昌邑城,是原九國爭霸時,齊國的都城。
祖帝劉峰一統天下後,將八國舊都封賞給了八個兒子,設立了所謂的八鎮,寓意是鎮守八國舊都,徹底剿滅八國余孽,昌邑城自然也在封賞之中。
如今,昌邑城內卻是慌亂不已。豪門大族都在收拾細軟,平民百姓卻在家中歡喜鼓舞。只因,天佑軍即將兵臨城下。
魏同友的天佑軍打著“替天行道”的大旗,所過之處,不但殺官造反,而且還洗劫大戶,不少豪門大族都被屠戮,其多年積累的財富更是被搜刮一空。
魏同友留下部分軍用,也拿出一部分分給貧民,這也是為什麽有那麽多貧民爭先恐後加入天佑軍的原因。
魏同友在平民中博得了好名聲,可是卻苦了那些世家門閥。
錦州昌邑城齊王劉暢府內,坐著大小官員數十人,文臣武將分坐兩旁,這儼然就是一個小朝廷。
當初,漢祖帝劉峰分封八鎮時,就給了他們開府建牙的權利,如今反叛四起,八鎮倒是有了些作用。
劉暢濃眉大眼,很是有男子氣概,接人待物甚是有禮,很多世家大族都交口稱讚,稱其為“賢王”。
但劉暢在平民百姓中的口碑並不好,在其封地昌邑城中,百姓的賦稅極高,很多百姓暗地裡稱其為“黑心王爺”。
此時,劉暢端坐在主位上,看著眾人,開口詢問道:“諸位,叛軍攜大勢而來,爾等可有破敵之策?”
下手一員武將起身,大聲說道:“王爺盡管放心,有我王雙在,必叫叛軍有來無回。”
又一員武將也起身道:“王爺不必憂慮,宋遷不才願為先鋒,給某五千兵馬,必獻敵首級於王爺案前。”
其余武將也是紛紛請纓。
劉暢看著眾將,拍案而起,大聲道:“好!眾將軍其情可表、其勇可嘉。有諸位將軍團結一心奮勇殺敵,必叫叛軍有來無回。”
這時,一名留著八字胡的瘦弱文士站起身道:“王爺,昌邑城中有萬余兵馬,敵軍卻有五萬之重,以屬下愚見,當以守為主。”
劉暢聞言,緩緩坐下,手指輕輕敲打著桌案,點了點頭說道:“張濤先生所言在理,只是如此,是不是有些弱了士氣?”
武將聞言,也是紛紛叫囂,吵嚷著要主動出擊。
張濤輕輕搖頭,道:“王爺,賊軍勢大,當已穩妥為上。”
隨後,不少文臣也加入到勸解的隊伍中,力主防守。
畢竟,這些文臣都是昌邑城中各個大族的族人,他們首先要為家族的利益考慮。一旦城破,最先倒霉的肯定是齊王劉暢,接下來的就是他們這些世家豪門,人不為己,天誅地滅。
出城作戰,萬一有點閃失,天佑軍入城,他們及他們的家族,就是那最慘的一批。
劉暢看著左右文武相持不下,卻是悠然的喝起了茶水。
權利的製衡,就是要讓手下人相互掣肘,若是下面人都一個聲音,就是上位者該頭疼的事情了。
劉暢看兩幫人爭的面紅耳赤,方才緩緩的敲擊了幾下桌案,示意眾人停下。隨後開口說道:“賊兵攻伐昌邑,敵眾我寡之下,守城似乎很是合理,但眾位也應該知道,久守必失的道理。若是固守,需有援兵方可。今錦州大部都在叛軍手中,昌邑無援可依,一切都得靠自己。故而,孤覺得,還是出城決戰為好。”
眾文官你看看我,我看看你,心中思念百轉。
司乘董重小心問道:“王爺可是有破敵之策?”
劉暢儒雅一笑,
道:“孤知道,你們各家都有私兵和家丁,在此危難之時,不知能否暫借給孤?雖然各家的私兵和家丁不多,但積少成多積沙成塔,兵合一處方能更具威能。” “這……”
文臣不說話了,這話都快聊死了,也沒法接了。
門閥世家之所以稱之為門閥世家,除了傳承年代久遠之外,最重要的就是有權、有錢、有糧、還有人。
新漢官僚大部分在世家門閥的掌控中,寒門學子若想進入官場,大多要依附在世家門下。
再加上門閥世家多有通婚,彼此之間利益捆綁,導致關系網盤根錯節,很多時候,更是牽一發而動全身。此種情況,民間有之,朝堂之上更甚。
故而,門閥世家掌控著朝堂部分權柄。
當然,祖帝和武帝都在極力遏製門閥,更是大膽啟用寒門,但寒門在朝堂中根基薄弱,終究難於世家門閥抗衡。
漸漸的,這些寒門官員為了自身利益和立場,組成了“清流黨”。
門閥世家有自己商鋪、錢莊、票號,更有甚者經營者賭坊和妓院,但凡在民間的借貸之流,背後都靠著各個大家族。
在新漢商賈為賤籍,世家不屑,但可豢養之,不少所謂的大掌櫃,看似風光,其實不過是世家的一條忠犬而已。
故而,錢,門閥世家有的是。
新漢的門閥世家兼並土地嚴重,而齊國最甚。
齊王劉暢為籠絡世家門閥,其境內土地基本都在門閥世家的把控之內。就拿王濤所在王家而言,不過是昌邑城內中型世家,就有良田一萬多畝,而且幾乎是不怎麽上稅。
故而,齊境內的門閥世家的糧食多不多?
