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咳咳咳~咳咳咳~”
廬江郡臨湖縣一處宅院中,一個白衣公子拿著手帕,捂著嘴連連咳嗽,小臉寡白寡白的,比林妹妹還嬌弱。
“東郭公子,今日病可好了些?”
一個苗條女子提著一籃子瓜果走進院子,女子十四五歲,穿著綠布衣裙,梳著雙丫髻,做丫鬟打扮。
“蓮兒姑娘來了,這些天麻煩蓮兒姑娘了。”
東郭公子起身拜了拜。
“公子別拜別拜,奴婢可當不起。”
丫鬟蓮兒連忙避開,紅著臉說道,“是夫人叫奴婢做的,公子要謝就謝夫人。”
“小生要謝夫人,也要謝蓮兒姑娘,這些天多虧蓮兒姑娘忙前忙後,否則小生就活不成了。”
東郭公子拱手笑道。
丫鬟蓮兒抿唇一笑,看了看這位東郭公子,只見他身材修長,容貌俊俏,唇紅齒白,穿著白色儒袍,舉手抬足間別有一番風度。
蓮兒暗想,東郭公子生得好看,說話也有趣,對人很和氣,彬彬有禮,若是出身不錯,又尚未婚配,與大小姐倒是很般配。
夫人交代過要好生照看東郭公子,怕是也起了給大小姐找如意郎君的打算,若是大小姐跟東郭公子成了好事,自己怕是也會陪嫁過去。
想到這裡,蓮兒不禁紅了臉頰。
“蓮兒姑娘,小生在此地養病多日,尚未拜謝過步夫人,小生想當面拜謝夫人,不知府上方不方便?”
東郭先生拱手問道。
蓮兒嘻嘻一笑,“公子說得倒巧,奴婢來之前,夫人說公子若是好了,叫奴婢帶公子去前面走走,今兒重陽節,公子要去嗎?”
“要去要去,麻煩蓮兒姑娘前面引路。”
東郭先生抖抖大袖,跟著蓮兒姑娘走出別院。
——
這步家的院子也不大,隻前後三進,主人家住在後院,東郭公子住在東面廂房,只因步家沒有男子主事,平日裡東郭公子與主人家也沒有多少接觸。
一路上東郭先生向蓮兒問起步家的情況,這步家祖上是孔門七十二賢之一步叔乘,秦漢時步家出過一位淮陰侯,算得上大戶人家。
步家原本在徐州廣陵郡,多年前曹賊屠戮徐州,搞得徐州動蕩不安,步夫人擔心禍事上門,帶著小姐到壽春縣安置。
可過了兩三年,那個殺千刀的曹賊又帶兵打到壽春,步夫人擔心曹賊又胡亂殺人,便帶小姐來到臨湖縣暫時安身。
“殺千刀的曹賊,一天殺來殺去,早晚被雷劈死,喝水嗆死。”
蓮兒吧嗒著小嘴兒罵道。
東郭公子咧咧嘴角,曹丞相的名聲真臭啊,幸好自己這個幫凶沒報上真名,不然怕是會被這家人重新扔進水裡淹死。
“公子怎麽不罵曹賊?”
蓮兒回頭看向了他,疑惑地眨眨眼睛。
“啊?”
“公子也是從壽春逃出來的對嗎?那天我們乘著小船南下,在水裡發現公子,公子肯定也是從壽春逃難來的,曹賊害得公子背井離家,還掉水裡,差點沒命,公子不恨曹賊?”
“呃,咳咳,蓮兒姑娘說得不錯,曹賊可惡,早晚有一天會被雷劈死。”
東郭公子咬牙切齒地罵道。
嘻嘻~
聽到他這樣罵,蓮兒姑娘高興地笑出來,真正把他當成自己人。
來到前院,步家人正在重陽祭祖。
重陽節最早興起於戰國,每到九九重陽,各國宮廷中會舉辦祭祀典禮,
到漢初重陽節漸漸演變成民間節日,九月九日,佩茱莫,食蓬餌,飲菊花酒,祭奠祖先,追思親人。 由於東郭公子是外人,蓮兒是下人,看到主家在祭祖,兩人也沒有上前打擾,只在院前觀禮。
步家人口不多,步夫人和步小姐,步小姐的大伯和嬸娘,以及兩個堂弟,幾人頭髮上插著紅色茱萸,手裡拿著黃白色的菊花。
砰砰砰~
在祭祖之前,步夫人拿起一根竹棍,朝著旁邊的木槽敲打幾下,敲完之後又交給步小姐、步家大伯、嬸娘,每人都打幾下。
東郭公子看到這一幕有些不解,他在潁川也年年過重陽,佩戴茱萸,食蓬餌,喝酒,卻沒有敲木頭的風俗。
於是他悄悄問了下蓮兒姑娘。
蓮兒姑娘捂著嘴輕輕一笑,“槽者曹也,打木槽就是打曹賊,是近些年淮南才興起來的風俗,逢年過節打幾下,祛病消災,延年益壽,公子身體不好,一會兒記得多打幾下。”
東郭公子嘴角抽了抽,見蓮兒姑娘看你過來,他連連點頭,“好好,我要打一百下,狠狠打曹賊。”
蓮兒姑娘遮嘴一笑。
打完曹賊,步家人向先人靈牌燒香祭拜,念禱詞,喝菊花酒。
“公子,夫人請公子前去喝菊花酒。”
蓮兒過來說道。
“喝酒?”
