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墨豁然抬頭,就見不遠處的老舊住宅樓正在發生極其詭異的變化。
原本呈“凹”字形的住宅樓,經受了那一劍之後,只剩下兩個對稱的“L”,中間的一大片整個消失不見。
現在,剩下兩個L形的樓棟也在發生劇烈的變化。
斑駁陳舊的外牆仿佛變成虛幻的蜃景,透著一抹虛離和浮泛,漸漸化作信號不良的影像,閃爍著消散開去。
當這一切外在偽裝徹底脫落之後,呈現在眾人面前的,赫然是一整片無比怪異扭曲的建築群。
像是將原先的那棟住宅樓整個拆掉,以每一戶房屋作為基礎單位,隨意的搭建拚湊起來,憑借由異力構建的扭曲空間,硬生生的凹出了不可能在現實中出現的結構,整體毫無美感,看久了甚至會讓人犯惡心。
而且最關鍵的是,這片建築群如同活物一般,內在的房屋很多時候都在不停的挪動,變幻位置。
這一刻,沈盼夏等人終於明白蘇墨先前的勸誡到底是什麽意思了。
原來從一開始,他就看穿了整棟住宅樓的外在幻象,洞察了其內在的真實面目。
顯露出本體之後,這一片被風暴巨劍當場斬成兩半的建築群,如同流水一般,瘋狂朝著中間劈出的宏闊河道翻滾流淌而去。
巨大的動靜震動著整座異域,也震動著不遠處的眾人。
“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沈盼夏驚疑不定的問道。
徐思學和周建泰同樣皺緊眉頭,面露疑惑之色。
雖然完全弄不明白,但是光看著這番動靜就知道,這一切的背後定然存在著某個黑手。
“這應當是異域的衍生體。”
盧宗平從河道中的孤島掠至近前,眼神凝重的注視著異域上的龐然裂口。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能夠清楚的看到那道巨大的裂口正在緩緩合攏。
這一刻,所有人全都明白過來了。
眾所周知,異域的出現,基本上都和詭怪有關。
絕大多數異域都是由詭怪構建出的獨立異空間,存在於現實之外。
因此在異域之中經常能見到光怪陸離的建築,匪夷所思的場景,甚至是完全超出人類想象的獨特奇觀。
截止到目前,修行者們對於異域的研究尚處在比較初級的階段,有許多問題都沒能弄清楚,但也總結出了幾條規律。
首先,有異域的地方,大概率存在奇物。
雖然不明白是異域導致奇物的出現,還是奇物反過來輔助構成異域。
總而言之,修行者們經常能在異域中找到奇物。
這也是市面上許多奇物的來源地。
其次,有異域的地方,大概率存在衍生體。
衍生體即是衍生出整片異域的核心詭怪。
某種意義上來講,可以把異域看成是衍生體的保護殼。
畢竟許多異域都不是隨隨便便就能進去的,往往需要符合相應的規則才能把門打開。
最後,毀滅異域不一定能殺死衍生體,但殺死衍生體一定能毀滅異域。
這條規則理解起來倒也簡單。
既然異域是衍生體的保護殼,自然不可能破開保護殼就算殺死衍生體。
反過來殺死衍生體之後,沒有衍生體的力量維系,異域作為保護殼,終將成為無根之萍,無源之水,會自然而然的崩毀,消失。
眼下,這處異域在破開之後,不但沒有消失,反而迅速恢復,這證明異域裡的衍生體根本沒被殺掉,
依舊存在於此處。 甚至照這個恢復的速度來看,要不了多久就能徹底複原。
但這個衍生體,和這片正在滾動的建築群又有什麽關系?
沈盼夏等人面色沉凝的觀望著河道中央。
深邃的幽暗並未能阻擋他們的視線。
只見那些沉入河中的房屋,全都正面朝上,一道道鐵門盡皆敞開,露出黑洞洞的內在,乍一看跟無數張嘴在底下大張著。
個別房屋裡面甚至傳來恐怖的咀嚼聲和淒厲的慘叫聲。
令人感到驚悚的是,那些慘叫聲全都是由詭怪發出的。
就一小會兒工夫,眾多或強或弱的詭怪氣息便盡皆消失不見。
河道中央靜的嚇人。
“咕咚。”
徐思學忍不住吞下一口口水,往盧宗平那邊靠近一步。
周建泰攥緊了碗缽大的拳頭,同樣往盧宗平那邊靠近一步。
盧宗平背負雙手,神色沉著,一派高人風范,
腳下卻若無其事的往蘇墨那邊靠近兩步。
至於沈盼夏……她一直就黏在蘇墨身邊沒走開。
這時,河道中的未知衍生體似是已經消化完成,旋即道道幽光自各處房屋的正門上攀起,朝著中間某處房屋的門戶匯聚。
那道門戶的氣息立刻變得洶湧,狂暴,狠厲,瘋狂向上攀升,瞬息之間便讓徐思學和周建泰面色發白,心神巨震。
盧宗平更是身形動搖,駭然失聲:
“它是在突破黑影級?!”
