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
青田,一處無名山頂,有一處觀日廳。
劉伯溫領著王明來到此處,靜靜觀望遠方。
時間剛剛好,天邊已顯出橘紅。
“王大人,你看,到了。”
此時天際破曉, 朦朧天地之邊,那仿佛天與地的交界線
一輪橘紅大日自東邊升起。
金燦燦的朝陽光輝灑在臉上,一望無際的天際渲染成一大片緋紅之色。
王明靜立不同,雙眸注視著遠方的大日一點點升起。
不禁點了點頭,歎息的道。
“好,好啊, 劉大人,青田日出,名不虛出。”
劉伯溫微笑著點頭應是,看著遠方日出,以詠歎調的語氣讚美著那一輪紅日。
“千萬年來,它悠然升起,悠然降落。”
“照耀著繽紛亂世,也照耀著天下英雄。”
“世上萬物,無論生死榮辱,還是功名大業。”
“與這輪紅日相比,都不過是半片草葉,一滴朝露。”
“轉眼即逝而已呀……”
王明輕輕點頭微笑,微微拍手應和著。
“劉大人不愧是真正有風骨有才華的大文人,文采一流,說話就是不一樣。”
“不像我,雖也曾讀書十余載,卻不過是虛度光陰。”
“只是認識些字,胸中卻無多少文墨。”
“劉大人看日出,口吐的是文章華句。”
“而我看日出,在心頭醞釀半天, 也不過醞釀出四個字。”
劉伯溫被王明這一頓誇, 也不由被誇的心花怒放,撫須長笑。
“哈哈哈哈……王大人過譽了,過譽了。”
“對了,不知王大人醞釀的是哪四個字啊?”
“請讓伯溫品鑒品鑒……”
王明也不賣關子,轉頭再看向遠方那一輪已然升上天空的紅日。
“臥槽!真美。”
劉伯溫呆滯當場,不敢置信,半響才回過神說出話來。
“王,王大人……你剛才說什麽?是哪四個字來著?”
“我說的是:‘臥槽!真美。’”
“可憐我沒有文化,一句臥槽走天下。”
“這,就是我胸中僅有的文墨了……”
“哎……”
王明悠悠深沉的歎息著。
劉伯溫額頭出汗,咽了咽唾沫,只能強顏歡笑的打著圓場道。
“呃,咳咳……哈哈,哈哈哈……王大人真會開玩笑,哈哈哈哈……”
王明一臉認真的回復著。
“我沒有開玩笑,我心中文墨只有這一點點。”
“論文才,我確實不如劉大人你。”
“別說我了,就是上位也比我好到哪去,就是李善長也遠不如劉大人你, 不是嗎?”
“但是,劉大人你文才雖然遠高於我,但你的見識不如我,你的眼界不如我,你能看到的,經歷的,知道的,也遠遠不如我。”
“原因很簡單。”
“劉大人,你只是凡人,文才雖高,卻只有凡人的智慧。”
“而我卻是修行人,我的目光是星辰大海,是天外之天,是諸天萬界,無限多元世界……”
劉伯溫聞言沉默了,神色肅然,甚至帶上了怒氣。
“王大人,你可知,子不語怪力亂神,何解?”
王明面色淡淡的搖了搖頭,嘴上卻回答了。
“似乎字面意思好像是孔子不談論鬼神之事。”
“不知劉大人,能有何賜教?”
劉伯溫肅然回答。
“王大人解的沒有錯,字面意思確實是孔聖人不談論鬼神。”
“然而它的另一重意思是,孔聖人告誡弟子們,對於鬼神要敬而遠之,君子當正道在心,當以自身正念而視鬼神,否則就有可能為鬼神所製。”
“我曾聽李善長說過王大人你似乎依仗鬼神異術超能,不太敬孔聖先賢。”
“王大人,請述劉某直言,你縱有鬼神一般的異術超能,卻也不可不敬鬼神,不敬先賢!”
