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直以來,眾人並沒把張炳之放在眼裡,不覺得他有多少能力和學識,更沒有半點文人風骨,只是運氣好,巴結上了郭喜壽,還不知羞恥的抱緊了這條大腿,才能走到今天這個位置。
這次張炳之怒懟馮庸,說的馮庸啞口無言,罵的馮庸面紅耳赤,拿馮庸的臉面死命的在地上摩擦,踩著馮庸強勢亮相,著實讓眾人刮目相看。
還不等劉瑜開口,階梯下就有數人跳出來,指責馮庸的不是,皆是閹黨一夥人。
更有甚者,說馮庸收受賄賂,貪贓枉法,逼良為娼,草菅人命。一個個說的言之鑿鑿,讓人感覺如親眼所見。
霎時間,朝堂上對馮庸罵聲一片,口誅筆伐比比皆是。
顯然,閹黨是要將馮庸一棍子打死,讓其永無翻身的可能。
劉瑜沒有開口,態度不甚明朗,文黨、武黨都默不作聲,清流黨人想要發聲,但思索片刻後,選擇了明哲保身。
“你們……你們……”
馮庸臉色漲紅的看著四周,眼中閃過了一絲悲憤、怨毒和無奈之色。
他理解清流黨人的做法,卻是不敢苟同。
如果說,魏同生是清流黨的頂梁柱,那麽薛謙就是清流黨的急先鋒。兩人相繼離世,清流黨式微已成定局。
如今,要麽奮力一博,在夾縫中求得生存;要麽徹底沉淪,在沉默中泯泯眾生。
馮庸以為清流黨還有錚骨男兒,可現實卻狠狠扇了他一巴掌,有心無力莫不如是。
清流黨啊!怕是要成過眼雲煙,消失在新漢的舞台上了。
郭喜壽見時機成熟,急忙跪倒對劉瑜說道:“陛下!馮庸貪贓枉法,誣陷忠良,為官不清,為人不正,欺君罔上膽大妄為,實在是十惡不赦之大罪。老奴建議,將其車裂以儆效尤。”
車裂,就是用繩索將人四肢和頭部套牢,由五匹馬分別從五個方向拉扯,將人一份為六。這種刑法在新漢可說是極刑,非罪大惡極者,不可用此刑法。
由此可見,郭喜壽對馮庸的恨意,也變相變向表明了郭喜壽的心狠手辣。
劉瑜看著群臣激憤的樣子,緩緩開口道:“既然如此,那就裂了吧。”
此言一出,殿下嘩然。
即薛謙、魏同生之後,清流黨第三個重要人物馮庸,也要殞命了。
這是陛下有心要清洗清流黨?還是郭喜壽真的深得聖寵?
“陛下!老臣冤枉啊!老臣冤枉……”
不管馮庸如何叫屈鳴冤,禁衛不由分說,將馮庸拖了出去。
劉瑜不等群臣說話,就率先說道:“唉!朕近日常思,是不是朕有過錯,才使得眾多老臣都要背棄朕,與反賊合謀。”
殿下一片肅然,眾人都不知劉瑜何意,不敢貿然搭話。
劉瑜面色不悅。此時,不是應該一片歌功頌德之聲嗎?一個個不說話,豈不是讓自己很尷尬。
郭喜壽察言觀色,見狀急忙說道:“陛下貴為天子,何錯之有。都是魏同生等人,人心不足蛇吞象,不滿足自己權位,想要謀朝篡位,實在罪該萬死。”
劉瑜讚賞的看了郭喜壽一眼,接著說道:“朕想問問眾愛卿,這太極殿上文臣武將百余人,有幾人如魏同生?又有幾人是魏同生的同黨?”
此言一出,殿下眾人急忙跪倒在地,同聲大呼:“臣等誓死效忠陛下,絕無反心。”
就算是清流黨人,此時雖心中為魏同生等人叫屈,也不敢表露在明面上。
造反!那可是抄家滅族的重罪。
沒看到薛謙、魏同生、馮庸的前車之鑒嗎?前一秒還同殿為臣,後一秒就全都身死道消。雖還沒誅殺九族,估計也是遲早的事。
劉瑜看著跪倒的眾人,滿意的說道:“朕思索良久,覺得雖有趣事營監察百官,但趣事營主要責任畢竟是護衛皇家,對監察一事讓朕很不滿意。故而,朕預重開一營,就叫漢刀營。主要負責監察、抓捕、刑訊、問罪等職責,隻對朕負責。眾卿以為如何?”
