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隆隆……”
萬馬奔騰將大地踩踏的如篩糠般顫栗,黑白交織的甲胄帶給人無盡的壓力,無數的騎兵蜂擁而過,卻沒有人在肆意交談,每個人臉上都帶著冰冷和肅殺,讓人見之心顫,望而膽寒。
千山鳥飛絕,萬徑人蹤滅。或許此情不對,但取景相同。
這群騎兵最前方,一男一女兩員大將,正急促的催動戰馬。
來人正是康橋和夜三娘,以及他們所率領的晝極和斬夜二軍。
“報”
一匹斥候飛奔而至。
康橋大手一揮,一萬三千人的騎兵,整齊劃一的勒住戰馬,於寒風中肅立,除了馬兒不時的鼻響,再也沒有任何聲音。
“說。”康橋看著斥候問道。
那斥候拱手道:“稟將軍,前方探馬來報。繼少帥親率八百親衛,馬踏聯營之後,草蠻就開始不計傷亡的衝擊古城。古城兵卒傷亡急劇上升,趙廣將軍身受重傷昏迷不醒,副將李維、朱凱戰死,張龍將軍身受重傷生死不知,統領杜宇超將軍脫力昏厥。少將軍有言,要與古城共存亡。”
康橋眉頭緊皺,不知在盤算著什麽,夜三娘則花容失色,險些從馬上跌落下來。
康橋看夜三娘臉色慘白,寬慰道:“少將軍吉人自有天相,必不會有事。”
夜三娘喃喃自語道:“我知道的,我知道的,他必定不會有事。”
康橋見夜三娘六神無主,吩咐斥候道:“再探再報。”
“是。”斥候拱手,領命而去。
康橋看著夜三娘道:“侄女,現在這種情況,你覺得當如何?”
夜三娘面容淒苦,輕輕搖頭道:“我……我不知道。”
康橋也知其心神意亂,自顧自的說道:“我軍全是騎兵,行進速度已經足夠快,若在提速,兵卒怕是會吃不消,就算趕到古城,恐也難有一戰之力。”
聞言,夜三娘似乎想到了什麽,眼中微微有光,道:“不,別人或許不行,但斬夜軍可以。父親曾言,斬夜軍若舍棄輜重,全力行軍,可日行八百裡,且依舊有一戰之力。”
康橋聞言大驚失色,驚呼道:“什麽?怎麽可能?”
夜三娘面有堅毅,正色道:“沒有什麽是不可能的。叔父,你帶領晝極軍正常行軍,我帶斬夜軍先行一步。”
“可是……”康橋還想在勸,卻見夜三娘已經有了動作。
夜三娘勒住馬頭來回踱步,對著斬夜軍眾將士喊道:“斬夜軍所屬聽令!拋棄所有輜重,隻帶隨身兵器和三日乾糧,全速趕往古城。”
“是。”
所有黑甲騎士開始脫去身上累贅,零零散散的扔了一地。
夜三娘看向康橋,說道:“善後之事多勞叔父費心,侄女先行一步。”
隨後對斬夜軍高喊道:“斬夜軍所屬,隨我走。”
斬夜軍由始至終,都沒有任何人有抱怨之音,隨著夜三娘話音落下,大軍如黑色長龍,向北疾馳而去。
行不過半日,又有斥候疾馳而來。
“報!”
夜三娘揮手示意大軍繼續行進,自己勒住戰馬等待斥候。
夜三娘見斥候一臉喜意,心中莫名的有了些不真實的想法,急忙問道:“可是蠻軍退兵了?”
斥候笑容滿面精氣神十足,大聲回道:“稟將軍,蠻軍已經退兵。”
夜三娘一臉驚詫,失聲道:“真的?怎麽會?”
斥候解釋道:“古城本岌岌可危,
然,關鍵時刻,城主府射出一支穿雲箭,召集古城大部分邊民與蠻族作戰,草蠻見事不可為,已經退回營寨。” 夜三娘聞言大喜,忍不住叫好道:“好!太好了!”
隨後,又有些緊張的問道:“那少將軍呐?可有受傷?”
