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隍是個不苟言笑的中年人的模樣,頷下留著三綹長須,無論是形貌還是表情,都與外界的泥塑神像一般無二。
光是站在那裡,就自有一股子威嚴。
他的目光在眾神身上掃過,殿宇中頓時安靜下來,便是一直嘰歪的鼩鼱也老實閉上了嘴。
沒來由的,邱平覺得對方的目光似乎在自己身上多停留了片刻。
這讓他有些心虛,畢竟自己前些日子把城隍的侄女坑得不輕。
城隍也沒有與眾人廢話,直接命令判官清點神名。
此次前往幽冥圍剿的神靈共計二十位,除卻水系神靈十六位之外,還有三位地祇以及一位山神。
此外,便是五十陰差和一千蝦兵蟹將。
以上這些,就是此次圍剿長寧縣能夠派出的全部力量了。
別看這點人似乎不多,但每次這樣的行動都會有上百個縣參加,甚至一些府城也會加入,合在一起便是一股非常龐大的力量。
“諸位,請入【江山堪輿圖】。”眼看著人數已經齊了,城隍麾下陰陽司主事沉聲開口道。
他的樣貌古怪,臉龐一半好似活人,另一半則只剩下一層皮貼著頭骨,看著分外滲人。
此人當然不是天生就如此,只是因為執掌陰陽司的諸多神職,能溝通人間與陰司,這才變成了這副模樣。
其在人間,則為城隍屬官。
進入陰司,則為幽冥鬼吏。
在他說話之間,四周的建築紛紛退去。
眾人隻覺得身體不斷縮小,四周一切皆渺茫,好似進入無盡的洪荒之中。
只是,若是從高處向下看,便能看到一幅浩瀚的山河畫卷在緩緩浮現,內裡標注著大大小小的城池、山川與河流。
邱平等人只不過佔據了畫卷中微不可見的一個小點,下面用古老的文字寫著“長寧”二字。
轉瞬之間,無數道光點自畫卷中亮了起來,每一個光點,則同樣對應了圖中的一座城市。
“吏竭其力,神祐以靈,各供其職,無愧斯民。”
在畫卷之中,也不知道是誰提筆寫下了十六個字,古拙蒼勁,又渾然天成,道盡了地祇的真諦。
此物的確也可以稱得上是地祇中的第一至寶,無論是名氣還是實際戰力,都遠在堰湖龍君的【山河池】之上,也是所有地祇的根基所在,由天下各府縣的城隍共同執掌。
許多神靈已經不是第一次參與陰司圍剿,但每一次進入【江山堪輿圖】,依然都會懷有深深的震撼。
“除夕已至,人間香火直入幽冥!”
這幅【江山堪輿圖】好似是現實世界的倒影,卻又充斥著更多的玄奇和奧秘。
天地之間,也不知道誰人一聲長吟。
在堪輿圖的四面八方,有燦爛的煙氣匯聚而來,轉而又彌合成金紅交錯的雲霞,其間有陣陣好似廟宇中焚香的味道。
這些雲霞帶著致命的吸引味道,對於所有的神靈來說,內心都生出無窮渴望。
“香火,這些全部都是香火。”
邱平的眼睛一下子瞪大,圓溜溜的滿是不敢置信。
他身懷數千縷香火,已經敢在長寧縣的范圍稱一聲豪富。但他的全部身家加起來,恐怕也比不得這裡面的一柱煙霞的千萬分之一。
不過只是瞬間,他的思緒便清醒過來,周遭其他神靈眼中的迷離之色也盡皆消散。
那【江山堪輿圖】似乎發出了一道力量,將每個人從欲望之中拉了出來。
邱平驚出一聲冷汗,他剛剛心中是真的升起了搶奪香火的想法,哪怕放棄神位也在所不惜。
他的心裡暗暗叫苦,早就說這是一趟苦差事,但實際竟比他想象的還要詭異。
“轟。”
在整個堪輿圖的中央位置,緩緩裂開了一道圓形的坑洞,如果放在現實的尺度,其不知道寬有幾萬裡,深更是不得見底,好似通往另一個世界。
天空所有香火盡皆匯聚一處,形如一道天柱,直接貫穿而過圓形坑洞,向著另一個世界蜂擁而去。
“諸位神靈,還不速速上前護送香火?”
天空之上,那道聲音再次響起。
而後所有神靈,都隻覺得四周的景色一花,轉瞬便出現在了那好似通天巨柱的香火煙雲之側。
在遠處的時候,只是覺得這些煙雲浩瀚,可被拉扯到近處,他們才真正感受到其中的震撼。
每一尊神靈漂浮在巨柱的旁邊,都渺小如微塵,他們上不能看見巨柱的長短,左右也無法判斷巨柱的寬窄,只見到煙雲在蠕動的過程中,產生的諸多好似星塵一般的斑斕。
但在巨柱的另一側,則有濃鬱到近乎化不開的黑色,仿佛其中潛伏著無盡危險。
此為陰陽兩界之通道,最是險惡不過。
每逢人間香火送入幽冥之際,便有無數鬼魅陰魂受不住這些香火的吸引,好似飛蛾一般撲入此處。
“來了!”
在距離邱平不遠的地方,那位陰陽司主事忽然間睜開了眼睛,他那好似骷髏惡鬼的一面,其乾涸的眼眶陡然間燃燒其火焰,隨著他的火光照耀,無數幽暗的身影自其中顯現。
“死吧!”
他猛地張開嘴巴,口中噴吐火焰,那些魑魅魍魎轉瞬間就化作灰燼。
而後他張口一吸,將那些煙塵盡皆吸入腹中,其臉色漲紅,卻神采奕奕,好似吃了大補之藥一般。
“諸位,還不出手?現有【江山堪輿圖】護持,這些鬼魅傷害不得爾等!”
這些陰魂的實力並不如何強,只是數量實在太多,在那火光的照耀之外,能見到無數陰影在扭曲,張牙舞爪。
邱平只看得頭皮發麻,他這等陽間神靈哪裡見過這等陣仗?
至於他肩膀上的鼩鼱精,早就上下牙齒打架,不住發出“咯咯”之聲。
邱平暗暗鄙視了對方一番,而後雙目變成蝕月之相,漆黑的顏色佔據了他的眼球,只有在邊緣之處才有些許光亮,好似月蝕。
正是【天海蝕月咒】!
細微的潮水聲響傳來,在聲音籠罩范圍之內,大量的陰魂竟自相殘殺起來,轉眼間便有許多化作了煙塵消散。
對於這些陰魂,單純的肉身攻擊效果並不好,唯有雷法或者精神破滅神通,才能對它們造成殺傷。