又怎麽了?！

　　不會又有什麽東西發芽了吧……

　　莫余心中一驚，然後立刻就聯想起了前些日子，大棚裡面作物剛剛出芽時候的事兒。他沒有放下飯碗，而是起身端著碗往外面去，準備看看發生了什麽事情。

　　倒是其他人紛紛將飯碗放下，蜂擁而出。

　　然後，最先出去的兩個人，率先愣住，被後面的人拍了拍才清醒過來，讓開出口。緊接著後面的人也愣了下，才散開讓大家都出來看外面的景象:

　　自從戰爭後一直遮蓋天空的高層烏雲，隨著氣流湧動散開了幾道寬闊的縫隙。

　　陽光從太陽升起的方向灑落過來，讓萬物覆蓋上金色，修正好的大棚、倒塌的建築、折斷的樹木……尤其是地上的積雪，被陽光一照，閃耀著星星點點的光芒，散發著生機與希望。

　　太陽終於出來了，結束的比莫余想象中快。

　　所有人都抬頭看著朝陽，看著那將溫暖灑在自己臉上、光芒刺眼的圓盤，不願意移開視線。

　　“啊！太陽————！”趙大海驟然長呼一聲，朝前跑去。

　　“給萬物帶來光明和溫暖的太陽啊————！”

　　“嗚嗚嗚嗚嗚——”

　　趙大海跪伏在地面，臉埋在雙手中，悶聲大哭。

　　莫余手裡端著個不鏽鋼飯碗，站在門口處看著他，沒像周圍人那樣上去勸阻安慰趙大海。

　　他果然是個詩人，莫余想到當初趙大海的自我介紹。

　　每個時代都會有詩人，他們是最為多愁善感的一群，只不過被推到首領位置上之後，趙大海將這一點隱藏的很好，畢竟讓大家都活下去，更需要的是堅毅果決。

　　只是太陽的出現，終究讓他失態了。

　　還好對於出來看到太陽的眾人來說，失態是正常情況，有人跳，有人大笑，還有人像趙大海一樣哭泣，只有幾個人試圖安慰大家，但效果寥寥。

　　莫余在心中默默祝福了大家，轉身準備回去，繼續吃早飯。

　　他轉頭的瞬間，看到老顧依靠在庇護所門口，看著這群因為太陽出現而有些癲狂的同伴們，眼神略有些迷離的對莫余說道:

　　“真好啊……我們終於挺過來了，莫余，就像你說的那樣，烏雲會散去，太陽會照常升起，真好啊……”

　　莫余拍了拍老顧的肩頭，沒有說什麽，然後徑直走進庇護所裡面吃飯。後面的人們依然無法平靜下來，喧囂聲持續了得有半個小時，然後早飯被再次加熱，重新分配。

　　“大棚裡的糧食這下收獲的可能性又大了。”

　　趙大海已經將自己的多愁善感重新收了起來，恢復了平時堅毅果斷的模樣，他現在正邊吃邊考慮，太陽重新出現對大家的影響。

　　恢復了大棚種植之後，最大的不確定性就是光照，白天總是陰沉沉，不知道散射的光線能否讓大多數作物生長起來，畢竟時間還短，大家只收獲了些蔬菜，其余的種類還很難說。

　　如今出了太陽，植物們生長會獲得充分的光照，同時用於維持大棚溫度的燃料，也能夠節省很多，怎麽看都是好事兒。

　　當然，最讓大家期待的，還是外面的溫度回升、積雪融化。

　　幸存者們興奮地討論著，一刻不停，哪怕到了外面開始工作，也在談論未來，同時，大家一邊乾活，邊不時地看向太陽。太陽越升越高，更加熾烈，也讓氣溫比早上更加溫暖。

　　對於幸存者們來說，太陽的模樣真是好美。

　　“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我們能重新走向星空。”莫余朝旁邊老顧感歎道，他們正一起出來搜集物資，剛剛他們這組人翻開了一堆散落的紅磚，在看起來像廚房的地方，找到一袋密封的主糧，還有些乾粉條樣的食物。

　　“這可說不好，反正咱們這代人肯定見不到。”老顧回答道，作為軍迷，他在戰前就很關注相關的方向，畢竟軍事和航天的距離十分之近:

　　“我們現在剩下的人口，連把農業搞起來都十分坎坷，工業肯定是全滅了，沒有工廠還能再開起來，頂多會在農業穩定後，出現一些手工作坊，滿足大家的基礎需求。”

　　“失去了工業反哺的農業，產量也會讓大家徘徊在溫飽線上，比如我們現在，沒有化肥，沒有農機，沒有農藥和良種。這種情況下，還能將航天工業運行起來是癡人說夢，至於後人們……不知道衰退會持續一百年還是一千年。”

　　……………

　　莫余悄悄離開了，在一個漆黑的夜晚。

　　對於從調查目標中離開的方式，在之前入職培訓時候，研究所特意花了大量的時間，來教授大家如何面對這種情況。

　　畢竟觀察員往往會在目標文明中生活一段時間，如何讓留下的印記和離去的終結都合理起來，關系到能否讓觀察員們正確執行《文明觀察員守則》裡面的規定。

　　像那種突然在人前召喚來一艘飛船，然後在牽引波束裡面嗖一下飛走的情況，屬於明令禁止的行為，因為容易在心理上對目標文明造成不可逆的傷害。

　　畢竟對於一個沒有飛出星球的文明來說，“有外星人存在”本身就是一個足以改變文明進程的信號，更何況對方的水平要高那麽多，這會對社會造成深刻而久遠的變化，相當於對樣本的汙染。

　　另外對於觀察員本人，還有培訓課程是如何排解分別的情緒。

　　比如莫余現在。

　　他按照培訓內容給出的路徑，留下了一封告別信，然後偷偷離開庇護所，走上了被月光籠罩的廢墟。是的，這個世界也有月亮，比故鄉的大一點，而且更加明亮。

　　不過莫余之前都是在文獻裡見到月亮，這是他降落在星球表面後第一次看到月亮。之前的每個夜晚，月亮都一樣被遮蓋在平流層的灰塵後面，看不見蹤影。

　　莫余微微探口氣，穿過已經修整可用的大棚，慢慢在廢墟上行走，回想著自己這段時間的經歷，想著認識的這些正在庇護所裡熟睡的朋友們，心中有點兒難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