尼古拉·布勒德拉貢一回家就看到妹妹坐在客廳的沙發上,一臉的不高興。
“哦~我親愛的小元宵,你這是怎麽了,這是誰讓你這麽不高興啦。”
然後他就毫不意外地被自己的妹妹瞪了,如果目光能殺人,那現在他大概已經死了十回了,然而很可惜並不能,所以他還是一臉挑逗的看著從頭髮到腳底都寫滿生氣的妹妹。
“我說了不要用那個方式叫我!”
龍系其實並不太能感覺出很具體的味覺,他們一般都吃半生不熟甚至帶著血水的烤肉,那種稍帶點血腥味的感覺能讓他們的龍血有種沸騰的感覺,而人類的食物,他們其實並不太能吃出太多分別,尤其是甜品,絕大多數甜品在他們嘴裡都和白面差不多。
但是薇薇安是個例外,她從小就很喜歡各種甜的東西,尤其喜歡一種東方的古老小吃,那是一種用麵粉與芝麻混合製作的圓形的甜品,每次她都要吃很多才會滿足。
也因此,她從小就被人叫做小元宵,小時候的她並不明白為什麽大家為什麽看她吃元宵的時候表情總是多少帶點揶揄,所以大家叫她小元宵的時候她就只是甜甜的笑。
到了稍微長大一些後,她明白了當時大家的笑容多少有點看異類時的意思,雖然說也許其實他們也未必就見得有很大的惡意,但是那種異樣的眼光還是讓她難受了很久。
在一次聚會上,當她端起自己的那碗元宵的時候,她再次感受到了那種鋪天蓋地的看異類一般的眼神,雖然就算是不認識她的,也都聽說過了,也不會有人真的再喊她小元宵,大家很快都不再看她,轉過頭去自己吃自己的東西了,但就是那一瞬間的不同,依然讓她倍感難過,她放下自己喜歡的元宵,拿起一隻火雞腿,默默坐到了角落裡。
這時候她的哥哥湊了過來,順帶著把她的那碗元宵端了過來。
“你知道嗎,人類中有一種說法。”
他停頓了一下,大概是想等妹妹提問,但是情緒低落的薇薇安只是默默啃著雞肉。
“對一個人來說,在他出生前出現的東西都是理所當然的,在他們青年時出現的東西都是流行的,而在他們年長後出現的新的東西都是異端,都是不能接受的。”
他把薇薇安手裡的火雞腿拿過來,把那碗元宵放到她的手上。
“說到底,只是因為他們接受不了新的東西,這並不是你的錯,誰沒有點什麽特別的呢。”
她看著哥哥站起來,漸漸遠去。
“十幾年前我離開山裡的古堡,搬到人類聚居的地方來的時候,他們也是這樣的,你看現在,還有幾個願意回去那些群山裡的古堡居住的,道理都是一樣的。”
薇薇安看著碗裡的元宵,若有所思。
她並沒有因此就改變自己喜歡吃的東西,只是,當她吃元宵的時候,會盡量躲起來。
只是她還是會抗拒被人叫小元宵,那會讓她感覺自己像個沒長大的小孩子。
“哦~別這樣小元宵,你知道的,你並不是我的對手。”
少女用比之前更凶惡百倍的眼神瞪著自己的兄長,雖然並沒有什麽卵用。
“總有一天...我一定會超過你的!”
其實她知道這希望渺茫,比起她這普通的火系體質,兄長的雷系體質是稀有得多的,甚至由於雷系的特殊性,他本身就可以兼容很多火系的魔法,自己要勝過他,那還早著呢。
“所以你這是怎麽了,
除了我,還有誰能讓我們家親愛的小元宵這麽生氣呢。” 他從酒櫃裡倒了一杯酒,然後坐在妹妹旁邊,抿了一口酒。
“唔...該死...是誰把葡萄酒換成了苦艾酒...這糟糕的感覺...”
比起柔和的葡萄酒,苦艾酒可就猛烈的多了,一般來說喝這酒的時候都應該兌水喝,而且應該是三到五倍於酒量的糖水,可想而知這一口對尼古拉的衝擊有多大。
“小元宵...答應我,下次不要做這種惡作劇了好嗎。”
這房間裡會去折騰酒櫃的只有他們兄妹二人,仆人們都是知道他們的習慣的,不會輕易去動彈,所以顯然這是調皮的妹妹對每天回家都要喝酒的哥哥的一次惡意的捉弄。
尼古拉給自己倒了一大杯紅茶,溫熱的茶液進肚後,終於感覺緩過來一點了。
“其實我今天才換上的,沒想到你今天就撞上了,而且一般人喝酒前會先聞一下的吧。”
看起來妹妹是沒打算掩飾自己的惡劣行徑了,看她那一臉無所謂的樣子就知道。
算了,在這種地方和她計較那就有違紳士風度了。
“我今天在外面看到有人拿著一本柏讚坦語的書,本來想上去搭話的,但是沒想到他連書裡寫的什麽都說不出來,還指使自己的奴隸來譏諷我,還沒等我跟他理論幾句,他就跑了,這感覺真像是被一大包棉花砸了腦袋,氣死我了。”
從小被人簇擁的薇薇安什麽時候受過這委屈,可她的自尊心又讓她不願意當場上去和人理論一下,結果就是回到家之後越想越氣,嚇得仆人們連上來給她倒茶的膽子都沒有了。
然後她就看到哥哥露出了一副非常微妙的表情。
“你那表情是什麽意思啊,你也覺得我有問題嗎?”
實在是因為尼古拉那副表情過於微妙,很難不讓人覺得他在笑話自己。
“你莫不是正好碰到了古德先生?雖然我覺得現在說這個可能已經太晚而且多半已經沒太大希望了,但是...小元宵你不會正好還招惹到人家了吧?”
