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小院裡吃光一整條清蒸鰱魚,曹信倒穿著鞋履跑到議事廳,還沒進大廳,他就大聲喊道,
“孝先,正方先生何在?”
曹信走進大廳,在毛玠身邊看到兩個陌生面孔。
一個四十歲上下的中年人,身量中等,面目瘦削嚴肅,留著兩尺長須,儀表不俗,另一個是個二十歲出頭的小白臉,穿著白色儒袍,身材瘦弱,長相俊俏,有幾分郭嘉的風范。
曹太守心中大喜,一次性來兩個大才?
之前他正在吃魚,廖化過來傳話,說前衙來了個南陽名士,姓李名嚴字正方。
在南陽征召令發出後,先後有十多個南陽名士前來宛城府衙應召,據說是名士,但他都沒聽說過,非常遺憾。
今天終於來了個聽說過的名人,李嚴李正方,南陽人士,在未來的蜀漢當過尚書令,劉備的托孤大臣,參與制定過蜀漢法律《蜀科》。
雖然名氣比不上蜀漢四相,但好歹是個高級政治人才,所以他魚沒吃完就出來見客。
“見過太守大人!”
毛玠看到他倒穿著鞋,嘴角抽了抽,忍著吐槽的衝動,指著中年人介紹道,“大人,這位是李嚴李正方,李方正在荊州章陵擔任過多年縣丞、縣令、刑曹從事,學識淵博,精通政務和律法,稱得上才乾卓絕。”
“不敢當不敢當!”
李嚴謙遜了一句,拱手朝著曹信拜了拜,
“拜見曹太守!”
“哈哈,好好,正方先生,歡迎你來到宛城,聽聞正方先生在荊州擔任過多年縣令,治績極佳,本官想征辟你為南陽功曹從事,輔助本官打理南陽郡務如何?”
曹信拉著李嚴熱情地說道。
功曹從事主管人事,考核官吏政績、參與郡中政務,是太守在政務上的幫手,在郡官序列中僅排在太守、郡丞、郡尉、主薄之後,俸祿五百石。
“多謝大人賞識,下官必不負大人所托!”
李嚴躬身行了個大禮。
“哈哈,好好,正方請起!”
曹信抬手示意了一下,又看向了旁邊的小白臉,笑道,“正方,這位郎君儀表不俗,風度翩翩,不知是哪位高士?”
“呃,曹太守,你能先把鞋穿起來再問嗎?”
小白臉拿出羽扇擋住鼻子,嫌棄地看著他的大腳板。
曹信愣了下,哈哈大笑,“本官剛才在洗腳,聽到手下傳報,有高人前來應征,本官太過激動,來不及穿鞋就出來,大家請別見怪!”
曹信隨手穿上鞋。
“呵呵,曹太守,剛過未時,太守為何在洗腳?”
那小白臉托著下巴尖,“此外大人身上有茱萸的香辣味、魚肉腥香味,顯然是在吃飯,難道說太守喜歡在吃飯時洗腳?此外倒履相迎這招,早在七年前蔡邕蔡伯喈先生在迎接王粲時早用過,太守大人東施效顰,未免可笑。”
“....”
曹信有些不喜歡這個家夥了,一個人不管多聰明,不會說話這點就很令人討厭。
“德祖,莫要亂說。”
毛玠拉了下小白臉,向曹信介紹道,“大人,這是楊修楊德祖,楊太尉之子,少年英才,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聰明過人。”
“楊修?”
曹信揚了下眉頭,大名人啊,著名的‘雞肋論’就是他說出來的,據說是個大聰明,比曹丞相聰明三十多裡地,擅長揣摩別人心思,最後聰明過頭,說了不該說的話,
被曹老大給沙了。 “正是區區在下!”
小白臉楊修矜持地拜了拜,臉上卻帶著幾分傲嬌。
曹信抱著手臂上下打量著對方,“楊公子,你出生弘農楊氏,令尊官拜太常,朝中門生故吏眾多,楊公子想當官不難吧,跑著南陽來幹什麽?”
“好教曹太守知道,在下不久前被舉孝廉,正在官選期間,在許都聽說南陽太守選人,不問門第、不論品性,只要有才華,皆能得到任用,在下覺得有趣,便過來看看,等見到曹太守,才明白大人用人,為何不重視官吏品性。”
楊修挑挑眉毛說道。
曹信冷哼一聲,“傳聞楊德祖伶牙俐齒,博學多才,上知天文下知地理,如今一見,果然不虛。”
“不敢當不敢當啊!”
楊修搖著羽扇大笑道。
“只是本官不信你那麽聰明,你可敢讓本官考教一下?”
曹信不懷好意的。
“哦~大人要考我?”
楊修顯得很詫異,好像在說,你也配考我?
“第一題,樹上七隻鳥,本官拉弓射箭射死一隻,還剩幾隻?”
“這叫什麽問題?”
楊修皺起了眉頭,“答案肯定不是六隻,你射死一隻,剩下六隻被驚飛,也許一隻不剩,這也算問題?”
“這個問題比你想得複雜,稍後我再告訴你答案,第二題,奇變偶不變,下一句是什麽?”
曹信似笑非笑地問道。
“....”
楊修愣住了。
其他人也愣住了,奇變偶不變?
這是哪裡的句子?
楊修黑著臉說道,“曹太守莫非在戲弄我?”
“這也不知道,真叫人失望,第三題,我們居住的天地是什麽形狀?”
曹信問道。
“天圓地方,這還用問?曹太守不會連這個也不知道吧?”
楊修冷笑道。
其他人也點點頭,讀過書的人都知道。
“無知!”