東郭公子眼睛一亮,大步走了過去,拱手向步夫人及步家眾人道謝,感謝步家的救命之恩。
步家夫人三十歲上下,端莊賢淑,儀表不俗,舉手抬足一派大家閨秀的風范。
步家小娘豆蔻年華,娉娉嫋嫋,半藏在步夫人身後,靈慧的眸子眨了眨,審視著這個客人。
東郭公子是男人外客,也不便多跟步夫人交談。
道謝之後就朝著步家先人靈牌拜了拜,大聲誦讀一篇悼文,盛讚步家先人的功績和聲譽,用詞華麗,文采斐然,聲調抑揚頓挫,顯得非常有水平。
步家人大喜,不禁對東郭公子另眼相看。
步夫人還叫步小姐親自捧上一杯菊花茶,祝福東郭公子早日安康。
東郭公子也沒推辭,應付著喝了兩口。
“不好了不好了!”
這時一個十八九歲年輕人抹著汗跑進了院子。
這人叫步騭(zhi)步子山,是步家大伯的兒子,那天在水裡打撈起東郭公子,也有步騭的功勞。
東郭公子在步家養傷時,與這位步公子聊過幾次,對方是個很有才華的年輕人。
“子山,家裡在祭祖,慌慌張張地做什麽?”
步家大伯呵斥道。
“爹娘、叔母,不好了,曹賊要打來了。”
步騭喘著氣說道。
“子山,曹賊早被袁公聯合呂布打垮了,人還沒找到,沒準早死了,怎麽還會打過來。”
眾人不信。
“爹,是曹家六將軍曹信,曹信帶來一千多騎兵從南陽殺到淮南,在弋陽打敗陳蘭,在六安斬殺廬江太守劉勳,隨即帶人攻佔合肥,四處尋找曹賊。
十天前張勳將軍、雷薄將軍、紀靈將軍在肥水西澤發現曹賊,正要一刀砍死曹賊。
不巧曹信帶人趕到,救下了曹孟德,雷薄將軍紀靈將軍被曹信當場斬殺,張勳將軍兵敗逃走。”
“嘶~”
眾人聽了倒吸一口涼氣,這曹六將軍太凶狠了,淮南總共只有十多個成名的大將。
張勳排第一,紀靈、雷薄、陳蘭、劉勳等人全是排在前十的大將,結果叫曹信斬了一半,這人也太凶了。
“曹信找到曹賊後,召集曹軍潰兵,招降數千袁軍,不到三日收攏八千多人,曹信帶著八千曹軍,四處征戰,先後攻下合肥、成博、鍾離、陰陵、逡遒等十縣。
三日前曹信兵圍壽春,陳蘭那個叛徒幫曹信打開壽春城門,壽春城陷落,袁公逃走,淮南大半被曹軍佔據。
聽說曹信即將率兵南下,攻打廬江郡。
爹嬸娘,我們快走,再晚些就來不及了。”
步騭急匆匆地說道。
步家人聽了皺起眉頭,步家大伯歎息道,“我們從廣陵跑到壽春,又從壽春跑到廬江,還能往哪跑?”
“去江東,那邊是孫伯符的地盤。”
步騭提議道。
“先別慌!”
步夫人雙手放在小腹前,微蹙著秀眉問,“子山,是曹子玉將軍親自領軍攻打各縣,還是曹賊手下其他將領?”
“是曹六將軍親自領軍,手下有張白騎、曹純、曹休等將,都受他節製,其他的曹將還沒趕到淮南。”
步騭想了下說道。
“若是曹子玉將軍親自領兵倒不用太擔心,曹子玉將軍是徐州人,當初曹賊要殺光徐州人,是曹子玉將軍從中勸諫,帶人阻攔曹軍殺人,救下無數徐州人性命。
曹子玉將軍領兵也非常嚴格,打仗也從不濫殺無辜,騷擾百姓,若是曹子玉將軍領兵,我們不用太著急逃跑,先看看形勢再說。”
步夫人緩緩說道。
步騭遲疑了下,“可曹賊也在合肥,不久前曹賊被淮南軍打敗,損失極大,曹賊若要興兵報仇,廬江郡也不安全。”
步夫人秀美蹙了蹙,“子山,這些天你可聽說過曹軍屠城,劫掠百姓的傳聞?”
