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戰,天師府七錢玄長王離隕落。而南柊鏡也元氣大傷,為了保命他化為煞氣躲進了方小田的身體內。
片刻之後,數十名天師府的醫師接到信號趕來處理屍體。
而五名帝師正圍著何遙和方小田,面色凝重。
“現在該怎麽辦?小孩子可真是叫老頭頭疼啊!”杜武昌拍著腦門。
“還能怎麽辦,一劍殺了他,連著南柊鏡一起。”歐陽炎燚舉起手中的雙刀,雖然已經沒了火焰,卻依舊殺氣十足。
“可他還是個孩子。”天師府的醫師小心翼翼地提醒,在幾位帝師的面前他連大氣都不敢喘。
“那能怎麽辦?你能救他?”杜武昌白了一眼醫師,那個醫師頓時閉上了嘴。
“方小田是我帶來的,你們要殺他,就先殺了我!”
在幾人正在商量之時,何遙握著尖銳的石塊立在了五人面前。
“小娃娃,你可知道我們是誰?敢威脅我們?”五位帝師被這個小娃娃的勇氣震驚了。
傷勢緩和的雲錦穿過帝師走上前來,何遙看著這個少女愣在原地,隨之而來的是一聲清脆的耳光,何遙的臉上出現五個鮮紅的指印。
雲錦狠狠地抽了他一巴掌。
“因為他,死了那麽多人,王玄長也死了!如果不殺了他,王玄長就白死了!”雲錦怒吼著,她指著遠處的王離,幾個醫師正搬運著他的屍體。
“可他是我的朋友。”何遙不想講什麽道理,他低著頭,不敢去看少女憤怒的眼睛。
“這老狐狸還真是聰明,竟會將委身在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少年身上,並將自己的意識封存避免了奪舍,絲毫不給我們殺他的借口啊,若我們現在殺了他,就是殺了一個無辜又可憐孩子啊!”杜武昌搖了搖頭,饒是活了七十年的老者,他也不得不感慨南柊鏡的狡猾。
“可他終有一天會完完全全變成南柊鏡,現在殺了他,總比日後留著大患好。”歐陽炎燚提醒杜武昌。
“若你有能力,為什麽不救他?而是要在這裡殺死一個無辜的人?”何遙重新抬起眼睛亦是凶狠盯著雲錦,像護犢的狼,他知道自己不能再退縮了。
雲錦一時啞語,她死死地咬住嘴唇,漂亮的眼眶裡淚珠洶湧。她猛地揚起手來,何遙已低下了頭,他情願被少女再打一巴掌。
可這一巴掌遲遲未能落下,雲錦猛地回過頭去,抹著眼淚跑開。
何遙也愣住了,他沒想到自己無心的一句話竟然這個看起來冰冷的女孩落淚了。
“你這小娃娃,怎麽能對女孩子那麽凶呢!一點不知道憐香惜玉。”杜武昌罵罵咧咧,何遙苦苦哀求。
“求求你們,他的妹妹還在家裡等著他,若是他死了,他妹妹該怎麽辦。”
“唉,這個,這個……”杜武昌為難地撓著白頭。
“你們幾個慢慢想吧,我可不想動腦子,動腦子哪有我的酒香。”莫一兮攥著酒壺,一邊喝著一邊背過身去。
“你們覺得怎麽樣?殺還是不殺?”杜武昌抬頭看著洛長青和白雪凝,前者自始至終一一言未發,而後者依舊是笑眯眯的可愛模樣,好像某一天她從背後捅你一刀的時候也會是笑眯眯的樣子。
“隨便咯,我隻想回去吃炒栗子。”
“我覺得還是一刀殺了的好,讓我來動手。”歐陽炎燚將刀架在肩上。
“行,你來殺,我替你擦刀。”杜武昌摩拳擦掌。
“嘿,你老家夥,
怎麽不自己動手?”歐陽炎燚瞪著小老頭,像是吵架的爺孫。 兩人看似是在推脫,實際上他們沒人想親自下手。
洛長青冷眼看著,但他的手已慢慢握住了腰間的刀。
何遙死死地盯著他的手,他已經下定決心,只要洛長青拔出刀來,他便撲上去擋住那把刀。
“你們可真夠麻煩的,既然都拿不定主意,那就擲銅幣吧。”
莫一兮又走了回來,掏出了一枚銅幣。洛長青握劍的手緩緩松開。
“沒字是殺,有字是不殺,你們看好,我要拋了。”
銅幣在天空中劃過一道優美的曲線在空中旋轉,反射著夕陽的弧光。
何遙死死盯著銅幣,他知道自己說什麽也沒用,所以只能將希望寄托在銅幣上。
五位九錢帝師死死地看著酒劍仙的手,那枚銅幣被露了出來,上面刻著一文兩個字。
“你早說丟銅幣不就行了?把他們先帶回去吧!”杜武昌搓了搓手,臉上露出笑容。
“那這小家夥怎麽辦?”