沈盼夏等人聽到這話,瞬間為之悚然。
市面常見的詭怪裡面,紅衣級已經極為強悍,一般都需要5階強者出動應對。
而且還不敢保證一定能拿下,若想成功斬殺防止其逃走,至少也要出動兩位5階。
至於黑影級,他們也就聽說過,事實上就連聽說過的案例都極少。
最近的一起還要算到和平之家所對付的那處異域。
為了對付那處異域,和平之家組建了一支全員5階的征伐隊,並由位高權重的6階令主帶隊,這等陣容放到任何地方都可以用豪華來形容。
但就是這樣,他們進入那處異域忙活了半個月都還沒傳出消息,由此可見黑影級的棘手之處。
而現在,就在他們眼前,竟有一個紅衣級要當場晉升為黑影級?
沈盼夏的腦袋有了一瞬的茫然。
下一秒,她猛地回過神來,滿臉焦急的向蘇墨請求道:
“墨哥,一定要阻止它!千萬不能讓它晉升為黑影級!!”
一旁的徐思學也恍然回神,連忙應和道:
“對,一定要阻止它!拜托了,墨哥!”
盧宗平抬手削了他一腦袋,斥道:
“墨哥也是你叫的?快喊蘇大師!”
“拜托了,蘇大師!”
盧宗平同樣面帶希冀的向蘇墨望去。
他自問能在黑影級面前保命,但距離斬殺對方那還差得遠。
而若是對下面的門戶不管不顧,放任其突破,接下來還不知道要造成多少死傷。
然而,面對眾人的請求,蘇墨卻是緩緩搖頭道:
“不急,現在還不到時候,難得見到一次黑影級的誕生,總得好好研究一下,等它晉升後再殺也來得及。”
周圍人聽到這話,略有些憂心。
但看到地上那深邃寬闊的河道,很快又穩下心神。
也對,這等破壞力,就算對面成功晉升為黑影級,也不一定能扛得住。
而且蘇墨說的也不無道理。
市面上的黑影級本就極其少見,能夠親眼看到紅衣級晉升為黑影級的過程更是幾近於無,若能從中研究出黑影級的弱點,對於整個修行界來說都有著巨大的益處。
不愧是蘇大師,足智多謀,目光深遠,常人難以企及。
盧宗平等人越發的感到崇敬,沈盼夏眼裡更是亮起小星星。
與此同時,眾人眼裡深謀遠慮的蘇墨,卻跟個路邊小販似的,在心裡斤斤計較:
“紅衣級最低160點,黑影級最低320點,哪怕眼前這詭怪看似已經達到紅衣級的巔峰,距離晉升後估摸還差個100點,100點我平時要送三四個小時的外賣才能賺到,四舍五入就是省下了一整天,有一整天的工夫我幹什麽不好?”
蘇墨暗自嘀咕著。
他甚至有些後悔提前乾掉了石文聰和薛磊。
否則現在要是把那兩個家夥扔下去,一定能讓這個黑影級變得更強,晉升到更高層次。
正想著,諸多幽光全部聚集在一道門戶之上,整扇破舊生鏽的鐵門散發著詭秘的氣息,那隱約澎湃的氣勢更是漫無邊際,光是站在這裡都讓人感到一陣心驚肉跳。
“哢噠!”
鐵門的把手忽然自行扭動。
青色的鐵門在生澀的吱呀聲中緩緩向外打開,似是要釋放出隱藏其後的恐怖惡魔。
然而就在所有人的視線全都緊緊地注視著幽暗門縫之際。
一抹烏光驟然自門上飆射而出,朝著遠處飛快躥去!
“不好!它要逃!”
話一出口,盧宗平整個人都感到匪夷所思。
那強悍至極、光是聽著名聲都讓人覺得無比恐懼的黑影級,竟然一露面就準備逃跑?
這裡面是不是有什麽地方不對?
