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飯,母親王月仙做了一鍋大鍋菜,鄉下的大鍋菜特別帶勁兒,裡面放了大白菜、手工粉條、乾豆角、茄子、海帶片和土豆,當然也少不了如靈魂般的豬肉來配味提香,有的地方裡面會加點丸子,有的地方就不放了,也因地而宜,李金水他媽做的就沒放,不過她放了很多粉疙瘩,就是用細粉條加一些調料製作而成的塊狀物品,鹹香口的。
吃飯的時候,王月仙不停用手揉著腦袋,李金水狼吞虎咽地吃了一碗,再盛的時候發現母親沒動筷子,便張口地問道:“媽,你怎麽了?不舒服嗎?”
“沒有,就是頭暈,可能高血壓又犯了。”
“有藥嗎?”李金水急忙放下碗站起來,“我去給你拿。”
“沒事,沒事。”王月仙擺擺手說:“藥吃完了還沒買,也習慣了,不是什麽大病。”
“哦。”李金水也不懂,見母親這麽說便又坐了下來。
“你快盛上吃吧,我一會兒躺會兒就好了。”
“那是不是要再買點藥去?都頭暈了,不吃藥也不行吧?”
“下午我自己去藥鋪買一瓶兒,你不用操心了。”
李金水也沒再跟母親爭辯,他很快又盛了一碗大鍋菜低頭吃了起來,因為母親做的大鍋菜真的是太好吃了,那種獨特的味道除了奶奶能做得出來,也就母親王月仙了。
吃過飯後,他讓母親去床上休息,自己收拾了碗筷,拿到月台上清洗了一下。
母親的病已經有些日子了,好像從他上初中開始,母親就已經吃上降高血壓的藥了,這些年來一直斷斷續續的吃著,但這種病也沒什麽特別的征兆,更不會出現什麽嚴重的病症,所以王月仙從來也沒當回事,頭暈得很了就躺床上休息下,實在頂不了才連著吃一段時間藥,等症狀消失就又停了。
李金水更是不了解這種病,反正母親除了偶爾頭暈也沒別的事,況且他常年在外面上學,也沒有怎麽真正關心過母親的病症,偶爾回來看見了,頂多也就是幫母親拿個藥或倒杯水,所以他們都已經對這種病習以為常,見怪不怪了。
收拾好一切,李金水見母親睡著了,便悄悄帶上門去了奶奶家。過完年走的時候他都沒來得及跟奶奶道別,現在回來了,說什麽也要去看看她。
午後的小安村就像個荒村,人煙希少,連狗都不怎麽叫喚,陽光煞白煞白地照在水泥路上,刺眼的很。周邊山是荒禿的,還沒有一點綠色,地裡的麥苗也有點黃,偶爾能碰到一頭在地頭吃草的老黃牛,扭頭看一眼李金水像打招呼般衝他吼一聲,便又低頭啃起草來了。
穿過連接新舊兩村的水泥路,再七繞八拐地經過那些老街道,李金水終於來到了奶奶家門前,那扇刷了黑漆的大木門虛掩著,他用力推了推,門便“吱扭”一聲音開了。
院子裡放著幾個板凳,還有一個大簸箕,裡面放著很多黃豆,像是在挑豆種子或者是準備生豆芽子。
屋裡傳出些聲音來,聽著像是大姑李華玉。李金水皺了皺眉頭,真是越不想見誰越能碰到誰,過年的時候,他去給大姑磕頭拜年都沒在她家吃飯,往年他都會在那裡坐會兒,最少要喝口餃子湯,今年他拜完年就溜了。
“我三哥就是太溺愛了,啥事都順著我三嫂,要不金水能成這樣?說休學就休學了,好好的大學不上跑出去做買賣,賠了學費還借了他表妹五千,你說這圖個啥。”大姑李華玉的聲音穿透般刺進了李金水的耳朵,
他心裡莫名就冒出一股火來。 “你少在這兒扇風點火了,管好你家孩子就行了,你三哥三嫂怎教育那是他們的事,你別老是管東管西的,操那麽多心你不累嗎?”奶奶數落道。
“看咱媽說的,啥事都向著她孫子。”李華玉好像再朝另一個人說話:“好像她外孫就是個外人一樣,怎都沒有他長孫好是不是?”
“我就看不慣你這愛管閑事的毛病,你家孩子上樹把鼻子摔扯了花一大票錢你怎不說呢?”奶奶繼續反駁道:“上次他不聽話騎摩托從路上竄到河溝裡摔進醫院,你怎不說呢?”
“媽,你怎盡提這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呢?那會兒包子他不小呢嘛?金水多大了?你也太偏心了。”李華玉不服氣地道。
“行了,我不想聽你這些話,金水那麽做就有他那麽做的道理,你好好管好你兒子就得了。”奶奶說話的語氣帶著指責。
李金水立在院子裡沒有動,不知道啥時候兩隻雞,一公一母地來到了簸箕前啄黃豆吃了,奶奶聽到聲音從屋裡出來,一撩門簾驚嚇到了那兩隻雞,它們撲扇著翅膀飛來起時差點抓到李金水,這時他才回過神來伸胳膊擋了擋臉,果然什麽時候面子都比較重要。
“金水?你啥時候來的?”奶奶喜出望外地叫了一聲。
兩隻雞“咯咯咯”地叫著飛到了月台邊上,公雞耀武揚威,母雞狐假虎威,它們都盯著簸箕,還想再次出擊一般。
“剛來。”李金水朝奶奶笑了笑。
門簾很快又被撩起來了,大姑李華玉和二姑李明玉同進從裡面探出身子來。
“呀,金水回來了。”大姑急忙邁步出來笑著說道。
二姑瞅了大姑一眼,也朝金水打個招呼便又回了屋裡。
奶奶笑著拉金水進了屋, 大姑也緊跟了進來,二姑慌忙拿著放了糖和花生瓜子紙盒子過來,讓金水抓著吃,金水尷尬地婉言謝絕了。
幾個人圍著煤爐坐下來後,奶奶開口了,她問道:“在你五舅那工作順利嗎?”
“還行。”李金水點了點頭。
“你五舅有本事,跟著人家踏實乾,將來肯定能掙錢。”大姑李華玉又插嘴道。
二姑給大姑使了個眼色,示意讓她少說兩句,可大姑好像完全不在意,大咧咧地接著道:“金水,你可不能越大越不懂事啊?今年過年你都沒在我家吃飯,磕完頭就跑,好像有人要害你似的。”
“年年都吃,偶爾有一年不吃也不打緊。”李金水回道。
“就是,現在又不是吃不飽穿不暖的年代,你就別沒事挑理了。”奶奶懟了大姑一句。
“得,您這祖孫兩代可算是合一體了,敢情我說啥都不對,那我走吧。”大姑站起來衝二姑看一眼道:“明玉,你去我家不?打會兒牌。”
二姑看了奶奶一眼,奶奶揮揮手道:“去吧去吧,那點黃豆還不夠我一個人撿呢,不用你們了。”
二姑這才站起來道:“金水,那我跟大姑玩會兒,沒事了,你來找我們啊。”
“嗯。”李金水禮貌地點點頭。
大姑輕拍了李金水的頭一下說:“我走了啊臭小子。”
李金水很不耐煩,可還是強忍著笑了笑。
“去去去。”大姑二姑一出門就一陣驅趕,緊接著便是雞飛雞叫的混亂聲,那隻公雞更是叫聲殘烈,像是被擰了脖子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