“鬼神縱使存在,可相比這永恆大地,相比這煌煌大日,想來也和我等凡人一般無二,都不過是存在長一點的草葉與朝露。”
“縱觀史書,這中原大地數以千年來,有過幾次神聖仙佛顯聖?”
“當年道祖今何在?至今佛祖在哪方?”
“千年以後,神聖仙佛,道祖佛祖也隻存在於那觀宇寺廟之中,泥像木塑之中,道書經書之中罷了。”
“神聖仙佛,或許比凡人高等,但凡人傳承的道理知識,卻與神聖仙佛平等。”
“我等凡人的智慧,或有對錯疏漏,但與神聖仙佛平等,沒有上下高低之分……”
劉伯溫的言語,說的王明一時沉默下去。
是啊,凡人的智慧縱使有缺陷,但也與神聖仙佛的智慧平等。
凡人比之神聖仙佛只有力量的差距,僅此而已……
沒想到,我這個穿越者,後世現代先進文明的現代人,會被一位古人給教育了……
不談知識,眼界,單論心性,我要差的太多了……
劉伯溫,劉大人,在下受教了。
半響,王明向劉伯溫深深一禮。
“受教了,劉大人。”
劉伯溫見狀,連忙閃身,又上前扶起王明。
“王大人過獎了,過獎了。”
然而,王明並不想就這樣被劉伯溫給教育了,他要找回點場子。
是以,他抬起手,一手指著天上大日。
“劉大人,再請教,你可知這煌煌大日,似永恆的太陽,壽歲幾何?”
劉伯溫眉頭緊皺,被這問題問到了。
“劉某不知,世人都道天地永恆,大日永墜不落。”
“但先賢智慧告訴我們,天地也有朽壞之日,大日也有熄滅之時,只是相比我等凡人太過遙遠了。”
“可能是千萬年,也可能是萬萬年,誰又知道呢?”
“怎麽,難道王大人你知道太陽壽歲幾何?”
劉伯溫的回答很謹慎,也很萬能萬金油,這讓王明也頗感頭疼。
他也隻好直接給出答案了,看來這場子是找不回來了。
他娘的,這劉伯溫的回答,已經是近乎標準答案了!
我要不是後世現代人,知道太陽的壽命,今天算是真的被智慧碾壓了。
“是的,我知道。”
“太陽的壽命,不是千萬年,也不是萬萬年,而是一百個萬萬年。”
“而如今,太陽才度過四十六億萬萬年,還有五十四萬萬年壽歲。”
“五十四萬萬年後,太陽熄來,天地終結,永恆寂滅。”
劉伯溫的眉頭緊鎖之極。
“五十四個萬萬年?這是何其漫長的歲月啊……”
“王大人,你是怎麽知道這個答案的?誰告訴你的?可能確定?”
“當然,這是我……我師門長輩以數學測算過的答案。”
“五十四個萬萬年之後,就是天地終結,永恆寂滅之時。”
“哦?那可真是可怕又無可奈何之事,也太過遙遠之事……”
劉伯溫歎息著道,他相信了王明說的話。
“我有個小目標,就是想活過五十四個萬萬年之後,看看那天地終結,永恆寂滅之時,是何等模樣,是何等景色。”
“我想看看,那時的景色,像此時看這青田日出一樣,我看到後,再來讚歎一句,臥槽!真壯觀啊。”
劉伯溫嘴角不停抽觸,不知該如何說是好。
且不論你能不能活過那麽多萬萬年之後。
就是你真能活到那個時候,親眼見到天地終結,永恆寂滅之時。
你就算不能作首詩出來,也不該說什麽臥槽,真壯觀啊……
而且還只是比前面的四個字多兩個字而已!