未等他想明白,一抹迅光驟然自蘇墨手中彈出,宛如出膛的子彈,瞬間命中躥逃的烏光。
空中傳來一聲炸響,伴隨著隱約的尖嘯,烏光爆碎成無數微末流光,絕大多數流光都如燃盡的火焰般,迅速消失不見。
唯獨幾縷殘余,墜入河道中的房屋裡面,瞬間散入萬千門戶,躲藏起來。
察覺到那些流光不停的在諸多門戶中轉移,遊動,防止被外界定位,蘇墨捏了捏下巴,無奈道:
“行吧。”
隨即,他猛一抬手。
無盡的空氣立刻在他面前匯聚,化成一件件有如實質的長劍,整齊在空中排列,如同接受檢閱的軍隊,布滿了此方天空。
看到這無比壯觀的一幕,沈盼夏滿臉的驚歎之色,盧宗平忍不住咽下了一口口水,徐思學和周建泰更是目瞪口呆,難以置信。
“落!”
刹那間,萬劍齊發,劍光劃過的嘯聲匯成一道浪潮,滾滾傾覆而下!
無數建築的鐵門瞬間為之爆碎,甚至與鐵門相連的房屋也無法承受這等威力,紛紛垮塌開來,揚起海量塵埃,化作霧瘴對外凶猛擴張。
可這些霧瘴才剛掀起,便被突如其來的颶風驟然席卷開去。
看著河道中的無數廢墟,周建泰聲音乾澀的問道:
“解,解決了?”
盧宗平看了眼異域的壁障,緩緩搖了搖頭。
“所以說詭怪就算有智商,往往也都需要充值,如果換成正常人,在承受這一擊的同時,必定要引爆異域,不然豈不是在告訴別人自己還沒死?”
蘇墨看著那堆廢墟,失笑的搖了搖頭:
“更何況,那麽多顯現在外的門戶,看似已經集齊了這棟住宅樓的所有門戶,但其實還差了一扇,那一扇是503,正是你的本體所在,同時也是你生前居住過的屋子,我說的對不對,葉南月?”
伴隨著話音落下,廢墟中傳來細微的動靜。
一扇破舊不堪沾滿血跡的大門驟然爆射而出,對著蘇墨衝去,然後被一道精神力凝成的巨手當場抽成了滿天碎片。
碎片紛紛揚揚的落下,發出陣陣摔落在地的聲響。
與此同時,四周的異域空間也驟然呈現出無數的裂紋。
蘇墨看著鐵片表面失去光澤的血跡,目光在某處門框微微一頓,那處門框上同樣有著一處死印,此刻已然徹底破碎。
似是想到了什麽,蘇墨的精神力立刻如潮水般席卷而至,捕捉場上所有即將消散的記憶。
可能是因為晉升黑影級的緣故,這些記憶的扭曲程度和汙染程度較之石文聰和薛磊更甚。
就算是蘇墨,也花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在裡面檢索到可用的記憶畫面。
第一幕,也是最為久遠的一幕,葉南月旅遊時在某處景點攤位上買下了一根玉簪,玉簪的柄部刻著一枚小巧的死印,販賣者赫然是那位熟悉的神秘面具男。
而在拿到死印玉簪之後,葉南月整個人漸漸開始發生變化,不但性格變得偏激殘忍,乖戾瘋狂,甚至多次出軌前男友,密謀殘害自己的丈夫,而她要做的更是遠不止於此。
只可惜一切都還沒來得及實施,就被聽聞密謀的丈夫直接砍上門了。
她自己直接被朱蒼當場捅穿了,前男友薛磊奪走了唐刀反手重傷了朱蒼,最後朱蒼又拔下了葉南月的玉簪插進了薛磊的太陽穴。
三人無一生還。
而就在他們紛紛亡故之際,現場卻來了一位不速之客。
他身穿黑色的西裝,腳踏鋥亮的皮鞋,三七分的髮型梳的一絲不苟,油光發亮,臉上戴著熟悉的白色笑臉面具。
看到現場的慘狀,面具男十分優雅的避開所有血水,隻撿乾淨的地方落腳,最後來到葉南月的身邊。
俯瞰死不瞑目的葉南月,他眸中透露出淡淡的惋惜:
“雖然只是一個微不足道的失敗品,但多少花費了我一點心力,也罷,再給你個機會吧。”
伴隨著話音落下,他拿出了一枚黑色的印章,在門框上猛地一按,堅硬的鐵門門框立刻印上了一道菊花狀的印記,而在印記成形的瞬間,葉南月濺在鐵門上的鮮血立刻蠕動起來,消失不見。
“一個人可能會有些孤獨,更何況連形態都發生了改變,那就讓你的丈夫和情人全都去陪你好了,讓他們為你狩獵,為你競爭,幫你更快更好的成長起來。”
說著,他又在唐刀的手柄位置刻下了一枚死印。
“三枚死印,我付出了這麽大的代價,可千萬不要讓我失望啊,讓我失望的話,事情可是會變得很麻煩的,那麽,你聽到了嗎?”
面具男的腦袋猛地扭過一百八十度,朝蘇墨這邊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