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還真下起來了，不過李金水沒有找地方躲雨，他想淋淋，正好讓自己也清醒清醒，只是還沒淋一會兒，王愛軍便從醫院裡跑了出來，看到李金水傻傻地坐在馬路邊上淋雨，他一把拉起李金水道:“幹什麽呢?傻了啊?還不趕緊找個地方躲躲。”

　　於是，王愛軍拉著李金水跑向旁邊一個銀行的停車場，鑽進了自己的車裡。

　　雨越下越大，雨水順著車玻璃“嘩嘩”地流。

　　“沒想到能下這麽大的雨。”王愛軍彈著身上和頭髮上的雨水問道:“吃飯了嗎?”

　　李金水搖了搖頭，情緒有點失落。

　　“走，我請你喝湯去。”王愛軍打著了火，扭頭朝李金水擠了個笑容。

　　李金水看得出來五舅的疲憊，現在他不僅面對自己妻子的討伐，還要面對醫院裡情人的糾纏，他如此愛惜自己的面子，可如今他在縣裡已經出了名了，對他來講可以說是丟盡了臉面，但他還是要強忍著繼續在李金水面前裝出一副無所謂的樣子。

　　“舅，你要是不開心就表現出來吧，不用在我面前撐著。”李金水看著王愛軍輕聲說道。

　　王愛軍苦笑一下，沉默片刻後說:“沒什麽不開心，先吃飽再說。”說完，他開始撥動方向盤，掉頭駛出了停車場。

　　他們來到縣城邊上的一家羊湯店裡，這裡地處郊區，又鄰著國道，所以晚上來這裡的人就比較少了，偶爾有大車司機會在這兒歇歇腳，吃點東西。

　　雨還下，只是沒有剛才那麽大了。

　　他們找了一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兩碗羊雜湯，裡面還各加一個蛋花，又要兩個燒餅。

　　王愛軍好像真的餓了，東西一端上來，他便加了些香菜和胡辣粉，狼吞虎咽地吃了起來，還邊吃邊示意李金水。

　　李金水現在是一點胃口沒有，看著王愛軍吃得香，他也就動筷子喝了兩口湯，等王愛軍都快吃完了，他剛喝了四分之一。

　　“不合胃口嗎?”王愛軍擦擦嘴問道。

　　“沒有，就不是餓。”李金水放下筷子擠個笑回道。

　　“我餓了，一天沒吃東西。”王愛軍扔掉擦嘴的餐巾紙說:“還是吃飽了舒服，不過人嘛，總是吃飽撐得，愛乾點不著邊的事，所以有時候吃太飽也不是什麽好事。”

　　李金水點點頭，沒有回復。

　　“你是不是還在想你舅媽的那些話啊?”王愛軍歎口氣說:“金水，別恨她，就當她放個屁，她這個人吧就這樣，刀子嘴豆腐心。”

　　李金水聽到五舅這麽說，更是一臉迷茫，既然他這麽了解自己的妻子，為什麽還會走到這一步呢?於是李金水帶著疑問問道:“舅，那你幹嘛要這麽做呢?”

　　王愛軍頓了頓說:“我也沒有想過一定要這麽做，很多事情自然而然地就發生了，如果說一點不怨你舅媽，那是不可能的，她這個人好強慣了，在她那裡我得不到一點自由，但我也知道她對我好，這麽些年都是她在風風雨雨地打理著這個家，可男人嘛，總是有點渴望自由的靈魂，恰巧這個時候小石出現了。”

　　李金水並不是很能理解王愛軍的話，但他能明白舅舅一定還是在意舅媽的。

　　“現在，小石的孩子已經掉了，人也比較虛弱，我怕你舅媽又到醫院鬧去，所以我才會去那裡守著，等他們出院了，我再跟你舅媽談別的吧。”王愛軍接著說道:“你要不想吃就不吃了，走，我回家去。”

　　李金水點點頭，等王愛軍結完帳，

他們又一起淋雨跑回了車裡。　　從飯店一路開回家的路上他們都沒有說話，李金水只是瞅著窗外的雨水發呆，他不知道該如何跟五舅開口說自己的想法，是走是留現在他自己也很矛盾。

　　王愛軍將車停到別墅邊上時並沒有熄火，外面下著雨，車裡多少有點悶，他開了空調換氣。

　　“說說吧，你有啥話就別憋著了。”王愛軍把車窗開了縫，點了顆煙，“你抽嗎?”

　　“不了。”李金水搖搖頭看著王愛軍道:“五舅，我......”

　　“你是不是不想在這兒幹了?”王愛軍接了李金水的話。

　　李金水有點吃驚也有點尷尬，愣在那裡也不知道說什麽。

　　“不在這裡乾也行，找個能學點本事的地方，反正你還年輕，多學點東西沒什麽壞處。”

　　“舅，我想自己乾，想自己做生意。”李金水捏著嗓子說出了自己的想法。

　　王愛軍彈了下煙灰看著李金水問道:“你想好做什麽了嗎?”