漢刀營?漢帝手中刀?啥意思?監察、抓捕、刑訊、問罪?有這些職能的部門,直接可以跳過三司衙門,不必經過刑部,就可拿人問案。只要有證據,何人不可抓?何人不可殺?權力之大不敢想象。
至於證據?那就是一張紙。就現在這個世道,那最是可笑的東西。
只要權柄在握,說你有罪就有罪,沒罪也能現“找出”罪證。說你沒罪就沒罪,欺君也能升官發財。
如此重要的部門,趙廣智和楊傑二人居然一點風聲都沒收到,這意味著什麽?若說這是陛下剛想出來,兩人打死都不相信。如此,那這個部門所產生的利益,也將與兩人沒有什麽太大關系。
涉及自身利益,就是趙廣智、楊傑等人,也是坐不住了。
楊傑不經意的搖了搖頭,立馬就有武黨之人跳出來反對;趙廣智打了個哈氣,文黨中就有數人站出來附和。
這還有兩黨首次在朝堂上步調一致,讓不少人瞠目結舌。
郭喜壽急了,衝台階下連連使眼色,立馬就有數人衝出去為他們主子保駕護航,連聲稱讚陛下聖明。
雙方你來我往,或是引經據典、或是據理力爭、或是人身攻擊、或是潑婦罵街……
霎時間,平日裡莊嚴肅穆的太極殿如同亂糟糟菜市場,這些道貌岸然的政客們變身為滿足粗言穢語的嫉婦,和市井潑皮毫無二致。
只要主子不發話,那就一定要血戰到底。不如此不足以表忠心;不如此不足以被重視;不如此不足以得提拔。
要不說,能在朝堂上混的,就沒有一個是傻子。
錦繡文章是文章、人情練達亦是文章;察言觀色是文章、審時度勢亦是文章;博古通今是文章,溜須拍馬亦是文章。能書寫文章之人,必是心思通透之輩,心通則明,必妙筆生花。
這朝堂之上百余人,就是百余篇文章,書寫了人性百變,刻畫了人生百態。
太極殿也是好久沒這麽熱鬧了,除了各黨老大老神在在,其它人都露胳膊挽袖子衝入戰場,大都赤膊上陣盡表忠心。
文黨武黨首次聯合聲勢浩大,閹黨幾乎被壓的抬不起頭來,郭喜壽眼見如此,急忙附身到劉瑜耳邊,輕聲說道:“陛下!朝中如此多人反對,必有心有反意之人暗中挑唆。陛下當聖心獨斷,穩定社稷。老奴也當盡心盡力,為陛下掃蕩乾坤。”
劉瑜輕輕頷首剛要說話,就聽階梯下有人大聲說道:“陛下!老臣有話要說。”
劉瑜抬眼看去,說話之人正是中樞文丞趙廣智。
趙廣智一直留意著劉瑜,暗中揣測劉瑜的想法。見郭喜壽著急的樣子,趙廣智就知道,這事多半就是郭喜壽攛掇的,好處也基本被郭喜壽佔盡了。
如今,郭喜壽一陣耳語,就讓有些煩躁的劉瑜神情舒展,那必然是有了結論。一旦劉瑜金口玉言,那就不可挽回,說什麽都晚了。
為了自身利益、為了文黨的前途,趙廣智也不能再默不作聲。
做為一方大佬,他親自赤膊上陣,那就是要做最後的博弈,就算知道這樣非明智之舉,會惹的劉瑜不快,也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劉瑜眉頭不經意的微微皺了一下,說道:“趙愛卿有言,但講無妨。”
趙廣智上前一步,緩聲說道:“陛下想要設立漢刀營的心思臣十分理解,但現在卻並非最佳時機,故請陛下三思。”
楊傑也不裝“死”了,睜開眼,上一步說道:“臣覺得現在也非良時,請陛下三思。”
兩人一帶頭,大殿上近乎六成的官員跟著附議。
劉瑜有些懵了,沒想到兩位輔政大臣都反對,更沒想到朝中有這麽多大臣都跟在兩人身後。兩人平時不顯山不漏水,卻掌控著朝堂大部分官員,這是要把持朝政?還是要做權臣?那自己這個皇帝還有多少權力?
郭喜壽心思通透,上前一步附耳說道:“陛下!這兩人輔政多年,朝中大臣多以二人馬首是瞻, 很多地方官員識二人而不知陛下,他二人的話比陛下的旨意更管用。陛下若想穩定皇權,必須要培植自己的嫡系。否則……”
劉瑜被郭喜壽一挑撥,劉瑜瞬間臉色鐵青,狠狠地瞪了郭喜壽一眼,不滿的說道:“既知如此,為何不早奏?”
郭喜壽一臉委屈,說道:“兩人輔政多年,深的陛下信任,老奴就算說了,陛下也得相信不是。”
劉瑜深以為然,自己對二人信任有加,二人卻利用自己的信任培植自己的親信,拿朕的官位賣人情?扯犢子那。
這讓劉瑜覺得,自己似乎被欺騙了,更讓其覺得自己手中的皇權受到了莫大的威脅。
劉瑜面沉似水,小聲問道:“朝中這麽多大臣都反對,當如何?”
郭喜壽心中暗喜,卻不動聲色的說道:“陛下為天子,一言可為天下法,何須看他人臉色?陛下聖心獨裁,何人敢公然反對?除非對方不將陛下放在眼裡。”
劉瑜輕輕頷首,隨後看向殿下眾人,緩緩說道:“朕意已決,設立漢刀營,卿等跪安吧。”
“陛下……”
趙、楊二人攜眾大臣還預再勸,劉瑜已經起身離開了。只不過,起身之時面沉似水,看向趙、楊二人的目光很是不善。
郭喜壽跟在劉瑜身後亦步亦趨,離開前,還不忘得意洋洋的甩了趙、楊二人,一個十分欠揍的挑釁眼神。
趙、楊二人也是首次忽視了一眼,在彼此眼中看到了合作的可能。
政治,沒有永恆的敵人,只有永恆的利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