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城府衙內,魏同友高坐上首,東方曜和鄧毅以及部分文官下屬分坐兩旁,而周偉、孫超等武將,則帶領大軍佔領城池並清剿城內漢軍。
這時,有兵卒押解一人快步走進大廳,那人畏畏縮縮害怕至極,若非有兵卒攙扶,怕是早已癱軟在地上。
魏同友見到此人,不由得怒從心頭起,將手中茶杯重重扔在來人身上,恨聲說道:“杜源杜大人,近來可好啊?”
杜源此刻被嚇的魂不附體,跪在地上一個勁的磕頭,嘴裡喃喃自語道:“下官參見將軍……參見將軍……”
魏同友見杜源如此,不由得冷哼一聲,說道:“杜源!你可還認得本將?”
杜源連頭都沒敢抬,依舊一個勁的磕頭,說道:“下官不認識將軍……下官不認識將軍……”
魏同友起身離開桌案,慢步走到杜源身前,緩緩蹲下身子,看著如小醜般的杜源,說道:“抬起頭來仔細看看,你真的不認識本將?”
杜源聞言哆哆嗦嗦的抬起頭,看著魏同友,眼中卻是一片茫然。
顯然,當年震天鏢局的一個小小鏢師,實在是很難讓高高在上的州牧大人放在心上。
看到杜源那茫然的眼神,魏同友不由得心頭怒氣更盛,恨恨的咬著後槽牙道:“怎麽?不認識本將?那本將就提醒一下你。震…天…鏢…局…你可還記得嗎?”
提到震天鏢局,魏同友幾乎是咬牙切齒一字一頓。而聽在杜源耳中,卻是平地驚雷差點暈死。
按理說,魏同友的天佑軍聲勢如此浩大,近乎席卷了整個錦州,做為一州之主的杜源,怎麽也要了解一下所謂的“匪首”是誰。
可惜,杜源之昏聵好色,已經無法用語言表達。自天佑軍起事,杜源就認為其乃疥癬之疾,根本就沒有過問,全權交給石守信處理,天佑軍圍困雲城這半個多月,杜源也每日飲酒作樂。破城後,天佑軍是在杜源府邸臥房處將此人擒拿,抓捕時,其正在女人肚皮上“辛勤耕耘”。
如此一昏聵無能至此之人,卻能竊取廟堂之高位,屬實讓人唏噓不已。
杜源聽魏同友問話,近乎下意識的張口道:“震天鏢局的人不是都死絕了嗎?”
聽到杜源如此說,魏同友氣的渾身顫栗,鼻息粗重的道:“都死絕了?你當然盼著都死了。你為一己私欲,誣陷我鏢局謀反,殺我鏢局八十三口,亂刃砍死我嶽父,又無恥的逼死我愛妻,還將其屍首赤裸的懸掛城頭。此間種種,簡單殺你都難平我心中悲憤。今日不將你抽皮扒筋,都對不起我亡妻在天之靈。”
杜源聞言嚇的磕頭如搗蒜,褲子一濕,一股子腥臊味彌漫大廳,口齒不清的哀求道:“將…將…將將…將軍…饒…饒…饒…命啊……”
魏同友不在搭理杜源,而是緩緩起身,頭微微抬起,雙目禁閉,明顯的吞咽之聲,預示著其內心的不平靜。似乎是怕眼淚留下,有損其三軍統帥的形象,又似在心中默默為鏢局死去之人和亡妻祈禱,告慰眾人在天之靈。
一旁的鄧毅見狀,湊上前說道:“將軍!屬下知一刑法,或可讓將軍解氣。”
魏同友聽鄧毅說話,心中就有怒氣翻湧,強忍著沒有當場發作,也算是魏同友涵養不錯。
城頭之上,若不是你個煞筆蹦出來,石守信又怎會自殺?
對石守信那種人,只能曉之以理動之以情,拿大義去鎮壓他,迫使他屈服,拿生死去威脅?只會適得其反,
這麽淺顯的道理,只要有點智商的人都能想到。可是這個傻逼…… 因石守信一事,魏同友怕是砍了鄧毅的心思都有,對其十分厭惡和反感。若非顧及麾下之人的心緒,怕斬了鄧毅引起部分人的恐慌和猜忌,此刻,鄧毅怕是早就人頭落地多時。
魏同友冷冷的看著鄧毅,這種一言不發的凝視,讓鄧毅不禁一陣頭皮發麻。
鄧毅讀過幾年書,有一些小聰明,魏同友大軍路過滋縣時,其毛遂自薦充作幕僚,魏同友看其識文斷字,就留在了身邊。
魏同友對東方曜禮敬有加,同為讀書人,鄧毅卻沒有相同的待遇,要說不嫉妒那是不可能的。只是,鄧毅卻沒認清自己的實力,處處想與東方曜爭一爭,想要引起魏同友對自己的關注,希望能得到重用。
東方曜對鄧毅這種愚人嗤之以鼻,連應付一下的心思都沒有,只要不觸及底線,都懶得和他爭。這也給了鄧毅錯覺,有了東方曜也不過如此的假象。
自此,東方曜一說話,鄧毅就處處爭鋒,東方曜懶得和他計較,他卻有些變本加厲。
鄧毅大智慧沒有,察言觀色的能力多少還是有的。知道因石守信之事惹惱了魏同友,就想著在其他地方緩解魏同友對他的怨念。若是這股怨念不消,怕是遲早都有性命之憂。
盡管魏同友態度極其惡劣,鄧毅依舊硬著頭皮說道:“古有一刑法,名為:人彘。”
魏同友對古刑法一竅不通,隨後眼神示意,讓鄧毅接著說。
鄧毅解釋道:“人彘:是指把人的手掌與腳掌剁掉,挖出眼睛,用銅注入耳朵,使其失聰或用藥石將其熏聾,在用喑藥灌進喉嚨,割去舌頭,使其不能言語,然後扔到廁所裡,讓人拉屎撒尿肆意凌辱。將軍以為,此法如何?”
