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些田地本就是豪戶之物,佃戶不過代為耕種,能五五分成已經很好啦。”土地公心裡奇怪,不知道為何邱平看起來反應這麽大。
“那為什麽佃戶沒有自己的田呢?是他們不夠勤快嗎?”邱平繼續問道。
“這……他們乾活自然是勤快的,只是……只是這裡面的原因很複雜。”土地公一時語塞,甚至在邱平的追問下有些躲閃和慌亂。
見邱平沒有繼續說話,土地公暗自松了一口氣。
他剛剛莫名從這小泥鰍的身上感受到了一絲壓迫感,讓他喘不過氣來。
這些外來者的成分很複雜,除了豪戶的奴仆和衙役之外,竟還有一個中年和尚,看著有些不倫不類的。
“丁壯李火旺,耕種一十八畝水田,應繳糧食27石,上秤吧。”一個豪戶的奴仆拿著書冊翻動著,口中大聲念道。
說罷,裡正便安排人,用斛裝了滿滿的糧食,甚至滿溢出來,稻谷在斛桶上淋成了一個尖尖,好似寶塔一般。
在稱重完成後,就在要裝袋的時候。
卻只見一位衙役助跑了幾步,而後飛起一腳,踢在了斛桶上。
原本高聳的稻谷,瞬間潑灑出來不少糧食,斛桶裡也陷下去許多。
眾農人見到這一幕,就好似那一腳踢在自己心頭一般,卻不敢怒也不敢言。
而與他同來的那些人卻哈哈大笑,誇讚這一腳已然爐火純青,尋常人可踢不出這麽多。
“這是什麽意思?”邱平表示不解,那衙役莫不是腦子有病,好好的踢那一腳作甚?
“此為……淋尖踢斛,稱重時候,把糧食裝得高高,稱重完畢,再踢上一腳,把糧食踢出來一些。這些踢出的糧食作為官府損耗,不過,如此就又不夠秤了,便需要佃戶回頭把缺得糧食再給補上。”土地公小聲解釋道。
此事由來已久,他也習以為常。
但今日面對邱平,他卻莫名心虛。
“還有這等事情?若是每一斛都踢上一腳,那村民到最後要繳的糧食比原先分配的要高許多,這未免也太欺負人。”邱平聞言,都被這騷操作給驚呆了。
“官府也需要把糧食運送到國庫,這裡頭中終究有損耗,此……此事也合乎常理……這些都是人間之事,若是王朝橫征暴斂,上天自會懲處。”土地公也不曉得自己在說什麽,說話顛三倒四,到最後甚至有了幾分懇求之意。
“上天如何懲處?是降下災劫?還是讓四時紊亂?……那這懲罰的到底是誰?是滿朝的達官顯貴,還是最底層的百姓?”
邱平看向土地公,很認真的問道。
“噓,慎言!神道中人,不可妄議上天。”土地公臉色變化,一顆心撲通亂跳。
這條小泥鰍,未免太大膽。
“這些事情,古來如此,我等做好自己的分內之事便可。”他擔心邱平年輕氣盛,便有多囉嗦了一句。
邱平沉默良久,好一會兒才幽幽一歎。
“古來如此,便對麽?”
……
一直忙活到太陽快落山,這些糧食才全部稱重裝袋完畢。
這些糧食都裝上了村裡的板車和獨輪車,須得由村裡的青壯推著送入城內。
“諸位靜一靜,我替我家主人給大家介紹一下,這位是靜海大師,來自黃鍾山的羅漢禪院。黃坳村的一半水田,已被我家主人捐給禪院。以後大家交租,便要交給這位大師了。”
眼看著裝袋好了,
一個豪戶奴仆拍了拍手,熱情給大家介紹著說道。 那位中年和尚臉上始終掛著不急不躁的笑容,見大家朝著他看來,他便雙手合十,行了一禮。
眾人對此沒什麽反應,不過是換了個主家而已,又不給他們減免租子,有什麽好理會的。
“行了,大師那咱們可以走了吧。”那奴仆見眾人這個態度,心中覺得討了個沒趣,眼看著天色將晚,便拉著眾人要趕路。
“請諸位稍待,我在進村之際,見到村中有神靈廟宇,當敬拜一番。”和尚取出缽盂,自一旁的糧袋中裝了滿滿一下,而後便來到了村頭的土地廟處。
“小僧乃羅漢禪院靜海,敬拜黃坳村福德正神,些許新米,還請正神饗用。”如今人間王朝范圍內,神道勢力龐大,他佛門插足不得。如今想要在長寧縣范圍宣揚佛法,自然要跟這裡的地祇搞好關系。
土地公站在廟宇之前,深吸一口氣,便將那缽盂中的糧食菁華之氣盡數享用。
若是有人再用這米煮飯,便只會覺得味如嚼蠟,難以下咽。
這僧人有些修為在身,算是修行中人,他供奉的祭品對於鄉野小神來說,也是難得佳品。
靜海在祭拜之後,便將那些稻谷傾倒至土地廟前的供桌上,而後又換了一缽稻谷, 走到了古井之前。
邱平的品級比土地神要低,他也沒有正式的祭祀場所,只是用幾塊磚石壓了一張寫有他神名的黃紙,就當做是神龕了。
“靜海見過井神,這些新米,供與井神。”相較而言,井神的重要性比土地公要遜色許多,各方面待遇也更寒酸。
他雖然依然是在行祭拜之事,但禮數上卻沒那麽周全了。
在念誦一番後,他便將一些稻谷傾倒在古井之前,等待井神吸食。
不過,古井中沒有任何動靜傳來,那稻谷中的菁華也不見有神靈來收取。
靜海有些疑惑,便將聲音放大點,“些許新米,供與井神,還請井神饗用。”
但喊完之後,古井裡依然沒有動靜。
“些許……”他正待把聲音再放大一些,卻只見到,四周憑空席卷起狂風,濃濃的霧氣從古井中升騰而起。
靜海和尚心中一驚,正要往後退出一步。
卻只見到一條龐大的猶如巨龍一般的怪物自霧氣中浮現,其有數十丈之長,鱗甲猙獰,雙目如火焰在噴吐,嘴巴開闔之間,有森森利齒,看上去無比可怖。四周霧氣隱隱,一切似虛似幻,明滅不定。
“轟。”
這條怪物的尾巴抽在靜海和尚身上,將其直接砸飛了出去。
一陣風吹起,將那滿地稻谷也吹得飛了出去,灑落了和尚一身。
“喊你媽個頭,老子這輩子最煩和尚,滾!”
打不得凡人,我還打不得你?
一個和尚不好好念經,也敢學人收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