薇薇安是了解自己的哥哥的,他是少見的那一類文武雙全的人,而且一向認為自己是出將入相的人物,只是缺乏時機給他表現而已,雖然他現在也只是個阿曼迪鎮的圖書館館長,但起碼在學識方面,已經算得上帝國裡排得上號的人物了。
而這樣的哥哥...管那家夥叫...先生?
像他們這樣的貴族世家,自有一套待人接物的標準,能被貴族家的少爺稱作先生的...
不會吧...自己平時多少也算是循規蹈矩,總不至於第一次就踹到了鋼板上吧。
“你說的這個人,是不是穿著極其普通,還帶著一個金發的女孩?”
薇薇安一下子感覺自己心裡咯噔了一下...不會吧,這就給自己撞上了?
“不是...有你說的這麽玄乎嗎...我看著他也就是個暴發戶吧...哪有什麽先生會穿亞麻的衣服,還蓄養奴隸的,而且我看他的衣服都快磨壞了...怎麽也不像個文化人吧。”
那有什麽辦法,誰讓那家夥看起來那麽的普通啊!正常人大概一眼看過去都會覺得只是個暴發戶而已吧!!!而且從來沒聽說什麽先生會有蓄奴的愛好的呀!
“現在也不好說,我也是最近才認識這位古德先生的,但是從我們的了解來看,古德先生至少掌握四門語音,而且其中還有非常古老的柏讚坦語和希羅語。”
薇薇安一下子就有點不淡定了,語言學是一部說難也難,說不難也不難的學問,如果你在相近的語系內學習,倒也算不上難,只要掌握了其中的替換關系,就可以較快的舉一反三,但是如果是兩種完全不同的語系,那學習的難度就會極大的提高。
她現在就在學柏讚坦語,所以她當然知道這是一門多麽難以學習的語言,說實話一開始上課的時候她覺得每節課都在聽天書,她用了將近三個月的時間才勉強摸到一點門檻,而這位古德先生居然已經掌握了柏讚坦語,甚至還掌握了更為生僻的希羅語?
柏讚坦帝國和希羅帝國都是距今千年以上的帝國,都曾經稱霸一時,但在幾次衰落過後已經徹底的消失在了歷史的歲月中,只有一些歷史學者還在做這方面的研究,因此除了柏讚坦當地的一些古老傳承的部落外,已經很少有使用這門語言的人了。
“至於那個女孩...我們推測,那可能是古德先生的女伴什麽的,只是他的女伴比較依賴他,所以才會有你產生的誤解,他們之間的關系多半不是簡單的主仆之類的。”
尼古拉轉身回到房間,然後拿出一張簡單的書簽。
“這是我們在他還回來的一本書裡發現的他遺落的書簽,在這張書簽上,他留下了一句詩作為他對迷霧關戰役的評價,我們認為這句詩表現出了極高的文學造詣。”
薇薇安接過那張枯黃的樹葉,這枚簡單的書簽上用清秀的字跡寫著一句話。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薇薇安並不長於文學,但即便是她,也能感覺到作者對於那場戰役中的逝者的情感。
在現有的史料記載中,柏讚坦帝國對希羅帝國不宣而戰,水陸聯軍數萬並進,很快就逼近了希羅帝國,為了給帝國內部爭取到準備的時間,時任希羅帝國的國王伯勒曼率領王室衛隊三百人扼守天險迷霧關,利用地形和迷霧以及自己超凡的力量與五萬柏讚坦陸軍周旋了一天一夜,最終三百人全部戰死,為希羅帝國爭取到了寶貴的時間。
但是後世的史學家們有一種觀點,伯勒曼身為帝國的統領者,應該選擇更為有效的方式,而不應該以身犯險,他們認為雖然希羅帝國最終取得了勝利,但是如果不是國王戰死的話,也許希羅帝國的衰退不會那麽快的到來。
“埋骨何須桑梓地...人生何處不青山...”
她默默念著這句詩,感受著寫下這句詩的人當時是以怎樣的想法寫下的這句詩。
其實古德先生當時並沒有什麽太多的想法, 就只是看到了這場異世界的溫泉關之戰有感而發而已,相比於那些後世者對於國王行為的評價,他只是覺得這些人的死是有價值的。
也許沒有戰爭的話,這個國王和他的戰士們也都有著各自幸福的家庭,會平凡但幸福的過完一生。但是當戰爭就在面前的時候,這也不見得就是什麽不好的結局不是嗎?
至於隨手抄下的一首詩在別人那裡產生了什麽看法,他哪知道。
古德先生還不知道自己一個沒留神就成為了他穿越前最嫌棄的文抄公了。
“我...我下次再碰見他的時候會向他道歉的。”
她突然為自己之前心裡產生的不敬的想法感到羞愧,能寫出這樣的詩句的人,怎麽會是她以為的紈絝甚至是暴發戶呢...都怪自己看人的時候太膚淺了才會如此。
“我想並沒有必要...雖然並沒有真的和他深入聊過天,但是我覺得,他是一個...恩...怎麽說呢,不會在乎這種虛無縹緲的禮節的人,小元宵你大可不必想這麽多的。”
尼古拉安慰了一下妹妹,把苦艾酒放回酒櫃裡,然後就回去自己的房間裡了。
小元宵抱著膝蓋,蜷縮在沙發上,腦袋深深埋在懷裡,任憑一頭紅發散亂的飄飛著。
“是啊...他那樣的人才不會在乎我這種人的想法呢...我在苦惱什麽呢”
“可是...就是這種被人無視的感覺,才最讓人苦惱啊...為什麽呢...”
小元宵不懂,她不明白,就只是這麽抱著頭,躲藏在黑暗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