“這倒是沒有,聽說三天前曹軍攻破壽春,有士兵趁亂騷擾百姓,曹子玉帶人在袁公皇宮前開了一場什麽公審大會,當眾宣判作亂士兵的罪行,判處二十多名罪行嚴重的士兵斬刑,八十多士兵鞭刑,當場行刑。
那曹子玉還在淮南郡四處張貼安民告示,說淮南暫時由他治理,但凡有人看到曹軍在淮南胡亂搶劫,騷擾百姓,都可以向他檢舉,他決不輕饒。”
步騭緩緩說道。
“曹子玉將軍果然是好的。”
步家人聽了松了口氣。
旁邊東郭公子咧咧嘴角,他怎麽也沒想到那個驕奢淫逸的曹子玉,在民間會有這麽好的名聲。
“東郭兄,你見多識廣,學識淵博,東郭兄對淮南形勢有何看法?”
步騭走過來問道。
他和這個東郭孝公子聊過幾次,這人學識和見解比他見過的所有名士更高深,絕不是個普通人。
在這種關鍵時刻,他想聽聽對方的想法。
“子山客氣了,那我姑且說說。”
東郭公子思慮片刻說道,“以小生之見,廬江暫時安全,步家也不用搬離。那曹子玉手上只有數千兵馬,打完淮南也沒有余力進攻其它的郡縣,此外曹...曹賊這回在呂布手上吃了大虧,下一步必然先攻打徐州呂布,再考慮淮南江東之事。
你家需要防備的不是曹軍,而是孫伯符的軍隊,孫伯符已經統一江東郡縣,下一步必然會插手淮南廬江。”
步騭微微點頭,看了眼屋裡嬸娘和堂妹,輕輕說道,
“東郭兄,聽說曹信此人好色,喜歡在民間搜刮美女,三日前壽春城破,有人看到曹信帶著袁術貴妃馮夫人離開皇宮,我家這情況,小弟擔心...”
步騭的話沒說完,東郭公子也明白他的意思,他心裡好笑,暗暗鄙視某人一番,卻笑著說道,
“子山不用擔心,我有個好友認識曹子玉,那好友說曹子玉雖然喜歡美人,但從來不會強搶,據說曹子玉對自身的長相和能力非常有信心,不屑於用強搶的手段。”
東郭公子撇著嘴角,表情非常不屑。
“原來如此,東郭兄果然見多識廣,交友廣泛。”
步騭讚歎道。
“哈哈~哪裡哪裡,子山,要不要喝酒,今天我請客如何?”
東郭公子拍著胸口問道。
“多謝東郭兄,小弟卻之不恭了。”
——
在步騭的引導下,東郭公子來到臨湖縣的酒樓,點上幾碟小菜,一壺五糧液,與步騭邊喝邊聊。
中途起身上廁所時,忽然有個男人跟著擠了進來,東郭公子吃了一驚,立即捂住屁股後退幾步。
“你,你要幹什麽?”
“公子可是郭先生?”
男人拱手問道。
東郭公子眨眨眼,
“什麽鍋先生瓢先生?”
“哈哈,郭先生別來無恙,小人是匯通商行的夥計,奉六將軍和夫人命令四處打探郭先生的蹤跡,剛聽酒樓夥計說有個人像先生,小人過來看看,果然是郭先生。”
男人欣喜地說道。
聽到對方報出六將軍的名號,郭嘉松了口氣,疑惑地道,
“曹子玉怎麽知道我在臨湖?”
“哈哈,咱家將軍自然不知道郭先生在臨湖,只是將軍說過,郭先生嗜酒如命,只要郭先生還活著,就一定會來各地酒樓點我們商行的白酒,叫我們盯著酒樓就行,這一招果然有用。”
郭嘉撇撇嘴角,“你們六將軍倒挺了解我的,對了,這位朋友,你身上有沒有帶錢,借我幾十貫,等回許都還你。”
“好說!”
那人拿出兩個金餅子放在他手裡,兩塊金餅價值百貫。
郭嘉有點受打擊,曹子玉這混帳手下個個都這麽有錢?
“郭先生,將軍還說若是遇到先生,叫我們提醒先生一句,你欠他兩萬貫還沒還。”
咚~
郭嘉手一抖,一個金餅掉下來,正好砸在腳尖上。
“嘶啊~曹子玉,我都失蹤了你還沒忘記討債,嘶啊~你夠狠!你真夠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