跟小胖兒比，他們簡直不像親生的。

　　“你是不是覺得我爸跟我一點都不像?”小胖兒坐下來問道。

　　“啊。”李金水應了一聲，又立馬否認道:“沒有沒有，我就是隨便看看。”

　　“呵呵，沒事，我都習慣了，連我媽也覺得我們不像。”小胖兒打開一瓶啤酒遞到李金水面前說:“可能我這是基因突變了。”

　　李金水笑了笑，看了一眼眼前的啤酒說:“還喝酒啊?你媽會不會反對?”

　　“不會，再說我們也不多喝。”小胖兒自己也開了一瓶舉起來同李金水碰了碰道:“先喝一口。”

　　“不等阿姨了嗎?”

　　“不等了，不知道她啥時候回來呢。”

　　“要不你打個電話問問?”

　　“不用，我從來不打擾她工作。”小胖兒舉著酒瓶說:“菜我都給她撥出來了，等她回來一熱就行。”

　　李金水點點頭，舉起酒瓶同小胖兒碰了碰，兩人仰頭喝了幾口。

　　“你還打算住你舅那嗎?”小胖兒放下酒瓶問了一句。

　　李金水抬眼看了看小胖兒，沉默片刻道:“沒有，我想搬出來。”

　　“不行，先住我家吧。”小胖兒指了指一間屋門道:“空的。”

　　“我再想想吧，不著急。”李金水夾了一筷子土豆絲嘗了下，沒想到味道居然比大飯店的都不次，而且吃起來還有種說不出的香味，又自然又爽口又清脆。

　　兩人剛想碰第二次杯的時候門鎖開了，小胖兒朝門口看了一眼站起來說:“應該是我媽回來了。”

　　李金水也慌忙放下酒瓶站了起來看向門口。

　　不大會兒，一個身穿警察製服，戴著警察帽子的女人推門進來，她手裡拎著一個蛋糕盒，見到李金水他們後先是愣了一下，然後急忙露出一個勉強的微笑。

　　“我同事，李金水。”小胖兒指了指李金水介紹道。

　　“你好。”小胖兒媽微笑著朝李金水點點頭，她留著短發，皮膚有點黝黑，不知道是不是常年在外奔波的原因，臉上倒沒什麽皺紋，只是看起來有些乾枯，眼睛裡也帶著疲倦。

　　“阿姨，您這是?”李金水不解地看了一眼小胖兒母親手裡的蛋糕，疑惑地問道。

　　“今天我生日，要不我媽也回不了這麽早。”小胖兒解釋道。

　　“你生日?”李金水吃驚地看向小胖兒:“你怎麽不早說啊?真是的，我連禮物都沒準備。”

　　“你不也買水果了嗎?”小胖兒邊開玩笑邊走過去接過母親手裡的東西朝他媽道:“您去洗個手就可以吃飯了。 ”

　　“嗯，馬上。”小胖兒母親脫了外套和帽子，恭敬地掛到門口的衣帽架上後轉身去了洗手間。

　　“你今天怎麽也不說一聲，弄得我好尷尬。”李金水小聲埋怨道:“阿姨得當我多不懂事呢。”

　　“哎呀，你想太多了，我媽才不在意呢。”小胖兒坐下說:“我自己從來不過生日，也就是我媽老記得，你看我自己也沒想起來，要不看到她買的蛋糕，我一點也沒印象。”

　　“行吧，對了，阿姨貴姓啊?”李金水急忙問道。

　　“姓張。”

　　小胖兒的母親洗完手，挽了挽袖子便餐桌前入座，小胖兒趕緊給她夾了兩筷子菜，邊夾邊道:“張大警官，快嘗嘗你最愛吃的爆炒黃豆芽怎麽樣?”

　　“行了，我自己來，你陪你同事就好。”小胖兒母親有點不好意思，她看一眼李金水問道:“小李是吧?”

　　“是是是，張阿姨，我叫李金水。”

　　“看我這記性，越來越不好了，呵呵。”小胖兒母親捋了捋耳邊的碎短發道:“多吃點，別客啊小李，來這兒就當是自己家。”

　　“謝謝阿姨。”李金水客氣地回了一句，然後舉起酒瓶說:“要不我們先一起乾一個吧，一起祝小胖兒生日快樂。”

　　“不著急，等會兒還有蛋糕呢。”小胖兒笑著道。

　　“蛋糕是蛋糕，你同事都說了，我們就碰下杯。”小胖兒母親慌忙去找杯子，小胖兒也急忙起身去冰箱裡拿了一瓶可樂過來，他幫母親倒滿後，三人舉杯共慶，異口同聲地喊了一句:“生日快樂，張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