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大爺今年五十一了,無兒無女,因為年輕的時候出去闖蕩,媳婦被凍傷了,沒法要孩子了,常大爺看的也很開。
不過還是比較喜歡孩子,所以跟陳明關系很好,當然,主要原因還是陳明更懂事、聰明,畢竟熊孩子也沒幾個會喜歡。
“我今天才感受到咱們村裡牛鬼蛇神很多。”陳明開口。
“發生啥事了?”
陳明將今天發生在自家身上的事情說了一下。
常大爺笑了笑,停下了包餃子,緩緩說道:“你怎麽理解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這句話的含義?”
“我覺得是有人的存在,就必然會有人情世故。”陳明回答。
“不僅僅是人,你覺得獅子在遇到不是自己族群的獅子的時候是敵意多還是善意多?即便是自己的族群,它對其他雄獅是敵意多還是善意多?或者說什麽時候是敵意,什麽時候是善意?”
陳明低下頭細細思考,覺得真的相通,不只是人,只要有生命的生物都是趨利避害的,只不過生命智慧等級越高,趨利避害的複雜程度越高。
“或者說你其實知道這個道理,只不過你是在別人為你負重營造的更加和諧的環境中,所以你沒有體會到過程,感受不直觀,現在你親眼目睹了,感受會更直觀。”常大爺補充,邊繼續包餃子。
陳明思索了一陣,覺得很有道理,這些都是理論,那下面就要問解決方法了,陳明開口:“那您覺得該怎麽處理呢?”
常大爺不假思索道:“對這種人我肯定直接剛,那都不用想,成年人的世界就是權衡利弊,你軟了一下,別人覺得你好欺負了,那你就繼續忍吧,沒有盡頭。當然,剛也要講究方式方法,不是上去跟他乾一架就是剛,我們的目的是讓他明白咱不好欺負。”
“所以對這種不會共情的人以牙還牙就是最好的方法,他忍不了就會想其他招,忍得了他就忍,但是侵犯你的法定利益你就報警。看他的態度和實際做事結果選擇原諒他還是不原諒,如果態度不行,那就不簽諒解書,其實這些都是為人處事。”
常大爺思索了一下,繼續說:“其實這些也是分情況的,大家都有家裡的老小,一般不會撕破臉,但是有些人就是神經病,那咱小老百姓是真的不會有什麽好辦法,不招惹遠離是唯一的辦法。”
“不過你們鄰居不是神經的人,家裡也有老小,他自己也怕死,其實大部分小老百姓都是怕事的,因為人們都害怕承擔後果,所以你爸肯定會選擇硬剛,但是他們就是不違法,都會是這麽些煩心小事,這有些就是他們的樂趣,所以你爸爸應該也不會有什麽好辦法,除非讓他們意識到自己做錯了,但是在這些人心中,雙標是天生且固定的,真不好弄,除非將這些和他們的切身利益聯系起來。”
常大爺擺了擺手,說:“情商低的在村子裡確實生活的不會太好,在城市還能有個容身之地不與大部分人來往,但是村子裡,抬頭不見低頭見,不過我覺得你未來也不會在這小村子裡,所以對這些人怎麽處理要看你自己的。”
“畢竟別人給你權衡利弊只會是表象,其中的錯綜複雜的情感和未來前途其實也是利弊,所以還是只能你自己去權衡。別人給的都只能是方法,即便是給了結果,也只是你給他的片面的信息判斷的,不全,那結果自然不會很如你所願。”
陳明思索了一會,說:“其實我爸沒有硬剛。”
“沒有?”常大爺有些驚訝,
接著道:“你們家出了什麽變故嗎?” “我們可能要走了。”陳明想了想,說道。
“真的?全家搬走?”
“對,我爸應該會跟你說的,可能我們家的地也會交給你種。”
“我覺得還是交給年輕氣壯的人來種更好,我這個年紀種地種不動了,家裡的地能種完就不錯了。”常大爺說著笑了起來。
沉默了一會,常大爺問道:“要出去幾年?還回來嗎?”