答案是:多。
多到什麽程度?
平鋪整個昌邑城都沒有多大問題。
那為何昌邑的百姓大多還吃不飽飯?
借用昌邑城世家公子的話:扔了都不給他們吃。
在新漢,門閥世家多有家丁、仆從、丫鬟、護院、佃戶等,大的世家更是有自己的私兵和死士。這些人加在一起,少則千百,多的數萬。
祖帝在位時,曾想削弱世家勢力。然,其當時僅僅只是釋放了一個削弱世家的信號,就差點讓剛剛成立的新漢再次處在風雨飄搖之中。
祖帝見狀,不得不與世家門閥妥協,夜不能寐時,曾多次仰天長歎:世家門閥之強,更甚列國,朕能滅八國,卻難撼世家。悲哉!
各家的私兵和家丁,那就是他們的私人武裝,此時若是都拿出來,那就是把家族的命運和劉暢徹底綁在一起。昌邑若是真的破城,各家就真如待宰羔羊,一點反抗的能力都沒有了。
劉暢眼神一眯,笑吟吟的環視眾人,語氣卻有些冰冷的問道:“怎麽?你們不願?”
劉暢雖然在笑,但在眾文臣眼中,卻是冷意森森,都不自覺的低下了頭,紛紛避開了劉暢的目光。
賢王?狗屁的賢王!那森然的目光分明就是一頭餓狼。
這時,文官之首的齊國國相蔡瀾緩緩開口說道:“王爺公忠體國,為漢室江山,不惜以身犯險,要派兵出城與叛軍決戰,我等又怎能因惜身而毀社稷。
唇寒齒亡的道理不需老朽多講,諸位都是人傑,當明白其中道理,如果昌邑城破,縱然有私兵家丁護衛,怕是也難逃家破人亡之厄運。
昌邑城諸世家當與王爺休息與共,戰天佑軍,保昌邑城。
我蔡家願出私兵三千,糧三萬擔,為王爺分憂,為社稷獻力。”
蔡家是昌邑城第一世家,蔡瀾能成為齊國國相,除了自身能力外,也有世家背景的支持。
眾人見蔡瀾張口又是出人又是出糧,都暗自咒罵不已。
你蔡家家大業大,光田地就幾萬畝,加上其它各種產業,私兵、護院、家仆、夥計、佃戶和下人加起來,少說也得數萬人。指縫露出一點,就說的這麽大義凜然,真是老奸巨猾,且恬不知恥。你不疼不癢的幾句話,我們可怎整?真是坑死人了。
劉暢看著蔡瀾,笑著讚道:“老相國一心為社稷著想,孤心甚慰。孤必如實上奏朝廷,請陛下嘉獎蔡家。”
劉暢話音剛落,主薄關邢接口道:“老相國豪氣,我關家家業雖小,在國家危難之際,也不能置身事外。我代表關家!出私兵兩千五百人,糧兩萬五千擔。”
眾文臣看著關邢,心裡更堵得慌。關家是僅此蔡家的大族,族眾也有數萬之巨。你和蔡家一個鼻孔出氣,讓我們這些小家族如何自處?
接著又有兩人起身,應承可出私兵兩千,糧兩萬擔。
這一下子,算是把剩下的世家都架在了火上,難受的不上不下。
往日,世家豪門抱團取暖,勢力不可謂不大,上可抵抗皇命,下可鎮壓貧民。
如今,昌邑城排名靠前的世家,又是出兵又是出糧,他們這些小世家也沒了最大的依仗。此時若是在沉默,怕是不光會得罪齊王,也會被大世家所排斥。
其它世家也紛紛出糧出兵,多多少少也得意思一下。
劉暢和蔡瀾交換了一個眼神,都從彼此眼中看到了一絲笑意。
劉暢對此並無意外,如不是事先同幾大世家商量過,劉暢也不敢輕易動這些世家的奶酪,若貿然提出這事,就不是冷場尷尬能解釋了,怕是還不等天佑軍破城,這些世家就先鬧了起來。
待眾人都表態後,劉暢輕輕拊掌,大笑著道:“好!諸位不愧是國之棟梁,孤心甚慰,好生感激啊!待他日大破叛軍,孤必定論功行賞。今日就到這裡吧,都回去準備準備。孤希望,明早能看到各家的承諾。”
眾人連說客氣,紛紛告辭離去。
待四下無人後,劉暢輕抿口茶,緩緩開口道:“曾老,一切都和您預想的一樣,您老真是神機妙算啊!”
此時,大廳的屏風後悠悠的轉出一人。
此人身矮體瘦,似乎一陣風就能將其刮走。頭髮黑白參半,歲數似乎不小,臉色昏暗,似乎有些病態,倒三角的眼睛,映襯著一絲奸詐,配著一捋山羊胡,看上去倒是有著一副讀書人模樣。
此人,正是齊王的首席幕僚曾念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