　　李金水愣了愣回道:“沒有。”

　　王愛軍歎口氣道:“自己做沒那麽容易，不過也不是不可以試試，反正你想做什麽，舅舅都支持你。”他說完從口袋裡掏出一遝錢來塞到李金水的懷裡道:“這是2000塊錢，就剩這麽多了，你先拿著吧，等後面我再補給你。”

　　李金水看著自己褲襠上散落的鈔票，心裡百感交集，舅舅這是給自己發工資了，三個月來他領到了自己的第一筆工資，可這筆是他一個月的工資還是三個月的呢?反正小縣城的工資本來也不高，一個月能有八百算是不錯的了，這麽算來，舅舅給的錢也不算少。

　　“謝謝五舅。”李金水道了聲謝便開始整理眼前的錢，整理好後他將錢裝進了口袋裡。

　　“想好幹什麽了，隨時跟我說，我放你走。”王愛軍拍拍李金水的肩膀，“走，回去睡覺吧。”

　　那天晚上，李金水失眠了，窗外雨聲瀝瀝，他沒想到雨會下這麽久，聽著雨聲，他琢磨著要幹什麽去，可是翻來覆去他也沒想到自己到底能做什麽，大毛去開奶茶店了，現在越來越好，孫松也去上海了，也許不久的將來他也會成為寵物界的大佬，而他自己呢?做什麽?跟誰做?

　　人總是這樣，在幫別人出主意的時候，腦子裡盡是點子，可一旦到了自己身上，好像腦袋就不靈光了，總感覺這個不行，那個也不合適，非要想個萬全之策出來不可。

　　但這世上並沒什麽萬全之策，也沒什麽可以一觸而就的生意，凡事都要有個過程，都要經歷磨難和挑戰，這點李金水不是不知道，只是現在他好像走到了一個十字路口，迷茫了而已。

　　睡不著的他，索性坐了起來，看著窗外黑乎乎的一片，他突然覺得是不是可以搞點能給帶來希望，點亮人生燈塔的東西做做呢?

　　好高大上的想法，李金水不禁自己也感歎一番。

　　家裡少表弟、表妹和舅媽的存在，瞬間覺得冷清了不少，李金水習慣性地早起去買早餐，可當他到空蕩蕩的院子時，等他的只有正在院子裡刷牙的王愛軍。

　　“我們出去吃早餐吧。”王愛軍漱了漱口返回一樓的客廳，不一會兒他便穿好衣服出來了，他一邊整理衣領一邊嘮叨道:“我都不知道襪子放哪，昨天的都沒換，現在還有點潮呢。”

　　“那我去找一雙我的吧。”李金水說著便準備返回樓上，王愛軍一把拉住他說:“算了，暖一暖就幹了。”

　　李金水也沒有再爭辯，聽話地跟著五舅出了門。

　　這次是李金水開的車，他不知不覺便把車開到了建設路上，其實他並沒有想來這裡，因為這裡有劉會計的早餐攤，現在他都不知道自己見了劉會計會是什麽反應。

　　“她沒開門，到別處吃吧。”王愛軍點了點李金水，他才反應過來，於是他慌忙掉頭，王愛軍又指了指前面說:“別返回去了，往前繼續開，八百米左右還有一家。”

　　李金水點點頭，又換了檔繼續向建設路的前面開去，其實他心裡很想問問王愛軍，劉會計是不是早就知道他和石豔紅的事情，可話到嘴邊他就是問不出來，畢竟眼前這個人是自己的舅舅，自己的長輩。

　　車在一家擺地攤的早餐攤前停下來，這裡沒有門面，老板是騎著一個三輪車，拉著幾個裝了食材的大保溫桶在這邊賣呢。

　　李金水停好車後便同王愛軍找了個靠角的地方坐下來了，兩人各叫一碗豆腐腦，兩根油條和一個雞蛋，老板端上來的時候，李金水看到有四五個年輕人正吊二朗當地向早餐攤走來，看他們的樣子像個小混混，所以李金水也沒太在意，低頭吃起自己的東西來。

　　“唉呀，這不大學生嘛！”突然一個熟悉的聲音傳到了李金水的耳朵裡，他抬頭看了一眼，原來是同村的那個混混李大壯。

　　李金水不覺一陣臉紅脖赤，王愛軍見狀扭頭看了一眼李大壯問道:“這誰啊?你同學嗎?”

　　李金水點點頭站起來朝李大壯道:“好巧啊，在這裡遇到了。 ”

　　“我不是跟你說了要來城裡混嘛，現在我們跟著李老板搞拆遷呢。”李大壯一副不可一世的樣子，好像范進中了舉人一般。

　　“這樣啊，那不錯，不錯。”李金水隨意應承著。

　　“你怎樣啊?看你穿得板正板正的，一個月掙不少錢吧?”李大壯伸手摸了摸李金水的西服，嬉皮笑臉地問道。

　　“我跟我舅學習呢，談什麽掙錢不掙錢的。”李金水撓撓頭，看了一眼王愛軍。

　　王愛軍喝了口湯站起來笑看著李大壯道:“要不你們坐下點點兒東西?今天我請你們，都是金水朋友嘛。”

　　“這是，這是舅舅吧?”李大壯眨了眨還粘著眼屎的眼睛，立馬殷勤地伸手去跟王愛軍握，王愛軍隨意碰了碰他的手，便朝老板喊道:“老板，這幾個小兄弟的帳記我這兒，一會兒我一塊兒買了。”

　　“謝謝舅舅，大老板就是大氣。”李大壯一邊點頭哈腰一邊帶著他手下的人找了個地方坐下了，剛一落座，他便對其他幾個人小聲道:“李金水他舅，咱們縣最大的保險公司就是他搞的，聽說這次李總接的工程，人家還幫忙了呢。”

　　“是嗎?那可真有本事，咱們得學著點。”

　　“嗨，誰能讓咱們掙錢誰就是爺，其他管他呢。”

　　這邊七嘴八舌地悄悄議論，王愛軍也沒閑著，他回頭瞅了一眼李大壯這夥人，扭頭輕聲對李金水道:“少跟他們接觸，一看就是幫不務正業的小混混。”

　　李金水尷尬地點點頭，急忙加快了吃飯的進度，他想快點離開這個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