此刑法歹毒嗎?那是相當歹毒。合魏同友心意嗎?也是相當契合。
魏同友心情稍緩,且有些差異的看了眼鄧毅,沒想到此人竟精通刑法。隨後,才緩緩點頭說道:“此法不錯,就按你說的辦吧。”
東方曜聞言眉頭一皺,人彘一刑他也有所耳聞,覺得此法太過殘暴,怕是有傷天和。想要出言製止,但看魏同友的神態,想了想又把話咽了下去。
雖然魏同友的語氣還很生硬,但鄧毅知道,自己這次進言是賭對了,至少魏同友認同了他的主意,也變相的說明他還有機會。
魏同友揮了揮手,兵卒將杜源拖拽了下去,也結束了這場鬧劇。
鄧毅覺得自己又行了,一臉諂媚的說道:“恭喜將軍攻陷雲城,得報血海深仇。”
這話有毛病嗎?真的一點沒毛病!
只可惜,魏同友對他的厭惡是發自骨子裡的,哪怕他給出了一個還算附和魏同友心意的建議,也難以抵消他逼死石守所帶來的影響。
魏同友冷淡的看了他一眼,鼻腔裡發出的輕“嗯”聲,算是對鄧毅的回應,這讓鄧毅甚是尷尬,面色陰晴不定的退到一旁。
魏同友看向東方曜,說道:“今錦州大部皆入我手,可百業凋敝人才不豐,先生可有教我?”
東方曜淡然一笑,道:“將軍依然想佔據錦州?”
魏同友皺眉,緩緩說道:“就算不佔錦州為己有,可也不能看著百姓衣食無著,總要做些什麽才好。就算我軍日後東進益州,也要讓錦州百姓感念我軍之恩情,為日後東出打下基礎。”
東方曜頷首,暗道魏同友思慮深遠,且有仁主之風。
東方曜思索片刻後,開口說道:“將軍!對石守信身後事,可有何安排?”
此言一出,鄧毅就有些氣急敗壞,用憤恨的目光瞪著東方曜。殺人誅心啊!什麽東西?自己是犯了點錯誤,但你也不用反覆在將軍面前提醒啊!什麽意思?恨我不死?心太黑了。
東方曜對鄧毅仇恨的目光視而不見,一個不知死活的爬蟲而已,若有需要,分分鍾摁死你。
魏同友差異東方曜所問非所答,但也思索片刻。沉默半響後開口道:“厚葬吧。”
東方曜緩緩搖頭,說道:“光是厚葬怕是不夠。活的石守信我們用不了,那就用死的石守信做文章。”
魏同友聞言來了興趣,好奇問道:“哦?依你的意思當如何?”
東方曜沉吟片刻,說道:“依屬下愚見,不但要給予厚葬,還要修繕祠廟表彰其忠義。”
魏同友以為自己聽錯了,不確定的問道:“修祠廟?”
在新漢, 修祠廟這可是有講究的,不是什麽人都能修祠廟承接世人香火。
非大功業者不得修祠。
這話在很早就在皓月大陸盛行,是先人是對後人的勸慰和告誡。不知原因,卻源遠流長。
新漢開國皇帝劉峰一統九國,如此豐功偉績,可謂是大功業者,在其生前也不曾動過建祠的念頭。在其死後近兩年,其子漢武帝劉晨才動了給其父修祠廟之念,卻也遭到部分官員的勸阻。劉晨殺了幾個看不順眼的官員,才勉強在慶安皇城內修建了一座小祠廟,僅供皇室子孫祭拜。
由此可見,修祠廟在世人眼中就是有違禮法和祖訓,多少有些大逆不道的嫌疑。
此時東方曜提出對石守信修祠,著實讓魏同友吃了一驚。
東方曜確定的說道:“對,修祠廟並表彰其忠君愛國。”
鄧毅在一旁陰陽怪氣的說道:“東方先生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給人修祠廟?那可是犯了大忌,不但會讓世家大族聯合抵製,也會讓將軍背上千古罵名。也不知東方先生哪來的膽量和底氣,又不知是安的什麽心?想要把將軍置於何地?難道想要將軍舉世皆敵?”
這話說的極為陰損,就差直指東方曜居心叵測了,“用心良苦”可見一般。
魏同友眉頭緊縮,有些猶豫的說道:“這樣是不是有些……畢竟,前人有言,非大功業不得修祠,你這樣,是不是……”
話雖說了一半,卻也表明了意思,就是覺得東方曜有些小題大做,而且也覺得此舉也不合禮法,與前人告誡相衝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