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言一出,滿座皆驚。
“錢通,飯可以亂吃,話可不能亂說!”伍雲軒呵斥道。
此次皇商選拔,可謂波折橫生。
眼看就要板上釘釘,他又豈能容錢通胡鬧。
然而,面對伍雲軒的呵斥,錢通卻是面不改色,道:
“在沒發現那細致紋路之前,我還以為是沈貴故意藏拙。臨了選拔結束,再給我致命一擊。”
“但發現那紋路之後,我便知曉,這絕非沈記布行能做出來的布匹!”
“說句不好聽的,就一匹流雲緞,便夠在座諸位研究上三年,更別說是這匹布。”
“有了這個觀念之後,我便開始細細推敲,越發覺得不對勁。”
“第一,沈記若是當真有如此好布,為何不一開始就拿出來?”
“藏拙至此,除了讓我錢某人更加惱怒以外,有何好處?”
“萬一諸位大人不允許中途更換布匹,豈不是賠了夫人又折兵,白白損失掉這次選拔機會?”
“以我對沈貴的了解,他不是這等冒失之人。”
“第二,沈貴之子送來新布之時,明顯是匆匆而來。說明這布匹是剛生產不久的!”
“距離通知皇商選拔到皇商選拔正式開始,可是有著充足的時間,若是此布當真由沈記所製,豈會來不及?”
“第三,也就是最重要的一點,便是那送布的老者!”
“老者在和沈貴之子對話時曾說他太過著急,拿了未曾染色的布匹便走,所以老者才跟著,送來染色之後的布匹。”
“諸位,如果此布當真是沈記所製,沈貴之子豈會如此愚笨?拿了未曾染色的布匹就匆匆前來?”
“種種緣由,皆盡表明,此布,非沈記之物!”
轟!
錢通的一席話,好似將烹油倒入烈火,讓所有人心中都掀起軒然大波。
當然也有人不信,但錢通條理清晰,邏輯閉環,著實讓人找不出質疑的點。
就連伍雲軒也遲疑了,他雖說不想選流雲緞作為貢布,以免髒了皇家臉面。
但如果沈記的布是偷搶來的,豈不是更髒了皇家臉面?
“沈貴,面對錢通之言,你有何可說?”
為今之計,只有沈貴站出來,義正言辭地打破謠言,他才能繼續將皇商頒給沈記。
在伍雲軒希冀的目光中,沈貴果然站了出來。然而,說出的話卻與他期盼的截然相反。
“錢東家說得不錯,此布,確實非我沈記所有。”
轟!
此言一出,現場氣氛再度嘩然。
錢通眉眼一橫,露出果然如此的神色。
伍雲軒則是勃然大怒,險些就要指著沈貴的鼻子罵出聲來。
這可是皇商選拔!結果是要直達天聽的!
你一介小小布商,究竟是生了多大的膽子,膽敢欺瞞?
就在他盛怒,想要叫人將沈貴押入大牢時,沈貴的第二句傳了出來。
“但來年春闈之後,它將是沈記之物。”
嗯?
你要不要聽聽你在說些什麽?
是你的就是你的,不是便不是,什麽叫來年春闈之後才是你的?
迎著眾人疑惑的眼神,沈貴將和顧北川之間的賭約說了出來。
“這麽說,這布匹,是那位淮南詩君所製?”
“正是。”
“恩師還說,即便染了色,也只是半成品,只要有足夠好的女工,想必布的質量還能升上不少。”
“什麽?”聽聞此言,一眾布商簡直瞠目結舌,三觀盡碎。
只是半成品,就能碾壓流雲緞,若是成品呢?又當何等恐怖?
莫非...莫非足以和南梁如今的貢布相媲美?
隨即又搖了搖頭,連說不可能。
大乾和南梁的布商,差的是整體,是全面。
是從原材料到成品的一整個生產過程,不是單單一匹布能夠彌補的。
可即便如此,這匹布的存在,也足夠震撼,必將推動大乾整個布匹行業的進步!
當然,也不是所有人都在震撼,也有人皺著眉頭道:“這詩君,當真是好大的口氣,張嘴便要沈記半數的份子。”
“那又如何?一個金榜前三甲,再加上這精美絕倫的新布,給你你換不換?”
那人沉默良久,最後緩緩吐出一個字:“換。”
“未免有些狂妄了,他自己都未曾科舉,如何敢放言能教出金榜前三的學子?”
“你不是淮南人士?”
“我是江南人士,怎麽了?”
“原來如此,那你便沒有瞻仰過我淮南詩君的風采,未曾讀過他的《將進酒》《鎮玉門》《從軍行》等足以在詩壇青史留名的佳作,自然不信。”
“但我等淮南人士,總歸是有幾分相信的。”
“別的不說,單論詩詞,他絕對有教出金榜前三甲的水準!”
“《將進酒》竟是此人所作!我兒可是日日吟誦,喜歡得緊!”
“《鎮玉門》和《從軍行》據說都傳到北方玉門關了,鎮北王麾下三軍將士聽聞之後,那叫一個士氣高昂,直把北燕鐵騎逼退了三十余裡。”
“除了這三首詩以外,我聽聞這位淮南詩君,還曾寫過一首《淮南秋·贈項白》,同樣是膾炙人口的絕佳之作,在我江南流傳甚廣。”
“淮南詩君,當真人傑也!”
“如此人物,當豪情萬丈,難怪能立下這等賭約,想必是有著十足的信心!”
“此人不僅在詩詞歌賦一道登峰造極,竟還懂織布,當真不世之才子也!”
“唉,沈兄竟能得遇如此大才,當真叫我等羨煞。”
“就是就是,也不知如此大才,該是何等的風姿卓越。”
聽聞此言,沈良富腦海中不由得浮現起恩師一邊抖著腿,一邊前傾著身子在火鍋中撈取肉食的場景,一時間表情頗為怪異,似乎是有些想笑又不敢笑。
見眾布商議論紛紛起來,伍雲軒眉頭一皺,呵斥道:“安靜!”
眾人頓時噤若寒蟬, 場面漸漸安靜下來。
只見伍雲軒眉頭緊皺,來回踱步。
這種情況,他也沒遇見過啊!
若是還把皇商頒給沈記,那究竟是給了沈記,還是給了他口中的那位淮南詩君?
一時間,這位經驗豐富的太倉令,也不由得犯了難。
好在霍嚴看出了其窘境,走上前來,道:“我倒是有個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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