“除了偶爾,應該不回來了。”
常大爺歎了口氣,說:“那你回來的時候可得來看看我。小老頭我挺喜歡熱鬧的。”
“一定。”
陳明看著天上即將被雲遮住的月亮,繼續說:“大爺,您覺得與人鬥,其樂無窮,所以您真的覺得這些是樂趣嗎?為什麽我隻覺得累呢?”
常大爺看著陳明,摸了摸他的頭,說:“你覺得你上學的時候,之前為學不會知識而煩惱的時候覺得學那些理論知識是樂趣嗎?”
陳明若有所思。
“身在其中,困在其中,必然為其所擾,但是漸漸跳出來之後甚至在這個過程的後半段就會覺得這樂趣,無窮啊!而為其所困是尋樂子的一個過程,而這個過程也在相互爭鬥中使得我們越來越進步。”
常大爺轉頭看著天空,好像陷入了回憶,繼續說:“我當年在城裡是沒闖出什麽名堂,但是跟著那個老板走南闖北見的不少。在外面啊!從商是一個風險很大的活計,一個不小心就是傾家蕩產,負債累累,通過這個來成長付出的代價有點大,快樂與悲傷也是大喜大悲,很少能有小歡喜和小糾結,當然成長也是最快的。”
“在咱這村裡付出的代價是少許多的,當然見的也不會那麽全面,大部分是為許多小事產生的小歡喜和小悲傷,看每個人的能力和見識更適合哪個了。”
常大爺看起來神情複雜,大娘也看著常大爺眼含淚花。
陳明不明所以,不過這心事人明顯不願多說,所以陳明也就不多問。
常大爺慢慢從心事中走出來,看著陳明,說:“做事有計劃你做的很不錯,不過對於見道於人間,明理於本心還是體悟不夠,當然,這也不是你現階段能做到的,只希望以後你能真正明白,而不是每件事都要跑來問我,這樣是會養成依賴,你自己會變得沒有主見。”
“畢竟,半年後你就要走了。”常大爺說著用手拍了拍屁股,像是拍去往塵一般大笑起來。
陳明知道常大爺有很多心事,常大爺也說過,看得越透,對人間人性也是失望,但是這個失望也包含了對自己的失望,因為常大爺也有人性。
陳明知道,常大爺的信仰是三清中的道德天尊,其實常大爺也知道這不過是求一個心理安慰,但是在無助的現實面前,能信的,就只有那虛無縹緲的道德天尊能從心裡給自己解答該怎麽為人處事以達“平衡”。
因為常大爺和陳明覺得道境每個人修道修的都是心中的三清,只不過一些人會偏向某一清為主修,其他為輔修,常大爺是從心裡問道德天尊,也是在問自己的心。
內修三清是陳明的想法,跟常大爺說出來之後常大爺也很讚同,所以這就變成了兩個人的共識。
陳明自己覺得自己現在則修的是三清,因為他覺得三清一體,沒任何一個都解決不了自己遇見的難題,處理一個問題,首先就要尋其原因,其次就是以其他知識尋求解決方法,最後在這些方法中找出最適合各方利益的一種才能將問題在自己的知識面內完美解決。
陳明不想再打擾常大爺,對常大爺說:“天不早了,我先回了,再見。”
“明還來不?”
“明天除夕,家裡事情不少,應該沒時間,這個寒假春節後肯定抽時間來。”
“行,那你先別急,你還記得我跟你說的把你的和我的一些想法合在一起出的一本書嗎?”
“當然記得,怎麽樣,有消息了?”陳明有些激動。
常大爺神秘一笑,走進屋裡拿出一個大紅包,說:“版稅稿費已經發回來了,咱倆說好的五五分帳,這是你的那一份,七萬三千二,說實話我也沒想到這本書這麽火熱。”
陳明有些抑製不住心裡的激動,呆呆的看著常大爺,常大爺笑著拍了拍陳明的肩膀,笑著說:“你以後前途光明著呢,沒必要為這點錢這麽激動。”
說著常大爺也笑了起來。
“行了,回去吧,天黑了,路上小心。”常大爺擺了擺手,對著陳明輕輕道。
“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