“打暈了一起帶回去。”
何遙驚愕地抬頭,一根悶棍已經敲在了他的腦門。
“你們看看,他的身之源。”
何遙醒來的時候已經是在天師府內,幾位帝師背對著他,而自己則被隨意地丟在台階上。
幾位帝師同時臉上同時露出了不可思議的神情,只有洛長青雙手抱著刀靠在一邊的冷冷地看著。
偌大的天師府內大門緊閉,隻亮著兩排燭火,四台雕龍畫鳳的紅柱立在四角,剩下最為醒目的便是正中間兩米半徑的白色圓形玉台。
方小田正躺在上面,玉台呈陰陽兩儀狀,他的身下,黑白相交的太極圖案忽明忽暗。
“他竟然陰陽之源!怎麽可能。”杜武昌的老眼差點快瞪了出來。
“確實不可能,在這之前他甚至是一個未開啟身源法的孩童,但當南柊鏡進入他體內之時強行打通了他的身之源,黑色煞氣湧入,沒有身之源能與之抗衡。於是南柊鏡強行壓製住了他的煞氣,致使於這個孩子的身之源得以歸於平衡,所以說,這是人造的陰陽身之源。”
“哦,準確來說是鬼造的。”身穿綠衣的女子漫不經心地解釋。她的臉美的很純粹,是一張少女的臉,但凹凸有致的豐滿身材卻讓她多了幾分成熟女人的韻味。
花之帝師,慕容夏。
天師府十一帝師之一,她負責維持天師府的陣法,因此幾乎從不外出,但沒有人敢小覷她的實力。
雲都死後斬出的那一劍正是源自她的幫助,但自雲都死後,天師府便只剩下十位帝師了。
花之源,彼岸花開。它封存住雲都身體內的最後一絲生機,以南柊鏡七尾煞氣為啟動契機,成為了斬殺他的最後殺招。
“陰陽之源竟然還能改造?真是前所未聞。”
“就算是陰陽之源,他的存在依然是個不小的災難,若是無法驅逐南柊鏡的煞氣,不出一個月他的身體便會徹底被南柊鏡霸佔。”慕容夏皺著眉繼續說著。
“有什麽辦法嗎?”圍在玉台邊的除了幾位身穿黑褂的醫師,還有三名老者。他們是天師府的長老,已快百年的他們不可能再提刀斬鬼了,但一生的貢獻讓他們在天師府獲得了崇高的地位與尊重,即使是帝師也不敢忤逆他們。
其中一身穿青衣的老人更是上一任木之帝師,慕容無故,也是慕容夏的爺爺,世代守衛天師府結界的他們為天師府貢獻了一生。
“現在只有一個辦法,尋找一個容器,將南柊鏡部分煞氣轉入他的體內,這樣便可以大大延緩他的時間。”
“能延長多久?”
“不好說,一年?兩年?”南宮夏搖了搖頭。
“但那太冒險了,先不說找誰來承接這樣恐怖的煞氣,光是將煞氣從他體內分離出來就夠危險了。”南宮夏搖了搖頭,其實,她不想失去在場的任何一個人,每一位帝師都是天師府不可或缺的戰鬥力。
“我願意!只要能救我的朋友,我什麽都願意。”何遙激動地向前走了兩步。
“小家夥醒了。”慕容無故回頭看了一眼身邊的何遙。
其實他們早就發現何遙醒了,只是沒空去搭理他,直到他自己站了出來,所有人才注意到這個並沒什麽存在感的少年。
“你願意個屁,你知道他體內的東西是什麽嗎?這股力量連我們都無法承受。”杜武昌白了何遙一眼,覺得這小子還沒睡醒。
“不好說,你們都開啟了身源法,體內的身之源自然會和南柊鏡的煞氣衝突,但這個少年從未開啟過身之源,說不定還真能產生不一樣的效果。”慕容夏漫不經心地回答,她的目光在這個何遙的身上瞟了一眼。
“你當真願意一試嗎?”慕容無故盯著何遙的雙眼。
“我願意。”何遙低著頭,輕聲應答。
“你叫什麽名字?”