斥候回道:“少將軍一切安好,請將軍放心。”
夜三娘懸著的心放下,心情大好,道:“好!你很不錯,待此戰結束,回到彭城,本將軍有重賞。”
斥候急忙道:“謝將軍。”
夜三娘輕輕頷首,柔聲說道:“勞煩你將軍情通知後面的康將軍,並告訴他,本將憂心古城戰局,怕再起波瀾,先行帶兵去了。”
“是。”
待斥候走後,夜三娘身邊的副將徐卓上前說道:“將軍!古城危機已解,是不是讓大夥放緩速度,這樣全速前進,很傷馬匹。”
夜三娘點了點頭,道:“嗯。通知下去,古城危機已解,大軍放緩行軍速度,莫要折損了戰馬。”
“是。”
三日後,古城城主府內,劉雲愜意的品了口香茶,雖然不知道那些掉書袋的老先生,為什麽那麽熱衷此道,但架不住心情好,喝什麽都那麽暢心舒爽。
自從古城軍民一心,將蠻兵打退,草蠻人就再也沒有攻過古城,城外的草蠻大軍,安靜的如同蜷縮在王八殼裡的烏龜一般,沒有了任何露頭的欲望。
劉雲讓古城府庫大開,將其內的盔甲盡數發放,瞬間就組織起了近五萬大軍,雖然多是新兵,但都是邊民,武風長存彪悍異常,守城絕對沒有問題。
還有那些上了歲數的老兵,那老胳膊老腿的,看上去不怎地,可殺起人來,依舊是那麽矯健。
劉雲心裡是樂開了花,自己最多也就在古城帶著五千人。五萬大軍?從來沒這麽富裕過,甚至都有點不知如何安排。
倒是趙廣給他出了一招,古城此次攻防戰打的甚至慘烈,幸存下來的邊軍,囫圇個也就剩下才五十四人,讓這些人都做個千人將,一是表彰他們的功績,二是做個領頭羊。
這些人能在此戰中幸存下來,殺過人、見過血,勇武和膽氣都是上上之選。這樣的人帶出的兵,就算不是精銳,但也不會太差,若是能從中發現一兩個人才,那才真的是大賺特賺。
如此,即能彌補古城基層將領的缺失,也能提高眾人的熱情和積極性。
劉雲連讚趙廣,家有一老如有一寶,就算是被砍的提不了刀,下不得床,動動嘴皮子依然讓他受益匪淺。
趙廣可能因為古城無恙而心情大好,難得的笑罵了他兩句。
這三天裡,劉雲倒是發現了一個不錯的人才。
此人名叫鍾秀,年歲不大才二十出頭,是守城時剩下的五十四人之一。
鍾秀五官端正,雖不是孔武有力的莽漢,肌肉卻也是十分結實,沒有什麽武學根底,用的也不過是軍中的製式橫刀,所謂刀法不過三招:橫斬,豎劈,直刺。據其解釋,這還是他應召入伍時,老兵教給他的,簡單直接且十分有效。
為了戰場上能夠保命,鍾秀將這三招每天練習不下三千次,如此四年風雨不斷,還真讓他化腐朽為神奇,練就了一身保命的本事。
而劉雲注意到他的,則是其統兵的能力。
鍾秀帶兵第一天,因為都是新兵,平日裡懶散慣了,集合時有幾人不太適應,故而姍姍來遲。
鍾秀先是簡單介紹了下自己,然後將自己的軍營命名山火營,寓意不動如山,侵掠如火。
待介紹完畢,鍾秀讓遲到的幾人出列,自己站在隊伍前端,大聲說道:“你們新兵入伍,不知道軍中規矩,第一天遲到,按理說情有可原。但是國有國法家有家規,軍營重地更是軍法如山。按軍規,集合遲到者,當斬。”
幾人剛剛入伍都不知軍規為何物,上來就殺頭?開什麽玩笑?他們是來殺蠻子的,可不是讓自己人拿來立威的。
幾人一聽當時就要炸廟,邊軍好戰,邊民尚武,北境之人武風昌盛,一個個都是火爆脾氣,哪能任由他個毛頭小子揉捏,哪怕這人是自己上官,那也是不行。
鍾秀看了幾人一眼,隨後接著說道:“爾等不服,某可以理解,就算是某,若第一天啥也不知道的情況下,因違反軍規,就被上官無端殺了,自然也是十分不服氣的,也要找上官理論一二,甚至是拿起刀兵宰了這人,這才是咱北境之男人的血性。至於如何善後?艸!殺都殺了,哪還有心思管他娘的以後。”
不少兵卒聞言哈哈大笑,覺得這軍官說話符合北境人的氣質,倒是有了幾分親切感。
鍾秀環視了一圈,抬手向下壓了壓,示意眾人禁聲,待場面安靜後,才接著說道:“在我山火營中最重軍法,說軍法大如天也不為過。敢無視軍法者,本將絕不姑息。有功要賞,有過當然要罰,這是我山火營中的鐵律,爾等皆是我山火營中士卒,當謹記。
今,有兵卒數人聞鼓不到,本應斬立決。但念其眾初到此地懵懂無知,故本將準備從輕發落,一人領二十軍棍,以儆效尤然。
同時,主將鍾秀有訓誡教導之責,兵卒無知,主將之過也,軍營重地首重軍法,將軍有過與兵卒同受。
本將雖貴為主將,然未能盡心竭力乃是瀆職,執杖軍士,杖刑三十,以警示全軍,凡我營中將士當引以為戒。”
說吧, 鍾秀當眾退去甲胄,在眾兵卒驚訝且震駭的目光下,喚來兩名兵卒,讓兩人打了自己三十軍棍。
兩名兵卒亦是新兵,哪裡見過這個陣仗,當即嚇的手腳發軟,不知該如何是好。
鍾秀怒喝道:“爾等已是軍人,當遵守將軍軍令,不遵將令者,斬立決。”
兵卒雖是新兵,但也知道斬立決三字是何意,當下將手中殺威棒高高舉起,卻只能輕輕落下。
鍾秀見狀怒喝道:“你是沒吃飯嗎?如此羸弱怎能做北境兵卒,用力!”
那新兵心頭一慌,手中殺威棒下意識的用力砸了下去。
“啪!”的一聲脆響,驚的整個新軍大營為之一顫。
看著那後背上的一抹殷紅,不少人心中直突突,這可是真打啊!開不得半點玩笑。
鍾秀緊咬牙關,大聲道道:“當如此!打上三十棍!”
“啪啪啪……”
一陣陣棍棒擊打的聲音,沉悶且富有節奏,如同敲擊在眾人的心房之上,讓整個軍營都極為安靜。鮮血寖透的內衫,讓不少人都不忍直視,強烈的視覺感,衝擊著眾人以往的認知。
待三十軍棍打完,鍾秀的後背已經血肉模糊一片。
鍾秀深吸口氣,裝作若無其事的樣子走到點將台,看著下面的兵卒,大聲喊道:“將遲到者退去甲胄,重打二十軍棍。”
此刻,不管是挨打的,還是那些看客,都沒了反抗或掙扎的心思。
軍中最重英雄氣,就衝鍾秀挨了一頓殺威棒,眉頭都不皺一下,那就是了不得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