最後,王明總結結論,說出最後目地。
“所以啊,劉大人,你說的沒錯,我想的也沒錯,相比這天地,這太陽,我等都是何其渺小之物。”
“所以,劉大人啊,我們切莫要太過傲慢了。”
“所以,劉大人啊,等回金陵後,你能不能在上位面前收一收你的傲性,給一點上位一點面子,不要再在他面前處著一張司馬臉,高人臉,好像只有你是聰明人,其他人全是傻逼的模樣,你知不知道,你那樣子,讓那麽多人,也讓上位都看你不順眼呢?……”
“你不要這樣看著我,我知道,我比你好不到哪去,但是,我和你不一樣。”
“我是神仙的人設,我有偉力集於自身的力量,能讓他們,讓朱元璋,讓那些只會砍人的將軍們不得不服的神仙手段,所以,他們只能忍著。”
“而你只是一個凡人,只是比普通凡人多一點點才華與智慧。”
“你說什麽凡人的智慧與神聖仙佛的智慧是平等的,這話沒錯。”
“但是,凡人的力量與神聖仙佛的力量是絕對不平等的。”
“這一點,孔聖人比你想的明白,所以才有孔子也會誅少正卯啊……”
“孔子他老人家可不是靠智慧殺的少正卯啊,他用的是權力!”
“呵呵,孔子他老人家上任魯國大司寇,七日後誅少正卯於東觀之下,暴曬三日。”
“問他為什麽要殺少正卯,他說少正卯有“心逆而險、行辟而堅、言偽而辯、記醜而博、順非而澤”五大罪。簡單的說,就是孫子說不過他,因此必殺他。”
“孔子他老人家說不過少正卯,所以只能以權力強殺他。”
“此舉可謂是開言論殺人之先河,秦檜以莫須有之罪殺嶽飛,想來也有致敬借鑒孔聖先賢吧……”
“由此可見智慧的局限性,智慧再高,在上位的權力面前,在那些將軍的武力面前,也是不平等的,只需要一把刀,只需要上位的一句話,你就只能全家躺板板……”
“智慧雖高等,也要在權力與武力面前低頭。”
“這也是我為什麽要修行的原因,唯有偉力集於自身,才能避免這等惡心人的事永遠不會發生在自己身上。”
“我說了這麽多,劉伯溫?你該懂我意思了吧。”
“回去後,在朱元璋那小子面前裝裝慫蛋,這樣你以後才能混的開,混的好……”
“他以後是要做皇帝的人,你要是學不會裝慫蛋,日後絕無善終!”
“劉伯溫,你要多學學孔子的智慧。”
“孔子他老人家,千年之前就給你們做過示范了。”
“告訴了你們一件事,智慧在權力面前,一文不值!”
“他遊學諸國是為了什麽?真是以為他是為了傳播愛與智慧嗎?”
“他是想要當大官,大大的官,是一人之下,萬萬人之上的大大官!”
“那樣的大大官,才能擁有大大的權力!”
“然後才能實驗他的智慧與報負,看看他能不能讓大家過上幸福快樂的生活。”
“可惜,孔子最終沒有當上那樣的大大官,否則歷史就能告訴我們他的智慧到底能不能讓大家過上傳上幸福快樂的生活了。”
“你說是不是呢,劉伯溫?”
劉伯溫整張臉都在瘋狂抽搐扭曲著, 但卻不知道該如何開口是好!
他總算明白,為何李善長每次提前這位王大人,永遠都是一幅咬牙切齒的模樣,並不僅僅因為他曾當眾打過他的羞辱。
更多的是因為他這狂妄之極,不敬儒家先賢的異端言論!
這對這時代的讀書人眼中,絕對是異端中的異端!
他連上位都不放在眼裡,竟然在他面前直呼其名。
他難道就不怕日後我在上位面前告他狀嗎?
不,他不怕,正如他所說,他是偉力集於自身的修行之人,上位在沒有對付他的絕對把握之前,都只能忍著。
這是何等可怕可怖之人!
劉伯溫深呼一口氣,對著王明一禮。
“王大人,劉伯溫受教了。”
“嗯,當真是儒子可教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