“何遙。”
“何遙小朋友,不妨先冷靜下來聽老夫說一說。你知道什麽是鬼嗎?”慕容無故溫和地笑著。
何遙搖搖頭,他只見過南柊鏡一隻鬼,也見識過他的強大,但對於鬼這個詞他知道地太少。
“什麽鬼,不過是一群夢想著長生不老獻身於妖的人罷了,不對,是人妖!”杜武昌嘟囔著。
“妖不是早在千年以前就已經被消滅了嗎?”何遙的了解全部來自先生的說書。
“不錯,但是五百年前,我天師府的封妖大典被盜,雖及時追回,卻仍然有幾頁封印殘留在外。書頁中封印的包括四大妖王,還有一個比他們更恐怖的妖王存在,一但封印被解開,群妖將會重臨人世,到時必將生靈塗炭,血流成河!所以我們絕不能讓這些家夥開啟封印!”慕容無故雙目囧囧。
“而南柊鏡,西琉璃,東牙王,北山帝,這些人覬覦妖的力量,將妖王之力引入體內,自此成為不人不妖的怪物,也就是所謂的鬼,我們稱其為四大鬼王。除此以外,還有更多的人在他們的幫助下成為了鬼,他們以人血為食,以殺戮為樂。然而他們最終的目的必然是我天師府的封妖大典,只有那樣才能讓他們真正化身成妖,獲得真正的永生和力量。”
“他們現在的實力還不足夠,畏懼天師府的千年結界不敢前來。但現在結界破損,我們已經快維持不住了。”慕容夏皺著眉,接過爺爺的話。
“所以我們要在結界弱化前將他們一網打盡,然後完美收工!”杜武昌雙手合十。
“即使有可能變成嗜血的怪物,你還是願意嘗試嗎?我們不會逼迫你,也會想別的辦法來救你的朋友。”慕容無故看著眼前的少年。
何遙思索片刻,隨即用力點頭。
“你們也說過,他撐不了多久了,何況我答應過,一定要帶著他回去。”何遙看著身邊最好的朋友。
“若是我變成了那樣的怪物,請殺了我。”
何遙說完最後這句話,眼神堅毅。
慕容無故歎了口氣,他看向另外兩位長老,二人點頭默許。
慕容夏上前一步,朝著何遙一揮手,青綠色的身之源便包裹住他的全身,將他整個人翻了過來。
何遙漂浮在半空,幾位帝師的面孔倒影在他的眼中。
“先說好,要是你變成了鬼,我便殺了你。”歐陽炎燚拔出刀來,抵在何遙的面前。
“歐陽六火,你小子還真是猴兒急,我看你是猴妖吧!”
青綠色的身之源自慕容夏的掌心流動,緩緩鑽入何遙的腦中,而另一道身之源仿佛花的藤莖一般纏向了方小田。
花之源,雙生花。
何遙猶如墜入了湖底,只是在這湖底,他還可以呼吸, 周圍一眼望去全是黑暗。他奮力向下遊去,直到落在一塊和天師府一樣的玉台之上。
玉台的中央,一個身穿白色氅袍的男子渾身妖豔地站在那裡,身後九條狐尾在空中搖擺,正是鬼王南柊鏡。
“那幾隻老狐狸為了封印我甚至不惜犧牲你們兩個人的性命嗎?果然人心才是最險惡的啊!”南柊鏡放肆地笑著,身上的九尾也跟著劇烈顫動。
“是我要求他們這樣做的,只有這樣,我的朋友才能夠活下去。”何遙小小的軀乾與男子對立著,在這片空間中,弱小的他擁有和南柊鏡平等站立的資格。雖然畏懼,但他依舊努力挺直了自己的腰間。
“哈哈哈,為了所謂的朋友。什麽是朋友,在這個世界上能夠信任的只有自己,只有力量!”
“乖乖地被我吞噬吧!”南柊鏡向著何遙張開雙手,將他擁入懷中。
那一瞬間,一雙雙鬼手從四面八方伸向何遙,捂住他雙眼,仿佛要將他拖入深淵,何遙奮力掙扎著,那些手卻在他的掙扎之下越纏越緊,很快便將他整個人包裹起來。
而天師府內,何遙張開雙眼仰天咆哮,面目猙獰,雙眼漆黑一片。黑色的血氣布滿他的額頭和手臂,像小蛇般在皮膚下緩緩遊動。
他奮力地掙扎,青綠色的花之源仿佛被狂風中的枝乾搖搖欲墜。慕容夏微微皺眉,手中青光更甚。
“他要被吞噬了,快殺了他,快殺了他!”那個將何遙背回來的醫師嚇得大喊大叫,作為後勤人員的他從未如此近距離見過鬼,眼前的何遙讓他感到無比恐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