曹信搖搖頭,淡淡地道,“你登過山嗎?為什麽站得越高,看得越遠?你看過大海嗎?站在海邊上,看到迎面行駛過來的大船,為什麽先看到桅杆,再看到船的下半部分?”
楊修皺眉,其他人也沉吟不語。
“大地若是平的,站在山上,我們能看到無窮遠,然而並不是,當我們視線達到一定距離後,就會被天空擋住;大地若是平的,對面行駛過來的大船,應該同時露出全部船身,然而並不是,知道為什麽?”
曹信看著楊修和毛玠、李嚴、廖化、及衙署中的其他官吏。
“為什麽?大地不是方的,那該是什麽形狀?”
楊修眉頭緊皺。
“自然是圓的。”
“不可能!絕不可能!”
楊修失態地大喊道,這個答案嚴重悖逆他的認知,他決不能接受。
“不信你可以自己驗證。第四題,蘋果熟了為什麽會落在地上,而不是飄上天空?”
曹信問道。
楊修黑著臉,“蘋果熟了自然會落在地上,這算什麽問題?”
“呵呵,那麽炊煙為什麽會飄上天空?”
曹信隨手在楊修頭上扯了根頭髮,朝著頭髮吹了口氣,頭髮上飄了一會兒,又落在地上。
“頭髮為什麽先飄起來再落下去?只是因為風嗎?我吹起來是因為風,落下去是因為什麽?”
“....”
楊修摸著被扯痛的頭皮,緊緊皺著眉頭,這個問題它正常嗎?
“這也不知道?天地混沌如雞子,輕清者上浮而為天,重濁者下凝而為地,輕清者曰浮力,重濁者為重力,炊煙飄起來是因為浮力,蘋果落下來是因為重力,這麽簡單的常識你也不知,怎麽敢自稱上知天文下知地理?”
曹信驚訝地看著楊修。
楊修嘴唇緊閉,臉色蒼白,肩膀微微顫抖。
其他人也緊緊皺著眉頭,這是基本常識?我們這麽無知?
“哈嘍奧奈桑,奶絲兔米偷油,知道是啥意思嗎?意思是你好,見到你很高興,這是海外語言,難道你不會?連外語也不會,怎敢自稱博學多才?我通曉四種語言,明辨日月星辰方位,懂得格物、算數、煉丹、釀酒,知道人體構造,我會給汗血寶馬配種,也會給母豬接生會做產後護理,像我這種人也不敢自稱博學多才,你憑什麽敢?”
曹信皺眉道。
楊修扶著桌子,臉上汗如雨下,他拿著袖子抹汗水,卻越抹越多。
“大人!”
毛玠拉了拉曹信的袖子,輕輕說道,“德祖還年輕,給他留點顏面。”
曹信撇了下嘴角,輕哼一聲,“楊德祖,我想我的話已經觸及到你的靈魂,我也不再多說什麽,我現在告訴你第一道題的答案,我射死一隻,可能剩下六隻或者零,若那是棵大樹,我射死東邊枝頭上的鳥,西邊樹上的鳥會剩下五隻、四隻、三隻,或者一百隻,明白我的意思嗎?
我是出題之人,我想樹上有幾隻鳥,它就必須有幾隻鳥。
聽說你是個聰明人,擅長觀察並揣摩別人的心思,依我之見,真正的聰明人就該利用他的聰明才智,去專心研究學問,鑽研天地奧秘,寫幾本傳世專著,做一個出題者。
而不是花費大把心思揣摩答案,揣摩別人的意思,一個大人物是不會讓你猜中他的心思,一個比你笨的人猜來何用?顯得你很聰明?
我認為像你這種把心思花在揣摩別人想法的人,才是真正的愚蠢,愚不可及!”
嘭咚~
楊修雙腿一軟,摔倒在地上,雙目緊閉。
“將軍,楊修昏過去了。”
廖化查看了下驚呼道。
曹信皺眉,心理素質這麽差?還是我懟的太狠了?曹信有點索然無味。
“來人,帶他下去休息!”
“是,將軍!”
兩個武衛抬著楊修離開了大廳。
曹信哈哈一笑, 拉著正在發懵的李嚴李方正說道,
“南陽屢遭戰亂,百廢待興,百姓流離失所,食不果腹,本官需要的是能乾實事之人,正方就是這種人。今日得正方相助,勝過十個楊德祖,走,喝酒去。”
“多謝大人!”
李嚴抹了抹汗水,恭敬地拜了拜。
曹信哈哈大笑,拉著李嚴,叫上毛玠和近幾天前來應征的同僚,有議曹從事趙胤、門下掾來敏、門下督王連、刑曹從事董厥等二十多位青年才俊,這些人大都來自荊州豫州中低層官吏,實乾型人才。
有這些人在,曹信不愁無人可用。
“對了元儉,老張那邊進展如何?”
曹信想起了還在山中拉人的張白騎李大眼六個統領和五百琅琊軍新兵。
“將軍,老張和大眼那邊傳來消息,他們要收網了,這回能抓到兩萬多人。”
廖化說道。
“兩萬多?才幾天時間,他們怎麽搞來那麽多人?”
曹信驚訝道。
“我也不太清楚,嘿嘿~將軍你不如等他們回來再問。”
“哼,無非是釣魚撒網、搞內訌的把戲,我又不是沒做過山賊。”
曹信端著酒杯嗤笑道。
“將軍英明,我們這些坑蒙拐騙的把戲,全都是跟將軍學的,將軍才是天底下最厲害的山賊。”
廖化打趣道。
“滾蛋,去聯系老張,問清楚回來的時間,他們那邊抓人,我們這邊也要做好接手的準備。”
“是,將軍!”
廖化抱拳離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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